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后来的几日,杜兰没来闹过。卢利媛到a市之后,便和倪蔷通了电话。
倪蔷的同学是个好人,分外照顾她,利媛瞒着父母,每日与宝顺打电话。
孩子和她聊完之后,也不哭也不闹,只是不说话,需要时间去适应。
杜若这几天请假在家,陪伴宝顺,也正和倪蔷冷战着。
做母亲的,杜若每每看到倪蔷,就觉伤心。虽不和倪蔷说话,但家里的饭桌上,却总有倪蔷喜欢吃但杜若平常不常做的菜。
倪蔷看在眼里,心里酸涩,对母亲愧疚感更深。
这一日利媛打电话来,倪蔷给母亲汇报说,利媛身体好些了,找了兼职工作,正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外语。
杜若正在厨房忙碌,听后神情淡淡应了一声。
倪蔷忍不住走过去,接过母亲手上的菜刀。她发现杜若的手上有很多龟裂的纹路,天渐渐冷,那些老茧也越来越硬。
倪蔷哑声说:“妈,你别生气了。”
杜若任由她拿着刀,把她往旁边推了一把,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她气道:“我不生气!你整天主意大,由着你!说不嫁人就不嫁人,说走就走!”
倪蔷苦笑:“我没有不嫁人……”
杜若道:“你以为我就想让你嫁人了?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哪怕走那么远一点儿我都不舍得!小时候看你一天天长大,心里高兴,后来你越来越大,我这心里却是难过的!每次想到你以后要去别人家生活,我这心里不就跟被刀割了一样么?!你爸说你想辞职,离开家,出去旅游散散心,还说要去一年!你去那么久干嘛?旅游去十天半个月不就行了么?你就是不想让我省心!从小到大一直夸你,其实你才是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个!”
杜若抹了把眼泪,扭过头不看倪蔷。
倪蔷从身旁抱住她,头蹭着杜若的头,“是我不省心……妈,对不起……”
杜若把她推开,吸了吸鼻子,“你走吧!我再也不管你了!嫁不嫁人都随你便!我跟你爸都老了,以后他退休了,我俩也出走!也去那些个没去过的地方看看!谁为谁活呀!我为你三十年,也算够了!”
倪蔷破涕为笑,不管杜若的挣扎,再次抱住她,“妈,你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杜若的眼眶又一次决堤,眼泪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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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蔷决定要走之后,就写好了辞呈。信封一直装在包里,等待着白维奇回来。
终于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周末,白维奇从香港回到堰州——
倪蔷和客房部经理在大门前等候,客房部经理抱怨:“一回来可就有得忙了,这一个会议接着一个,非要累死。”
倪蔷莞尔。
经过那日,她认识到白维奇这个工作狂对待事业的态度之后,觉得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偏见了。最起码,在工作这方面,白维奇是值得令人钦佩的。
白维奇的车子停在门外,他和助理一起下车,一如从前的严肃和漠然神情,谨慎的装扮,都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印出。
倪蔷迎上前,他深沉的目光从倪蔷脸上淡淡扫过,然后说:“会议室见。”
白维奇赶了凌晨的飞机,竟还能聚精会神的听了一上午的会议,等到人散后,倪蔷下意识看了眼他挺直的背。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真的,越来越像白硕了。
也许,这会是酒店之幸,员工之幸……
下午,倪蔷拿好了辞呈去见白维奇。
助理在外面,对她说:“倪经理,白总在睡觉……”
倪蔷回去继续等,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她再上楼。白维奇已经醒来,身上穿着浅色休闲衫,站在窗前,承受夕阳照射,金色的光将他的身型镀了一层金边。
倪蔷走过去,白维奇回过身来,“白总……”
白维奇看着她,却突然说:“倪经理,今晚有空么?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已补全,最近多事之秋,烦人事多。
正文、第七十六章 表露
这间餐厅,第二次来。
为他们上菜的服务生竟还记得倪蔷,年轻的男孩面容温善地看着她,“倪小姐,需要开酒么?”
倪蔷回头望了眼洗手间的方向,白维奇从那边走出来,手里拿着帕,步伐坚定,双腿笔直修长。
倪蔷微微一笑:“问白总吧。”
白维奇到跟前,将餐巾展开,搁在腿上,抬头说:“开上次的白葡萄酒。”
等到服务生走后,两人相对而坐,有些尴尬,大概只是倪蔷感到尴尬而已。
白维奇总是那幅淡漠的表情,还有那令人琢磨不透的脾气,这让倪蔷一人无措,她想着皮包里的辞呈,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维奇慢悠悠地给她添水,末了道:“吃吧。”
倪蔷谨慎地点头。
吃饭间,倪蔷听他说:“酒店这两天业务量在走下坡路,你有什么心得?”
倪蔷一顿,忙说:“最近入冬,是淡季,度过十一月份,十二月接近年底就会好转,和往年相比,其实不算低落,白总不用担心,今天会上客房经理也说了对策,会有好转。”
白维奇点点头,说道:“其实我是想说,酒店现在的状况,如果,你想走,我是不太愿意放你走的。”
倪蔷的手停在盘子上,她垂下头:“白总听到什么了……”
白维奇吃着东西,神色如常道:“ 听了一些,也猜到一些。”
倪蔷的手在包里摸索,白维奇拦住她:“先吃饭。”
吃饭。倪蔷现在可真的没什么心情吃饭。
在酒店工作六年,说没有留恋是假的,千岛酒店一直事她所熟悉的工作,同时还有那些陪在她身边的同事。年轻时,她也曾畏惧职场,恐遇责难难以自处,后来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温柔善良的人还是比较多的,最起码她所遇到的人当中,并没有大恶之人。
但既然决定已下,她就要逼自己去做。
心想,抛却一些,才能得到一些。
倪蔷坐正了,重新拿起刀叉。
鳕鱼肉汁鲜滑,入口即化,是一道美味的菜,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维奇说:“在香港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要假期,我可以给你,但是辞职,过了。”
只“过了”俩字,就已经表露了他的意见。
倪蔷对他做了个为难的表情,徐徐说:“其实我跟酒店签约的时间就快到了,明年年初应该就差不多了。五个月前,白总您刚刚上任时,我还担心过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和酒店续约,现在想想,那是不是一个先兆呢?白总,古华和奇轩都是可塑之才,白总是明白人,应该不会浪费他们的能力。”
白维奇蹙眉,脸色沉下来。
倪蔷看他这样反而放心下来。
过了一会儿,白维奇问她:“那你打算去哪?”
倪蔷道:“去哪,还在计划中吧。不过那次游艇上,白总真的提醒我了,如果不是你说,我真的都忘了自己曾经还有那么美好的梦想,所以现在,我想我该出去走走了。”
白维奇看着她,头顶的琉璃灯,柔光照下来,他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出一片阴影,阴影内,如幽深的漩涡。
倪蔷心头一顿,蓦然移开和他接触的目光。
白维奇幽幽说:“原来是我给了你离开的理由。好,既然这样,说别的也没用了。”他低着头,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又说,“但是,我不会接受你的辞呈,给你个长假吧,什么时候要?年后?还是年前?要多长时间?”
倪蔷先应说:“年后。”然后道,“白总,我如果离开酒店,应该就不会回去了。”
白维奇说:“也说不准。”
他把桌子中间的蟹壳夹给倪蔷,问她:“知道螃蟹为什么横着走么?”
倪蔷愣了愣,试探道:“因为它有八只脚?”
白维奇抿唇一笑:“这是一个原因。螃蟹是用地磁场来辨别方向的,这里,内耳有定向的小磁场,很早以前,地磁场发生过倒转,所以造成很多生物灭绝,螃蟹的磁场也失去了原来的定位作用,它为了在逆境中生存下来,干脆选择不前进,也不后退,而是用横着走的方法。以不变应万变,所以它们存活了下来。”
倪蔷静静地听着,受益了。
白维奇又道:“这跟人生存的道理一样,你要走,游历山水也好,浪迹天涯也罢,终究要面对生存问题。我是给你留条后路,也是在赞赏你之前的处事态度和做事方式。”
倪蔷低头一笑,点点头,不禁道:“谢谢你,白总。”
白维奇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带了几分无奈说:“吃饭吧。”
晚饭后,天空已被墨色侵染,街角的霓虹灯相映成辉。
天气也越来越冷,冷空气早在堰州上空,蓄势待发。
倪蔷和白维奇从餐厅出来,白维奇和倪蔷喝了酒,白维奇叫了代驾。
两人等在门口,倪蔷拢着单薄的大衣,从餐厅内带出的暖气在顷刻间被空气中的寒冷吹散。
她忍不住剁了两下脚。
站在她身旁的白维奇看到她这样,身形有些僵硬。
他离她只有一步之距。
白维奇觉得,他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倪蔷跺着脚,心想,天果然还是要冷了,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过往行人已有不少为上围巾,把自己裹得和旁人充满距离。
只有她还没反应过来天气的变化,今天少穿了些衣服,就被冻得手脚发凉。
她想到小区楼下贴的供暖通知,似乎真的……冬天已至……
正在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倪蔷并没有注意到,白维奇转过身,面向她,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倪蔷一惊,脚下步子乱了乱,身子倒进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中。
这种感觉,好像有一条电流,从她的头顶窜到脚底,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酥酥麻麻得感觉正在蔓延——
她抬头,瞪着眼睛看白维奇。
他力道并不大,也并没有将她抱的很紧。
两个人就像面对面站着,隔着她的薄大衣,和他的西装外套。
却又好像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频率。
“忍一忍。”白维奇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