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他们华家本就是普通的世家,善名有几分,但是绝对没有想过要追求什么百年清名,至于以死谏言这种事情,华家人是万万不会去做的,他们会选择更加稳妥的方式,得到最安稳最好的结果。下了好几天血的天终于放了晴,华夕菀蜷在暖和的软榻上,见外面阳光灿烂,终于决定出院子在王府里走走。
冬日里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身上,虽然不是特别的温暖,但总有几分暖意,华夕菀在后院转了一圈,正准备回屋,突然听到书房的方向传来喧哗声,她眉头一皱:“书房那在吵什么?”
如果晏晋丘在府中,她不会管这件闲事,可是现在书房传来喧哗声,作为王妃她就不得不去管这事。
“王妃,”看守书房的侍卫长看到华夕菀带着人过来,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可是这么大的响动,他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里面是怎么回事?”华夕菀站在月亮门外,隐隐约约看到十多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围着两个人,她柳眉倒竖,淡淡道,“让开。”
侍卫长不敢再拦,无声往后退了一步,华夕菀走进院子,看清里面的景象后,眉头皱得更紧了。被侍卫们围在中间的是个相貌极不起眼的年轻男人,他身上还穿着王府里的小厮制服,只可惜染着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不堪。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正架在被他拉在手上的人脖子上。
被此人当做人质的人华夕菀认识,是晏晋丘身边的一个太监,但因为有会来事的木通在,这个太监并不十分得晏晋丘的重用。
“王妃,这个歹人乃是王府前几日抓到的探子,谁知道今日竟让他掏了出来。”侍卫长走到华夕菀身边,拱手道,“您看这事……”
华夕菀没有问这人之前关在何处,而是用眼神仔细打量被侍卫们围在中间的探子与人质,沉默不言。
“王妃,小的乃是冤枉的,王爷他私设牢房,对小的多番拷打,书房下面还有人被关着,那里就是活人的炼狱,求您大发慈悲,放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出来吧,”探子见自己已经跑不掉,见到备受王爷爱重的王妃出现,干脆破罐子破摔,争取让这对夫妻之间出现裂痕,“您的枕边人根本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他就是一个嗜血的魔鬼,您不能被他骗了啊!”
华夕菀侧首对侍卫长道:“把院门关起来。”等院门关上后,她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她一起赶到这边的侍女们,微微垂下眼睑,“除开我的贴身侍女外,其他全部先关押起来,等王爷回来后再作打算。”
不管这个探子的话有几分真假,他说的这些话都不能传出去,不然整个显王府都要完蛋,所以她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侍卫长闻言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这位王妃真的只顾探子的话,旁的事情就不管不顾,那显王府才真的是麻烦了。
“怎么,你不信我的话,”探子脸上露出疯狂之色,他看着四周众人,“不如我给这位千娇百媚的王妃说说,你枕边那位风度翩翩的王爷都做了什么事。”
“本王妃为什么要听你的废话,”华夕菀冷笑,“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跟这个被你挟持的太监是什么关系,不然的话怎么就那么巧合让你逃了出来,还被你当成了人质。”
华夕菀双眼凌厉的扫过两股颤颤的太监,嗤笑一声:“你虽然表现得很害怕,但是却又处处配合着这个探子,被他挟持这么久,脖子上竟然连半点红印都没有,难不成这世间的坏人与人质都是好朋友。”
说完这席话,华夕菀转身对侍卫长道:“事情你们看着办,嘴都紧一点。”
白夏与红缨上前打开院门,跟在华夕菀身后走了出去,而那几个小丫鬟,却被关押在了里面。
走出几步后,华夕菀听到院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惨叫声,华夕菀加快脚步匆匆回到住院,挥手打碎珍宝架上的几件东西,推翻桌子,打乱屋里的摆设物件,狠了狠心,在手背上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一字一顿道,“白夏,有刺客。”
刚才的喧闹声王府里不少人都听见了,京城中局势如此紧张,显王府也被不少人盯着,既然闹了起来,干脆就让事情更乱。
“来人啊,抓刺客,王妃受伤啦!”白夏心一狠,也在自己大腿上划了一道,顿时血流如注,然后把血抹在自己与红缨身上,“抓刺客!”
红缨把头往桌角一撞,然后抓乱自己的头发与外衫,护着蹲坐在地上的华夕菀,声音尖利而又恐惧:“有刺客!”
第72章 惊惶
因为启隆帝近来心情十分不好,所以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也只是走走过场,然后为追封太子为皇帝的事情吵一架,到了散朝也没有得出个结果。
晏晋丘出宫后,就准备赶回王府,结果他与另外几个皇室众人被反对太子追封派围住,耳中听着各种规矩祖宗条例,面上带着笑,虽然让人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是这幅倾听的模样,不会让人对他产生反感。
宗室们有些郁闷,本来他们是闲散宗室,不爱管事的,现在被这些人拉着,走又走不掉,不走又怕开罪皇上,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在宫门口被堵了近半个时辰,就在大家终于要脱身时,一个身着玄色云银纹的佩刀侍卫脸带惊惶之色跑来,众人暗自皱眉,这是亲王护卫队才能穿的制服,这是哪家出了什么事情?
“禀王爷,王妃在王府遇刺,刺客已经伏诛。”
晏晋丘脸上客套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厉声道:“王妃怎么样了?”
“因为有两个侍女拼死保护,加之护卫赶到得及时,王妃暂无生命危险,给刺客带路的太监以及刺客全部伏诛。”
“即刻回府。”晏晋丘顾不上跟身边一干人客套,连一句告辞都来不及说,匆匆坐上马车,让车夫快马赶回去。
不过也没有谁介意他的失礼,京城里谁人不知显王对显王妃疼到了骨子里,若显王妃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显王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
不过这青天白日,竟然有歹人闯进王府行刺,还有太监领路,这也太猖狂了。若不是因为显王在宫门拖延了半个时辰,那么遇刺的可能就是显王?
看来这个刺客的主要目的是显王不是显王妃。可是,显王向来是个文雅人,平日无事也不爱争着出头,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要杀显王?
都是混官场的人,只是短短一小会的时间,众人已经在脑子里猜测出好几个可疑的人,在这怀疑榜上,盛郡王是状元,皇后娘家方氏一族是榜眼,当今……是探花。
出了这种事,官员们也不缠着宗室们了,万一这些宗室家里也闹出些事情,没准他们都会被牵连进来。
显王妃遇刺一事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半个京城,启隆帝听闻后更是气得砸了最喜爱的一套茶具,他现在非常怀疑向显王府下手的人与毒害太子的人可能是同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他即使有怀疑对象,也不能下手。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的怨恨先帝,猜忌他便罢了,竟然还给另外两个儿子赐丹书铁卷,这不是等于告诉天下人,他怀疑自己这个皇帝有可能会对兄弟下手吗马公公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动也未动,仿佛龙案旁根本就没有人在发怒般。
宫外,晏晋丘紧赶慢赶回了王府,一踏进王府大门,看也不看跪在门后的护卫队,大跨步朝主院走去。走进主院,就见主院的下人虽然来来往往,但是忙而不乱,他掀起珠帘走进内室,就看到华夕菀躺在床上,大昭的外伤圣手正在替她把脉,屋里的摆件有动过的痕迹,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挥手免了屋内下人的请安,他三步并坐两步走到床边,看着华夕菀毫无血色的脸:“太医,王妃怎么样了?”
“王爷请放心,王妃的伤口虽深,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到主经脉,只是现在天气冷,愈合的速度会比较慢,”太医收回把脉的手,然后开始开始开药方,边写边道:“此次虽然无碍,但也十分凶险,若是伤口再偏移半分,只怕微臣还没赶到,王妃便要血尽而亡了。微臣开了三个药方,一乃治伤,二乃补血,三乃外敷,望王爷多多嘱咐贵府下人,定不能有万分马虎。”
紫衫咬着下唇,轻声问道:“奴婢逾越,请问太医,王妃的手臂会留下疤痕吗?”
“想要半点痕迹也无是不可能了,”太医知道对这些贵妇们来说,留下疤痕十分不美,可这伤口很深,又是冬日,“伤口愈合期间,少食辛辣之物,痊愈后,辅以牛乳清洗,珍珠面配养颜膏按摩,总是有些用处的。”
“多谢太医,”紫衫感激的福了福身,她想起已经被小丫头们送到房间请大夫的红缨与白夏,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三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太医走后,晏晋丘在床边做了小半个时辰,见华夕菀还没醒来,便问道:“王妃怎么还没醒来?”
“回王爷,王妃伤口太深,太医给她用了麻沸散进行伤口缝合,太医说了,王妃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醒来。”紫衫小心的回答。
晏晋丘闻言便不再多问,他不敢去碰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臂,只好小心翼翼的执起华夕菀另一只完好的手,又静静坐了好一会儿后,才起身道:“好好伺候王妃。”
“恭送王爷。”虽然王爷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紫衫却觉得王爷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怒气,这股无言的怒气,让她越发的小心翼翼。
晏晋丘在书房坐下,然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护卫长,面无表情道:“说吧,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护卫长一五一十的说着事情经过,事件的起因,王妃的出现,王妃的反应,以及最后的结果。
“王妃说,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完美的掩饰起来,还能……还能让您降低皇上的猜忌。”护卫长没有想到王妃以及她身边的两个婢女能做到这一步,当他带护卫闯进内院,若不是知道王府根本没有刺客,只看当时的画面,他也会忍不住相信真的有刺客。
不仅是王府的侍卫,还有主院里的下人们也看到王妃浑身是血的坐在地上,两个婢女也是伤痕累累,虽然处于极度恐惧状态,但是仍不忘把王妃护在身后。原本精致漂亮的主屋也被砸得一团糟,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然后他们很快就在主院旁边的假山后面“抓到”做小厮打扮的刺客以及太监,让整个王府上下对王妃遇刺之事深信不疑。
原本那个探子逃出来的事情对他们十分不利,可是“王妃遇刺”后,他们就从被动的状态走了出来,因为显王府是跟太子一样的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
晏晋丘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沉声道:“你下去吧,每人自己去领十棍子后把府里的事情好好的处理干净,本王去守着王妃。”
“是。”护卫长暗自松了口气,幸好王妃坚决果敢,没有闹出对王府不利的事情,不然他就麻烦了。
“头 ,没事了?”几个跪在书房外的侍卫见王爷走了,头儿也跟着走了出来,皆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有没有说什么”
“王爷现在担心王妃的伤势,只说罚我们每人十棍,还能说什么,”护卫长皱眉,“别说废话,去领罚吧。”
护卫们都放下心来,只是领十棍子并不是什么严苛的刑罚,这次让探子逃出来,别说十棍,就是二十棍他们也不冤。
“王妃还有她身边两个丫鬟,真是女中豪杰,是这个,”一名护卫翘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武将世家的外孙女,这魄力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护卫长冷眼瞥了他一眼,他忙闭上了嘴,这才想起,王妃再彪悍,那也是王妃,不是他一个小侍卫能提及的。
不过……王妃长得可真是说不出的好看,难怪王爷待她那么好。若是他能娶到这般绝色,别说不纳妾,让他少活十年也愿意。
晏晋丘翻了一页书,就往床上看两眼,然后继续翻一页书,如此反复。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进去,当他在宫门后听到华夕菀遇刺后,他很清楚,当时的恐慌不是做戏,而是他的真实情绪。
他以为华夕菀是有些凌厉有些懒散也有些娇俏的,但是没有想到原来她还有这样果敢的一面。他知道,她做这些是为了他,为了显王府。
这个女人或许不够温柔,不够诗书满腹,甚至有些懒散不爱管事,但是她却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也许她的心里没有自己,但这并不代表能抹杀她为自己做的这些事。
跟她在一起,甚至比严刑拷打那些探子更让他觉得愉悦,他是看重自己感觉的人,所以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又有什么错?
他知道京城里有人说他好美色,也有人说他畏妻,可那又怎样?真正强大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别人做什么,他需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床上的这个女人,是他的,从身到心,都只能是他的。
他俯下身,在华夕菀唇角轻轻一吻,脸上的笑意无限温柔。
她的唇,别敌人的鲜血还要香醇。
第73章 心态
华夕菀遇刺的事情在京城里很快掀起轩然大波,义安候府的人派了好几波人来送东西,虽然华家人心里清楚显王府什么都不缺,但这并不能抵挡华家人送东西的脚步。
就连华三爷家有些势力小气的姚氏都派人送来了补品,照她的话来说就是,看华夕菀这个死丫头再不顺眼,那也没想着她莫名其妙送了命,最多就盼着她到倒个霉或者没自家女儿过得好而已,但是真要人没了命,她也是不愿意的。
华家人送东西到王府,其他皇室人也跟着送,其他一些跟显王府拉得上关系的,与华家关系近的世家,都跟着源源不断的往显王府送东西,不管这些人有没有半分真心,但至少表示出他们对华夕菀遇刺一事深表遗憾的意思。
这件事闹出来以后,京城里的气氛就紧张了很多,不是这些人害怕自己也被刺杀,而是他们猜测到更为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有人想要铲除显王。
众所周知,因为显王十分爱重显王妃,平时没事几乎从不在王府外闲逛,有空余时间就爱回府陪着显王妃,显王妃遇刺那天,他被宫门口的官员拖住了脚步,刺杀显王的人显然也没预料到平时按时回府的人当天竟然没有出现,最后干脆想对显王妃下手,好影响显王的情绪,让他在日后的夺位之争中失去理智。
万幸显王妃身边有两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显王府的护卫队也恰巧在附近巡逻,但如果这些条件缺少任何一样,显王妃就必死无疑。
没有人怀疑这事是显王妃自导自演出来的,因为听说当时王府很多人都听到了主院方向传来的喧哗声,还有尖叫声,甚至包括京城里某些人安插的眼线也听到了。更别提替显王妃手臂上还受了伤,听说伤得很严重,这辈子都要留下疤痕来。
显王妃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能自己把自己手臂划一道丑陋的疤痕?再说了,显王与显王妃都是不太爱专营这类事情的人,自己演这么一出戏图什么?
图身上的血太多,划出一道口子流着玩?
更多人倾向于相信有人想趁着皇上情绪不好时,相对显王出手,除掉他这个隐形的竞争对手。
事情牵扯到夺位方面,那就没有简单的事。可是想到当下混乱的场面,他们就忍不住叹口气,京城里未来一段时日,只怕会越来约不太平了。
自从麻沸散的效果过去以后,华夕菀就体会到了疼痛的感觉,她甚至连手臂都不敢随意的抬,吃食上也通通要忌口,这对于她里说,才是最痛苦得一件事。
占了人生最重要的吃和睡,她是一样都做不好,晚上睡觉不敢翻身,吃饭全要吃一些有利于愈合伤口的菜色,怎么想怎么难受。
这两天晏晋丘请了假,几乎一直待在华夕菀身边,给她讲讲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或者某个官员的搞笑事件,就为了转移华夕菀的注意力,让她降低对疼痛的关注敏感度。
这也是太医给他说的方法,这种观点虽然有些虚无,但是见华夕菀兴味盎然的听着京城里一些官员趣事,他这个不爱关心别人家乱七八糟事情的王爷,专程让下面的人给他找了不少较为有趣又好笑的事情,争取让华夕菀一直保持兴趣下去。
“你说这个静平伯究竟是什么想的?”华夕菀叹口气,“原配生的儿子被他养得懦弱无能,继室生的儿子被他养得嚣张跋扈,听说他还是败家子,可真够作死的。”
“他只是下了一场豪赌,赌输了而已,”晏晋丘叹息道,“不然又怎么做出原配刚死,就迫不及待的把改嫁的继室迎进了大门。”
“很多男人都贪鲜好色,静平伯做出这种事,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人家汉景帝都能彪悍的把嫁过人生过孩子的王太后纳进宫,并且最后还让王太后为他生的儿子成了太子,最后这个儿子继承皇位,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汉武帝。
静平伯一个小小的末等伯爵,迎娶一个二嫁无子的女人算什么。前提他是没有背着原配与这位继夫人苟且,也没有急到原配刚死就把新人纳进宫,不然他也不至于对这位静平伯没有半分好感。
“我跟其他男人不同,”晏晋丘俯身靠近她的耳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晏晋丘只要看上一个女人,那么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相信男人的情话,就等于是把自己蠢化。不过她也不会蠢到当着男人的面,去拆穿他的情话,而是当作有意思的话慢慢听着,至于信不信,也是她自己的事。
不过晏晋丘似乎也只是说给她听,至于她信不信,他也不太强行,反而担忧的看了眼她的手臂,眉头微皱:“今天早上宫里的太后皇后都有赏赐下来,你在养伤,所以我就没有叫你起来接旨。”
实际上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华夕菀不是重伤得不能起床,而是因为觉得温暖的被窝太过舒服,她不愿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