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他平淡地回答：“我再年轻二十岁, 或许会答应吧。”
    宝灯：“现在很晚了吗？”
    从沈铮沈熠的长相就能看出，沈擎苍年轻时颜值必定很高, 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份经历过岁月沉淀的气质。此时他温柔地看了孟丽敏一眼：“是啊, 我已经快五十了, 大半人生走过, 也该过养老的日子了。”
    向往权势、地位、钱财, 本该是人类共同的特点, 她目光灼灼, 试图看出沈擎苍的违心。可惜，没有。
    他就像是激流冲过，依旧深深扎根河底的石头。
    宝灯那一刻, 心里忽然就冒出一句话：我不可能改变得了他的想法。
    ……
    她住学校那边，晚饭后，沈铮送她回去。宝灯在席间问的那两句话，勾起了他的回忆。
    从去年年末，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想和宝灯谈谈，结果拖到今年的秋天。
    一边开着车，他一边说：“爸他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这么多年，因为他很少有时间陪我妈，始终心中有愧。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了。”
    沈铮如今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亲一走几个月，沈熠天天在家里念叨着想爸爸。当时孟丽敏的表情太复杂，以至于他过了几年才懂。
    她明明也是想念的，却别别扭扭地强颜笑着：“想你臭爸爸做什么，他得赚钱养你呢。”
    父母表达爱意的方式有些别扭，却带着专属于他们那代人的情深。
    宝灯问：“叔叔会遗憾吗？”
    “我猜，不会。”
    沈铮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吐字不徐不缓：“宝灯，对你来说，人生的追求是什么？”
    “唔……”宝灯想了半天，歪着头，不确定地道，“称心如意地活着？”
    沈铮微笑：“我以为你会说，获得花不完的财富，拥有无上的地位。”
    宝灯懵懵的指着自己：“我看起来像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你看起来是，而是你总觉得，当其他人没拥有财富和权利时，他们的人生都是不圆满的。”
    宝灯说不出话来，她想反驳沈铮的，可又陷入了沉思。
    她来到现世奉行的法则是什么？谁对我好我旺谁，我和谁好谁暴富。
    不可否认，出于她小财神的身份，会有这个想法很正常。但反过来，是不是也说明了，她把“财富”当成最好的东西了？
    对一个人好，就是把财富馈赠给他？
    脑子有些乱，她混沌地说：“这也没错吧……谁会不喜欢财富？”
    “的确，大家都爱钱。可沈熠为什么放弃星途，我爸爸为什么放弃仕途，你想过吗？”
    宝灯心里有答案，呼之欲出。
    沈铮与她对视后，满意地勾唇笑：“因为钱只是人生的选择之一。”
    他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对很多人来说，把兴趣变成安身立命的职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这难道能证明，沈熠的想法是错的吗？他只想让兴趣，一辈子都是纯粹的。同理，从古到今，不乏高龄的男人追逐权势。但我父亲，他把家人排在了野心前面。”
    沈铮左手开车，右手伸过来，慢慢地牵住了宝灯的手。他挠挠她的手心，又与她十指紧扣：“那些你以为的遗憾，其实对他们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些道理并不晦涩，只是颠覆了小财神一贯的认知。
    她甚至有些钻牛角尖儿：“如果他们有天穷困潦倒了呢？”
    此刻的沈铮，正与宝灯进行思维上的碰撞。她透过了那张俊美无暇的脸，看到了他的内心。
    她激动，也害怕。
    沈铮轻言慢语，却字若千斤：“时间在变，空间在变，每个阶段的选择，又为何不能变？”
    宝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前路。她小声嘟囔：“你让我想一想。”
    之后一段路，沈铮一直在沉默，只有车子开得特别稳。
    作为宝灯贴心的男朋友，沈铮牵着她的小手，送她上楼。
    等宝灯开门走进去后，沈铮一手撑着门板，一边低头，笑吟吟地说：“不用急，慢慢想。”
    宝灯乖巧地点头，小模样怪萌的，看得沈铮心头一热。
    他挤进到客厅来，回手关上门，拥住她亲吻。
    宝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抓住了他的衬衫下摆，透过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腰线的灼热。
    一直到快喘不过气，宝灯才用很小的力气，推开了他。
    沈铮看着宝灯的目光，又挣扎又深情，刚才还低吟浅笑，这会儿就恨不得竖起眉头：“你别勾引我。”
    宝灯：“？？？”我什么都没做啊！
    沈铮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手指关节修长，手心干燥。他贴在她的耳郭上，宝灯浑身一哆嗦。
    然后她听男人压抑地说：“再用这眼神看我，我就吃了你。”
    ……你还是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送走，宝灯躺在床上，想着今天两人间的谈话。
    道理她很快就琢磨懂了，这世间，有人爱财如命，比如方雨默和于菲。前者明知道画不是她的，仍一意孤行，伤害宝灯，欺骗季老，后者却因为喜欢元宝，没收取宝灯额外给的报酬；
    也有人追名逐利，比如简川和宋巍。前者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后者却苦熬多年，与人为善，坚守本心。
    所以，单纯用财富衡量一个人，是不正确的。
    到最后，宝灯还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彼时夜已经很深，沈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宝灯发着消息，知道她不睡，他便陪着。
    宝灯发语音问他：“人能保证一辈子坚守本心，不被诱惑吗？”
    沈铮那边一直在提示“正在说话中…”，几分钟后，他发来一条语音。并不长，不知道他断断续续录了多少次。
    他说：“宝灯，这话我或许只会和你说一次。我不是其他任何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守本心。我能笃定的是，如果天平一边是金钱，另外一边是你，我肯定选你。”
    “我肯定选你”几个字，犹如一颗种子，从她心间深深地扎了根。
    哪怕是身带帝王紫气的沈铮，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他的每一分财富，都来之不易。
    惊讶，错愕，激动……种种感情混合，令宝灯问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真的不会不舍吗？”
    沈铮自信，仿若睥睨寰宇：“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全世界只有一个你。”
    宝灯眼睛发酸，她打了几个字：【你的考察期，是一辈子。】
    沈铮猛地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宝灯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和他结婚了？
    求婚什么的，怎么能让她先来呢！
    宝灯不晓得因为她的一句感慨，沈铮把他们两个人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她放下手机后，想到了紫焱。
    他送她走那天，神界祥和，仙云缭绕，一切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俊美无俦的男人，还是穿着黑色的战袍，腰间佩剑，威武不凡。他用冷峻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宝灯，过来。”
    她察觉到了什么，不仅不过去，还往后退了两步，对他说：“烟止姐姐的话，没在我这里。”
    宝灯化形后，十分顽劣，紫焱常年不在神殿，便请了一位女仙教导她。烟止仙子出身显赫，又是神界第一美人，善良可人，贤淑温婉，又学识渊博，修为高深，宝灯很快和她成为了朋友。
    紫焱这么些年，唯独待烟止仙子特殊两分，那会儿宝灯年纪小，对紫焱的感情多是依赖，私下里便把烟止仙子当成娘亲看待。
    此刻她怕紫焱找她麻烦，就把烟止仙子推出来顶一会儿。
    谁知道紫焱却说：“本君找你。”
    “哦。”嘴上答应，却不过去，躲起来的样子，跟元宝往沙发下面钻时，一模一样。
    紫焱叫不动她，索性动用了神术，拖着宝灯往外面走。
    宝灯呼喊：“帝君，你做什么？”
    殿外，两人相隔数丈，宝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紫焱冷漠的声音，一如往昔：“往后你便不是本君座下的神，去财神司赴任吧。”
    宝灯一下子就慌了，难道是她最近偷偷闯祸又被紫焱给发现了？
    她双腿一软，噗通一下就坐在地上，颤巍巍地说：“帝君，我知道错了，您别赶我走……”
    紫焱转身，竟是连个眼神都没施舍她。
    宝灯确定他是来真的，不住地拍着面前的屏障，哭喊着：“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您留下我吧，我绝对不会惹您和烟止姐姐生气的！”
    紫焱脚下只一顿，似乎是想解释什么，最终却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应她的，只有神殿那缓缓关上门，和紫焱越来越远的背影。
    当门彻底阖死，屏障也撤销了，宝灯跑过去一个劲儿地敲门，可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再也进不去神殿。
    她被紫焱的神力温养了五百年才化形，此刻却被他彻底抛弃了，无家可归。
    宝灯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守在神殿门口，她枯等了一年又一年。
    起初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她犯的错太多了，紫焱终于受不了了；比如紫焱和烟止两个人嫌她碍事，要把她远远地支走。
    终究没有谁，能给她答案。
    宝灯流干了泪，也说光了话。三年后，在财神司来领人的时候，她缓缓地走下了神殿的台阶。
    从那天开始，她为自己而活。
    成为小财神后，日子平静起来。只是她仍旧会想起紫焱，想着他抛下自己的理由。她到底是输给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宝灯开始观察起神仙和人类来。几百年过去，她发现，人类真的很喜欢财富。
    情比金坚，其实也经不住试探。如果钱的数额足够大，绝大部分选择，都能够被改变。
    来现世之前，宝灯还感慨，如果她能遇到一个比看重钱，还要看重她的人，她一定会护着这人一辈子。
    所以沈铮，我给你一辈子的考察期，你不要让我失望呀。
    ……
    宝灯睡着了，沈铮却兴奋了整整一夜，要不是第二天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走不开，沈铮肯定冲到宝灯身边问：你是不是想和我结婚？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晚上，他亲自去学校接了宝灯过来，路上还神秘兮兮的。
    宝灯看他运势照旧光芒四射，实在是猜不出来他脑袋瓜里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