第33节
“正因为如此大好良机,所以不可轻易松懈放手。离儿的身份一定要保住,才可对那痴儿取而代之!”满心阴谋的男子也慷慨激昂。郑昭仪这时皱了皱眉,知道前路并不平坦,取而代之绝非易事,“可是陛下同样也不会轻易放手,而且,那痴儿在大朝会上的出格表现,实在有些打乱我们的规划。文武百官都见识到了痴儿太子的不同表现,只怕都有些动摇,大约真以为痴儿太子是谣传,大智若愚才是真实一面。这个想法印在他们心里,对我们可是大大不妙,对离儿更是!”
“这个关键时候,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疑似仲离的生父,英武男子坚定道,“元宝儿,未必真就那么难对付。”
☆、第51章 为什么要生少傅的气
私会的二人重点提到我了,令我振奋了一下。
“区区一个元宝儿,当然不是什么难点。”郑昭仪用十分鄙夷的语气,“我也算是看着元宝儿长大的,这货除了吃,便最会胡扯,从来抓不住重点,也毫无逻辑可言,确是脑子被驴踢过,痴傻得紧,根本不足为虑。”
振奋的我此际听得面无表情,族叔关切地看了看我,担心我一怒之下冲了出去,或者自卑打击之下一蹶不振。
我用波浪不惊的表情无言地回复了族叔,表示这样的言语攻击,我早已在少傅的嘲讽教学模式下得到了充足的心理锻炼,已打下宠辱不惊的坚实基础。
族叔表示深感欣慰,正要夸我几句。
我低声自语:“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且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我灭了他。”
族叔被自己即将夸出的言语噎了噎,扭头权当没听见。
仲离他爹认真思考了一番,继续就着元宝儿这个关键字小心求证,“前些日,我听宫里传出,说东宫太子伤了龙根,怕是以后难有龙嗣,可是真的?”
一听这个,郑昭仪顿时笑逐颜开,似乎即将看见她儿子登上龙椅,“我也听宫人们私下传说,就是我出宫那日,元宝儿和叔棠都落入了金鳞潭,侍卫将他们捞起时,听说元宝儿就伤着了,还是伤到那么关键的地方,据说流了不少血,伤势想必不轻。柳太医寸步不离地看守,几乎没有假以其他宫人之手,宫人们私下便都说是极其严重。龙嗣大约是不要想了。生不出龙嗣的太子,又有何用?”
“话虽这样说,但元宝儿毕竟还小,又有柳太医在身边,是否有灵药祛除隐疾也未可知。目前之伤,虽然是个致命伤,但要利用太子这一隐疾,还是要谨慎起见。待时机成熟,一举利用,自然对我们离儿大有裨益。但若时机不对,被皇帝和太医找了弥补之法,我们就失了他们的这个大把柄了。”仲离他爹并没有被现实冲晕头脑,还颇谨慎,令人刮目相看。
郑昭仪十分认同地点头,大彻大悟的模样,“没错,确实不可轻举妄动,这可是东宫的致命伤,足以影响元宝儿的前途,皇家自古子嗣最重,失了这最大的保障,元宝儿这东宫之位也长久不了。不过,眼下,这货带给我们最大的障碍就是人望。总叫这货歪打正着,一点点扭转着大臣们眼中的太子形象,长此以往,人望大涨,那可就坐实了东宫之位了。”
仲离他爹阴沉起脸来,一拳打向树干,树叶簌簌飘落,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足见怨念之深重,手劲之深厚,“这才是最棘手的。嫣儿,你不总是说元宝儿是个蠢货么,怎么关键时候总让他出头了?一个在大臣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痴儿印象,竟能扭转,处处把我们离儿压下一头,这般下去,他不做太子谁做太子?”
郑昭仪十分不悦了,“依我看,便是那姜冕做了东宫少傅以后,元宝儿的人望便潜移默化地变了,也因着姜冕的布局,处处对元宝儿这货有利。我们离儿的师傅,十个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西京姜冕。早知道,我们就事先把姜冕给预订下来,给离儿做幕僚。”
“妇人之见!”仲离他爹很不赞同,瞥昭仪一眼,大抒己怀,“你一个昭仪,拿什么去预订姜冕?最多倚靠太师身份,也未必拿得下一个姜冕。你当西京姜氏是个慈善教育机构?不图回报,就能随便谁,都给你做师傅?西京姜氏,那是政治投资,玩得就是豪赌,一局定成败,岂会把筹码压到一个庶出的皇子身上?即便你爹作为太师,可权倾朝野,在西京姜氏眼里,指不定也是日薄西山,伺机取而代之。”
“这话怎么说?”一听有人将对自家取而代之,郑昭仪不由警惕起来。大约姜冕在她眼里,顿时就不是东西了。
“你想想,若是元宝儿当真登基了,那姜冕还不由少傅升为了太傅,太傅与太师等同三公,可不取而代之了,将来哪里还有太师一席之地?到时,真正权倾朝野的就是姜氏了!你以为他们没野心?他们野心大着,岂会愿意辅佐离儿,再依附于太师之下?”仲离他爹分析起来鞭辟入里,顿时就说服了郑昭仪,不可寄希望于外人,尤其西京姜氏。西京姜氏简直就是万恶之源。
最后,二人达成一致意见,为了达成仲离对元宝儿取而代之的伟大功业,必须要对元宝儿与姜冕逐个击破。这两个基本矛盾的主要矛盾则是姜冕,若是把姜冕干掉了,元宝儿则不攻自破。彼时,痴儿太子无人辅佐,又生不出儿子,江山必将为仲离所得。
二人规划得十分美妙。计议定,便重又开始了动作戏。
我听得聚精会神,也看得聚精会神,无奈族叔不成全。
一阵风过,族叔业已抱着我遁走了。眨眼间,便离了潜伏之地百丈开外。
夜渐深,夜市也已到了尾声。
族叔带我转移至了安全地带,问我偷听的感想。
我最大的感想,当然是:“后宫□□,郑昭仪出墙,给我爹涂了绿油油的帽子。”
族叔对此却表现得相当淡定,不以为然的样子,“你母妃宠冠后宫,独占了你父皇,你父皇已多年未踏足其他妃嫔宫中,她们为何还要守着你父皇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希望?”
我想了想,找不到反驳,“这么说,后宫出墙,是可以原谅的?”
族叔按了按我的肩:“族叔只是告诉你,是非对错,不可如此简单判断,需多加衡量,才不至于被世俗寻常的规则所蒙蔽。”
我奇异地望了望族叔,只觉族叔的价值观与世不同,看问题的着眼点离奇得紧,倒也可以引领我进入一个新奇的领域。
“除此之外,还有么?”族叔进一步询问我的偷听感想。
“对了,他们是要对付少傅么?”我担心起来,紧张地问。
“□□的人,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尤其东宫主事的少傅。”族叔依旧表现淡然,什么都是意料当中似的,丝毫不见担忧紧张这类情绪。
我拉着族叔就要快点回广化寺,“那我们赶紧告诉少傅,让他当心,不要随便出门,搞不好有血光之灾。”
族叔被我拉得很无奈,只好随着我走,但还是不急迫,“好了,不要紧张,姜少傅从入东宫那天开始,就应该知道此后的凶险,用不着你来替他担心。自古争储,便是拿命相搏,生死赌注,哪有万无一失的。”
听了族叔的安慰,我反倒没得到安慰,愈发担心,“不行,元宝儿要回去保护少傅!”
拉着族叔,我的行进速度大大削减,不由更加着急,明明有族叔在身边,应该更快才对。
族叔不紧不慢地走,不疾不徐地问我:“那元宝儿不生姜少傅的气了?”
“元宝儿为什么要生少傅的气?”
“他不是逼你佛前发誓么,还不想见到你。”
“可他也发誓了呀,唔,他不想见到我,我去见他就是了嘛。”这么明显的解决办法,族叔居然还要问我。
“好吧。”族叔对我的逻辑有了清晰的认识后,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跟在我身后,冷不丁问我,“那昭仪所说的元宝儿受伤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落水的?当真受伤了?”
“跟仲离他们一起钓鱼,不小心落水的。”回首往事,我不由顿生哀戚,说着说着便扭身一头扎入族叔腰上,倾诉道,“元宝儿不小心伤了根,流了好几天的血,差点就要死了,但是太医哥哥哄我说不要紧,元宝儿死不掉,以后每个月流几天血就好了。说元宝儿这不是生病,也不是受伤,更不是绝症,是一种自然的身体变化,还说是长大的讯息。”
族叔蹲下来把我扶住,看了看我的哀伤脸,一时不知该怎么言语,神情跟那时太医哥哥一样奇特,“傻元宝儿,你太医哥哥没有哄你,难道他以前骗过你么?就算是,至少族叔不会哄骗你。不要担心,元宝儿的变化,确实只是长大了。哎,你爹娘就一句没跟你交代过?”
我摇头,还是有些哀戚。
族叔眉头一拧,“你父皇真是,总是不注意细节,不知道养孩子要多加关心的么。她整日做些什么?心里就只有国事和谢庭芝了!”
见族叔如此愤慨,我有些不知所以,也就不再哀戚了,想了想,趁机扑进族叔怀里,“那族叔告诉元宝儿一些细节吧!”
☆、第52章 少傅给元宝儿洗洗睡
族叔一面牵着我往夜市外走,一面承担起了爹娘的职责,给我补讲了一些细节。
从太医哥哥和族叔两处得到印证,我更加心安了,最后求证:“那元宝儿以后会有子嗣么?”
族叔笑了:“当然会有。就跟你父皇有你一样。”
“那等元宝儿有了太子妃,就可以有子嗣吧?”
“……嗯。好了,这是以后的事,用不着现在费心。元宝儿只需茁壮成长就可以了。”
“那可以不念书不看奏折么?”
“除非元宝儿不愿做太子,让给仲离去做。”
我正要表示极力赞同,族叔又补充:“然后姜少傅也让给仲离,或者交由郑昭仪处置。”
“……还是元宝儿做太子吧!”
回到广化寺,佛灯已逐次燃起,僧人们的晚课都已结束,即将就寝。
我率先跑了进去,推开客房门,少傅正坐在桌边就着油灯看佛经。明知有人推了门,有人进了屋,却是个对人不理不睬的模样,一门心思看着书。
我不知该如何进退,站在门边,回头带着询问地望了眼族叔。族叔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后,就推开了隔壁房间,转身走入,关门。
大吸口气,我也关了房门,蹭到了桌边,状若无事道:“少傅,元宝儿回来了。”
桌上油灯火焰跳了一跳,灯影在姜冕脸上也跃了一跃,火光映着泛黄的纸页,也映着姜冕的脸容,磐石一般不动摇。
又准备无视于我。
我左绕三圈,右绕三圈,努力制造存在感。
还是无视。
我挠挠头,凑到桌边,埋头从贴身衣兜里掏出平安扣小玉璧,递到姜冕跟前,“少傅,给你的礼物!”
入定于佛经的姜冕终于有了些反应,注视于佛经的视线余光向我掌心扫了扫,旋即不是很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继续不为所动。
我把礼物搁到桌上,“这是平安扣,元宝儿送给少傅的,少傅不要的话,明天元宝儿就转送给寺里的小沙弥好了。”说完,我离开桌边,走到属于自己的简陋版小床铺边,伸个懒腰,扑了上去,搂着被子就想睡。
桌边“扑”的一声响,好像是书卷拍到了桌上,随即便是少傅的低沉嗓音:“叫你老实呆着,你偏要出去,出去就出去了吧,还回来这么晚,回来晚就回来晚吧,还直接就这样趴着睡,你浑身上下哪根骨头是听话的?”
我无所谓地蹬蹬腿儿,趴床上含糊道:“少傅又不愿意见到元宝儿,族叔愿意带元宝儿玩,夜市那么多好玩的好吃的,再说现在回来也没有很晚,寺里灯火都没灭。困了,先睡,元宝儿的骨头明天就都听少傅的了。”
听气息便能感知,油灯下的姜冕显然对我如此作为不满,但又拿我无可奈何。我得胜地摇了摇腿儿,他总不能把我从床上拽下去。
还没等我得意多久,敲门声响起。
小沙弥叩门道:“施主,可需要热水?”
姜冕迅速回应:“需要,劳烦送来。”
房门开了,小沙弥送了满盆热水进来,搁到地上就退出去了,还带上了房门。
我心想莫非少傅要在房中洗澡,那我是偷看呢还是偷看呢?
寂静的夜晚,安静的房内,只闻水声哗啦一下,约莫是少傅在试水温。
我在心内计量,下一步该脱衣服了吧。不防这时,姜冕唤我一声:“元宝儿,过来洗澡。”
我一下子睁了眼,跟想象的不一样啊。一骨碌从简陋床铺上坐起,顿时瞌睡全无,望着挽袖子试水的少傅,不解其意:“洗澡?”
少傅坐在水盆边的凳子上,毛巾都搭好了,望着我。
我从床上蹦下,依言走了过去,蹲下,手探进水里划漩涡。少傅忙给我挽袖子,“自己洗脸。”
两只袖口都高高挽起后,两手捧了水洗脸。还想在水里多玩会,少傅给我拎起来坐着,“自己洗脚。”
我踢了鞋袜,自己挽起裤腿儿,两只脚丫放进水盆里踩水花。
旁观的姜冕见地上打湿一片,把我两只膝盖按住,“你这是想冲了人家的庙?明天不打算吃人家的饭了?”
提到吃饭这个严峻的问题,我姑且不踩水花了,改划水荡漾水花,两只脚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一点乐趣,少傅都要给剥夺。又让他看不惯,便索性蹲到水盆边,挽了袖子,将毛巾浸到水里,把我脚按住不让乱动。随后拿湿毛巾给我从腿上开始擦起,左腿洗完洗右腿,右腿洗完洗脚丫。
我从水里抬起一只脚,配合少傅。姜冕用湿毛巾给我裹住脚,自言自语了一句:“脚丫都满是肉,小馒头一样,浑身都长成了个汤圆。”
“少傅你饿了吗?”闻言,我问道。
“不饿。”冷冷地回我一句。
“那少傅为什么看元宝儿总像看吃的?”我不解地问。
姜冕拿掉毛巾,露出灯火下我一只结实匀称的小肉足,看了看,又用手握了握我的脚,捏了捏,“你看看,不像么?”
我动了动少傅握在手里的脚丫,反驳他道:“不像。太医哥哥就从来不说元宝儿长得像馒头汤圆,太医哥哥说元宝儿的脚丫是翡翠白玉小足,是珍品,才不是食物。”
听我提到太医哥哥,姜冕条件反射地蹙眉头,一脸不悦,把我洗完的一只脚擦干后搁到他身上,再洗另外一只,“那个混账太医喜欢面条,又不喜欢馒头汤圆。翡翠白玉小足?这个恋足癖!”一边念叨一边疑惑的少傅又把我的脚细看了看,“是挺白,也挺肉呼呼,手感和馒头很像。”
执意将我比作馒头汤圆品种的姜冕,点评完了后,准备给我把水都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