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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现在郤氏、荀氏、赵氏三家在朝中都有不小的权势,冒然献媚,反倒容易让其他两家生出排斥。这种时候,晚上一步反倒更为稳妥。
    见家主如此沉得住气,下面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专心在田猎之上。屈巫身边这些家臣,都是当年楚国旧部,勇武自不必提,一天下来,所获的猎物也不算少,而且恰恰够在君前展露,却不至于夺人风头。这也是屈巫精心控制的结果,见准备妥当,他便动身前往大帐。
    此刻晋侯已经回到了帐中,正兴高采烈验看战果。不得不说,晋国的六卿势力确实比旁人强上太多,不说猎物的数量,只种类都让人大开眼界,赵氏还奉上了两只猛虎,说为晋侯献贺。好在身为正卿的郤克这次未曾参加田猎,否则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呢。
    这等明争暗斗,又怎能让屈巫动容?依旧是一副妥帖的君子模样,他缓步来到了君前,献上自己的猎获。几只狐,一只豹,还有一对彩翼的雉,东西不多,但是意头颇好,应当能让晋侯欢喜。趁着礼官高声叫唱之时,他悄然挪开了视线,想要观察一下在座的六卿,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
    然而一抬眼,一张冰冷的面孔就入了眼帘。那是个女子,巫袍墨面,脸上纹饰不算繁复,却衬得肤色更白,瞳色更深,就算满堂卿士,也遮不住那诡异身影。而在屈巫抬眼的一瞬间,那双寒潭似的黑眸,也定定望了过来,四目相接,入针的杀机也刺入眼底。
    背上寒毛一下竖了起来,屈巫只觉心神巨震,他见过这女子!在几年前的楚宫里,正是这巫医为自己艾灸旧伤,也让他第一次见到了夏姬。然而她怎么会在晋国?还坐在郤克身边?
    然下一瞬,屈巫反应了过来,原来给郤克治疗箭疮的齐巫,正是当日的巫苓!离开了宋宫,她竟然又到了齐国,并再次跻身君王驾前。这样的女子,会只为了给人治病,留在晋国吗?而那双眼中的恨意几乎毫不掩藏,就展露在他面前。
    她知道自己曾经想杀她。不论是让樊姬拿她陪葬,还是让使臣到宋国告密,都是他暗地里使出的手段。而两次竟然都让她逃了,甚至还鼓动华元,劫杀自己,险些要了他的性命。现在,这女子再次出现在面前,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想报仇。
    她甚至亲口让晋侯允诺,报了当街遇伏的仇。那么两次设计害她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她不死不休的仇敌呢?
    这一刻,屈巫感受到了危险,是比当日华元设伏还要强烈的危险。这女人,不可不除!
    “巫大夫?”
    身边传来一声轻唤,屈巫猛地醒过神来,他此刻是在晋侯面前,怎能失礼?毫不犹豫,他立刻俯下身去,向着座上叩拜。然而那道冰冷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徘徊,如芒在背。
    只是个邑大夫,就算是楚国降臣,也不足以让晋侯高看多少。按照常例收了猎物,给了赏赐,晋侯便让人退了下去。
    屈巫起身时,步履都有些乱了节拍,亏得是戎装,没戴组佩,否则不知环佩玎珰会响成什么样子。等他回到下方坐席,那一直跟在身后的视线消失不见。然而当屈巫再看席上,就见那巫者已经附耳对郤克说了什么。
    她在说什么?难不成是谗言吗?当年楚国之事,她定然是不敢说的,就算樊姬已经病死了,她也不可能直言自己是从楚宫出逃,更别说这事还牵涉到了宋国的右师华元。然而同样,他也不会向别人透露此女的来历,当初他和夏姬相遇,就是在宫中。为一个女子出奔,和在楚王病危时谋划出奔,是全然不同的两件事。他不清楚那巫苓知道多少内幕,但让华元在他出奔路上劫杀,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而当两人的软肋都不可碰,就只能看现在手中的棋子了。那巫苓治好了郤克,能随他出席夏苗的飨宴,可想而知其在郤克心中的地位。而自己呢?晋楚眼看就要媾和,他这个外臣本就尴尬,有没有军功傍身,有什么可依仗?对了,交还连尹襄老的尸首,是不是也是那巫苓提议的?不动声色就让自己颜面大跌,实在是好手段!
    拳头死死攥在身侧,屈巫哪还有心观看舞乐,品尝美味?只是勉力控制着面上表情,不至于失态罢了。
    因坐的位置够高,屈巫的反应,楚子苓分毫没有错过。今日出席这宴会,为的正是让屈巫见到自己。而他不但看到了,更失了态,那端方君子的模样险些都未能端住。屈巫在忌惮自己,也许还想要除掉自己。但是她要给出的刺激,可远远不止这些。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待散席,屈巫也顾不得风范行止了,起身便走。然而就在他离开了大帐,准备回自家营寨时,一个仆从匆匆赶了上来:“巫大夫止步!”
    那人袍角有郤府的纹饰,就算再怎么不甘愿,屈巫还是停下脚步,问道:“何事?”
    那仆从连忙递上了一支木简:“大巫命小人送此简给巫大夫,还请大夫过目。”
    巫苓送来的书简?难得的,屈巫迟疑了下,才接过了信简。那仆从见人收下,也不多停,恭恭敬敬退了下去。屈巫也没打算在此处看信,握着那简,一直走回了营帐,屏退身边从人,才缓缓解开了捆扎简牍的绳索,一行墨字显露简上。
    “君昔日言夏姬何?”
    那是屈巫许久未曾见到的楚文,然而上面的话,却像毒蛇一般,咬住了他的指尖。“啪”的一声,屈巫把简掷在了地上,似还不放心,又狠狠一脚,踢入了远处的火堆中。
    他当年是怎么说夏姬的?
    “是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
    他说夏姬是个不祥之人,会杀夫丧国,娶之不得好死。而现在,夏姬是他的妻子,怀着他的孩儿。
    第一次,屈巫觉出了恐惧。十年前说过的话,就像是一句自己说出的诅咒。而现在,应咒之人到了面前!
    不!他怎可能被个小小巫医害死?!就算靠上了郤克,这晋国,也不只有郤氏一家卿族。他得想出办法,让那阴魂不散的女子彻底魂飞魄散才行!
    面色阴沉,屈巫唤来了心腹,开口便道:“派人给赵氏营地送帖,吾要拜访下军佐。”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赵盾虽死, 赵氏威赫依旧不减当年,哪怕在卿族如云的猎场,也能搭起偌大一片营帐,抬眼看去,层叠连绵,仅比君侯稍逊, 只这派场,就能看出赵氏现任主事者的性情。
    身为邢大夫, 屈巫的求见并不会被阻拦,只是他一个没甚根基的楚人, 根本无法让赵同高看一眼。因而一入大帐, 赵同便开门见山道:“邢大夫来访,可是有事?”
    这等做派, 哪有拉拢的意思?屈巫神色平平,丝毫为觉被冒犯, 只道:“晋楚交质, 余心不安,偏偏朝中君子自以为是, 怕是要误国。”
    话一出口,赵同立刻来了兴趣:“汝也支持伐楚?”
    身为主战派,赵同可是向来支持伐楚的, 但现今六卿中有五个支持议和, 让他这最末位的下军佐有异议也不能言。谁料这自处来投的巫臣, 反倒不支持议和, 怎能不让赵同讶然?
    屈巫既然找这话题,就料定了赵同上钩,坦然道:“鄙原为楚臣,与令尹子重同朝为官,深知其跋扈贪功,好战无德。能乘丧伐卫,背盟也是寻常,可叹晋国君子皆怯战,不敢犯楚。”
    这话可算说中了赵同的心事,他抚膝赞道:“早闻巫大夫贤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只是朝中局面,实不是吾等说了算的。”
    屈巫微微一笑:“是战是和,终归还是看君上意思。赵子不妨谏言,设立六军,安插亲信。届时三军不肯出战,不也还有新三军为赵子驱驰吗?”
    六军之说,赵氏门客也频频提前,如今又听屈巫这么说,赵同更是觉得此人明理:“正是!吾等也有鼓动君上设六军之意,只恐郤克阻拦。”
    他连尊称都没有加,足见对郤克的怨恨。
    “正卿方在齐国立功,如何肯再同强楚交战?”屈巫一哂,“只是当日鞍之战大功,不可轻忽,若赵子推举当日功臣为卿,扩编新军,君上定然意动。听闻韩氏与赵氏亲近,不妨引为内援。”
    这个思路倒是赵同从未想过的,毕竟鞍之战的统帅是郤克,提到此事,就会让君上记起郤克的功劳,对自己十分不利。但是说回来,韩氏当年确实受长兄恩惠良多,那韩厥虽然擒错了晋侯,却也立下大功,若是新军以其为首,似也不差。
    只是念头一转,赵同突然板起了脸:“巫大夫来晋时日也不短了,为何突然来吾这里进言?”
    屈巫向来都是中间派,根本不曾参与六卿争斗,怎么今日突然向自己示好,还频频进言?这里面的关节不问清楚,饶是赵同也不敢信他。
    屈巫却长叹一声:“拙荆当年为子反垂涎,吾却携其出奔,不知惹多少人嫉恨。若非楚王顾念旧情,说不定此刻连安身之处都寻不得。如今晋楚交质,旧事重提,实让吾寝食难安。”
    这话说得坦荡,顿时让赵同放下心来。毕竟夏姬之事,谁人不知?此子竟然为了个女子抛家舍业,心底怕也是惶恐。如今晋楚媾和,还专门提到了连尹襄老的尸首,也不乏几分针对屈巫的意思。而此事,朝中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胆量与强楚争胜?
    心底释然,赵同笑道:“子灵何必烦心?只要君上争霸之心尚存,自有你我建功之日。”
    从开始的邢大夫,到现在的表字相称,便显出赵同的态度了。心底松了口气,屈巫亦露出了笑容。
    如今那贱婢在郤克身边,必然想用郤氏之力对付他,那可是晋国正卿,非他能正面相抗的,唯有借赵氏之力,方能图谋反击。只是如此一来,他也彻底投向了赵氏,必然也要为其出谋划策,推他成为上卿。等到赵同执掌晋国那日,何愁自己无立身之基?
    ※
    “屈巫去了赵氏营帐。”
    在另一侧的郤氏营地里,亦有人注视着屈巫的一举一动。
    听田恒这么说,楚子苓轻轻舒了口气:“他果真还是想杀我。”
    若非想要杀她,何必投靠赵氏?看来她递出的那封书信,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就算屈巫再怎么心志坚定,也是个楚人,信巫敬鬼,见到那信,必然要乱了心神。可惜,让他投靠赵氏,本就是她的目标,只是光投靠还不够,要陷得足够深才行。
    “屈巫谨慎,动手必然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田恒的眉间仍旧紧蹙。
    把屈巫逼入赵氏一派,自然有好处,却也未必没有坏处。赵同此人行事颇为不择手段,要是被屈巫鼓动,说不定会如何反击。而作为屈巫的目标,子苓的危险也愈发大了,毕竟他两次想害子苓都未成功,这次正面对上,又被胁迫,定然是要下狠手的。
    “若他不动,我还犯愁呢。”楚子苓笑笑,“无妨,能引他上钩便好。”
    她目中的火焰,仍旧未熄,田恒又何尝不知这仇恨的滋味。也罢,事到如此,多想无益,还是专心谋划,护她平安吧。
    再怎么声势浩大的田猎,也不过三五日时间,待到返程,连郤克都松了口气,这几日天天在外操劳,伤口竟然也没恶化,实在是大巫之功。
    “按此速度,再有月余伤口是否就能痊愈?”再次换药时,郤克忍不住问道。
    “若正卿好生修养,便能伤愈。只是患处不可受力,要彻底长好,还需时日。”楚子苓并没有给出确切时间,但是外伤好转总是肉眼可见的,距离康复确实不远了。
    郤克轻轻吁了口气:“如此甚好。”
    夏苗时,赵同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举荐当初在鞍之战的几位功臣,说君上须得好生封赏,提为正卿才是。鞍之战可是自己统兵,如今赵同都举荐了,他这个正儿八经的长官能说不吗?而这谏言,也恰好投了晋侯的心思,怕是扩军之事,不能再拖了。
    面对这种复杂局面,怎好拖着伤腿操持?还是要尽快病愈才行。
    只听郤克语气,楚子苓就知朝堂情势必然有变,也不多言,只裹好了伤,她就退了下去。谁料刚回偏院,田恒便快步迎了出来,低声道:“随我来。”
    这是怎么了?楚子苓有些不解,却快步跟了上去,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一间下人居住的屋舍前。田恒推开了门扉,一阵刺鼻血腥味立刻传了出来。
    有伤患!楚子苓面色一凝,快步走进屋中。此时天色渐晚,屋中又没有窗户,昏暗一片,却也能看到靠墙的榻上躺着个人。她走到榻边,才发现床上躺着的并非田恒部下,而是个十四五的少年,身材纤瘦,面容犹有些稚嫩,只是胸腹之间血肉模糊,还缠着布带,早就昏了过去。
    “有人在城郊发现了此子,正被赵氏人马追杀,便救了下来。只是伤势太重,不知能否救活。”田恒解释道。
    楚子苓哪还管那么多,已经上手查看伤势。果真伤的极重,腹部被人划开,肠子似乎掉出来过,又被人塞了回去,也不知是这少年所为,还是下面家兵想要施救。
    “取油灯来,越多越好!还有热水!”没管那么多,楚子苓挽起衣袖,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给郤克治伤,她确实备了不少药物,只是这少年伤势实在太重,能不能救回真要看运气和病人的意志力。
    田恒也不迟疑,命人去备。这少年能让赵氏派人追杀,应当还是有些来历的,不说救回,只要能让他清醒几日,说不定就有用处。好在救人时颇为隐蔽,没留下什么痕迹,想来赵氏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当然,若真能救活也不错,此子心念极强,被人破腹还能挣扎着逃命,以救命之恩收为己用,也能成个助力。
    不过这些,对于子苓而言应当并不重要。看着那两手血污,已经开始忙碌的女子,田恒轻叹一声,也挽起衣袖,帮她端水递药。
    ※
    “褚家那小子不见了?”听闻下人禀报,厉狐皱起了眉头。这事简直办的一塌糊涂,明明只是杀褚轫一家,却跑了个小儿,好不容易在郊外寻到了人,又让其脱逃。这些手下,怕是没有尽力。
    下面那人赶忙道:“估计是那小儿临死前一搏,方才脱逃。可要派人再去寻?”
    思量片刻,厉狐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必。各家都已返回城中,再动干戈,反倒引人注目。况且连逃几日,又身负重伤,那小子怕也撑不下来。”
    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儿,哪有那么硬的命?说不定已经烂在了沟渠里,尸骨不存了呢。如今夏苗已经结束,家主也自猎场返回,再派人去追,反倒会让人觉出他办事不利。还是当人已经死了,事毕为好。
    下面人顿时都松了口气,见此情景,厉狐提高了音量:“之前失手,已让家主不悦,尔等当好生补救,再立功勋才是!”
    这话听得众人皆是称诺,厉狐心底却是冷哼一声。这连番手段,足见田氏子没有放弃寻仇,下来要如何布置,还未可知。他也必须再找机会,抢先下手了。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什么在腹中烧着, 扯着他的肚肠, 让他想要惨叫打滚, 自那疼痛中逃离。怎么会这么痛?是了, 他的肠子掉了出来, 又被他塞了回去, 父亲说过,肠穿肚烂的人是必定会死的,他这是死了吗?为何死了还如此痛?
    那无休止的痛楚折磨着他,让他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直到某一刻, 疼痛稍减, 他猛地想到了追兵。不行, 不能再躺着了, 他要爬起来,要逃走才行。
    褚贾刷的一下睁开了眼, 大口大口的喘息, 两眼都是模糊的金星。他在哪里?被人追上了吗?
    然而下一刻, 视线中,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眼前, 轻轻盖在了他额上。那手又细又长, 却冰凉怡人, 让所有知觉都凝聚在额上。这是谁?不会是娘亲, 娘亲的手哪会如此柔软?可是那温柔的动作, 却让他一下想起了母亲,连那抗争不休的疼痛,都被放在了脑后。
    她是谁?褚贾想要扭头去看,但是浑身虚软,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如何动弹?
    似乎瞧出了他的挣扎,用只手轻轻拭去了他额上的汗水,有人在耳边道:“睡吧,不会有人追你了。”
    那声音跟额上的手一样,轻缓温柔,一下就抽去了褚贾心头的慌乱,脑中又昏沉起来,他闭目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当他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头顶的房梁不是很高,像是那种给仆役奴婢们住的小屋,而自己身上缠着些白色麻布,哪还有当初狼狈出逃时的脏乱。
    他被人救了?肠子不是掉了吗,还能救活?
    褚贾费力的抬起手,想要触摸那仍旧疼痛的肚腹,谁料一旁立刻传来了个声音:“你醒了?可不能乱动!”
    那只手被按了回去,褚贾不由扭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是个年龄轻轻的婢子,按在他手臂上的手也粗糙的紧,一点也不像之前见过的那只。等等,那时他真的醒着吗?还是浑浑噩噩中做了个梦?
    一旁婢子可不管这少年的心思,已经微微撑起他的头,把一碗水送到了嘴边:“快些喝点,等会儿饿了还有米粥。”
    褚贾觉不出饿,但确实渴的厉害,立刻吞咽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喝点太急,还呛了一下,狼狈的咳了几声,这下引得腹上更痛了,他咬牙喘息了半晌,连话都说不出,扶着他的婢子却混不在意,又把人放平了,转身去取汤药:“你也是命大,若非大巫相救,怕是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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