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突然发觉，林子轩倒是次次都来得很是时候。”
    许言茗抿了抿唇，刚想说些什么，门又一次被人敲响了，随后被打开。
    许言茗和沈逸泽看过去，都是一愣，是顾子玮。
    他一身便装，高大修长的身形里有风尘仆仆的气息，仿若是刚刚经历了暴风骤雨才从远方急匆匆赶来。
    没人知道从顾家到医院，他经历了怎样的波折。
    沈逸泽微微皱眉，昨天是顾子玮最先守在了酒吧里，最后却被中途而来的顾淑青强行带回了家，他那时候还能捕捉到顾子玮离去时的懊恼。
    以及面对顾淑青时的不甘。
    顾子玮幽深的眼眸注视着许言茗，他是刚刚从管家那边私下得知了消息，瞒着顾淑青出来的。
    顾淑青已经把他半软禁在了家中，只是借着看望林子轩的由头，顾子玮百般曲折地从顾家的外公外婆那边得到了许可，允许他留在医院照顾弟弟。
    这一点，顾淑青拿自己的父母没有办法。
    急匆匆赶到医院，得知林子轩伤势没有大碍，他直接掉头来到了许言茗的病房。
    不需要任何借口，不愿意作任何隐藏。
    他惧怕失去，更惧怕没有机会及时开口。
    许言茗活着，没有事，仍能听他只言片语，那便足够了。
    看到许言茗和沈逸泽呆在一起，他倏忽松了口气，风尘仆仆的气息中少了些许寒冷。
    没有在意沈逸泽，他寒澈的双眸只望着已经醒来却对他无甚表情的许言茗。
    星空倒影在了眼中，寒冷的瞳孔中有了生机。
    蓦地，他英俊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清淡而又柔和的笑，与许多年前的笑颜重合，不是上了大学之后面对女郎们的虚与委蛇，也不是深夜之中面对许言茗时的敷衍疲惫。
    而是许言茗还是高中时期，仅有的那么几次心动，他曾露出来的，专属于少年时期的笑颜，没有伪装，也没有算计。
    她能听到他说：
    “许言茗，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我怕我们来不及。”
    “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坦白所有的故事。”
    “包括我依然很喜欢你的这件事。”
    ☆、058
    许言茗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太合适。
    她听到了顾子玮的最后一句话。
    顾子玮说的是：我“依然”喜欢你的这件事。
    心底的怀疑与猜测得到了隐约得到了突破口，有被证实的趋势。
    而沈逸泽莫名其妙收到了情敌对许言茗的表白, 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很不爽。虽然有预感可能会输给林子轩, 但是顾子玮这时候插上一脚，也非常得让人不高兴。
    哦，如果顾子玮要是得知自己被双胞胎弟弟捷足先登横刀夺爱了, 他倒是很有兴趣看看顾子玮的表情, 反正肯定比他现在的表情精彩多了。
    顾子玮又看向沈逸泽，客气地问：“能麻烦学长你回避一下吗？”
    沈逸泽抬头看着他, 也笑得很客气：“如果我拒绝学弟呢？”
    顾子玮嘴角勾起，并没有退让，坦然地与他对视。
    许言茗看着这两人的样子揉了揉眉心, 说：“沈哥，你先出去吧。”
    有些事情要是不说清楚，顾子玮不会罢休, 她也想知道顾子玮的眼中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许言茗, 这些事情不适合让沈逸泽听到。
    沈逸泽不会让许言茗尴尬, 起身往外走去，路过顾子玮身边时, 他说了句，“她刚醒来，你不要刺激她。”
    顾子玮看了他一眼，却平静地没回一句话。
    直到病房里只有两个人了, 许言茗看着顾子玮，说：
    “说吧，我听着。”
    顾子玮眼眸一闪, 幽深的眼眸里是许言茗脸上被擦伤后上药的痕迹，微不可查的心疼和些许的心酸扬起，他说的第一句是：
    “对不起。”
    许言茗笑了一下，问：“为什么跟我道歉？”
    “两件事。”顾子玮微微闭上眼睛，压下了心酸的感觉。
    “第一件事，这次绑架，是陈佩芸做的，但根本原因在于我，是我和陈澜告密，但陈佩芸却把所有的问题归咎于你。”
    “所以对不起，平白让你受到伤害。”
    他高估了陈佩芸的情商，却也低估了陈佩芸的狠厉。偏偏是这一点，他失算了。
    或许也不是失算，就如同顾淑青能突然出现在万年都不会去的酒吧产业把他带走一样，性格顶多只能算小有心计的陈佩芸，为什么能突然对许言茗下死手？
    他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
    许言茗点了点头：“第二件事呢？”
    陈佩芸的事不是重点，早已昭然若揭。她比较想听听顾子玮说的第二件事。
    顾子玮一双墨黑色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许言茗，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记忆中的女孩，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欲/与想法都被极好地掩盖在了心底的最深处，轻易不能被任何人所发现。
    仿若早已洞晓了一切。
    思及此处，他笑了一下，平静地开口：
    “我还经历过另外一个人生，在那个人生里，我和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不是现在这般陌生又客气的关系。”
    蓦然，她眼神有些幽深。
    他浅淡地微勾了一下唇角，又继续说道：
    “在那个我所经历的世界里，我与你相识于星海别墅，相爱于熟识之后的彼此欣赏。上了同一所最顶级的大学，毕业后便结了婚，你还随我一同进入顾家的集团工作，你与我彼此都未曾有过分离。”
    许言茗闻言，皱眉，语气有些冰冷：“这就是你想说的？”
    顾子玮摇了摇头，随后笑得有些艰难：
    “如果……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大家都能活在幸福的梦里，过着开心圆满的一生，没有任何算计与阴谋，更没有平白无故的分离与诀别。”
    “那个世界，不过都是假象，假得让人连一丝美好都不能拥有。”
    顾子玮看着蹙起眉头的许言茗，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轻笑：
    “所有人都不过是被幕后推手人为操控着一生。开始不过是母亲的谋划，我却仿若有神助力，愈发得心应手，到了大学之后，我母亲再也没了用处，便由我一人登上了商业帝国的高位。我的未来似乎一路平坦，沈家沈莲，陈家陈佩芸，未来好像还有个林家的林臻臻，我利用女人一步步蚕食别的家族，再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想要谁都可以，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却唯独，得不到我的妻子，那个与我相濡与沫十二载的人。”
    “她叫许言茗。”
    许言茗呼吸微微有那么一丝的停滞，她已经可以听出顾子玮的声音带上了点点痛楚。
    “因为，我看到了最终的幕后主使，那个人在写着一部小说，他的声音经常能在我脑海中回响，告诉我，林臻臻是女二，我未来注定与她相爱相杀，陈佩芸对我从一而终至死不渝，我也舍不得她，还有个沈家的沈莲等着我，而最好笑的是，这个作者，甚至都还没让女主出场。”
    “我翻来覆去地想看看我妻子在哪个位置，她到哪里去了，我为什么都找不到她。”
    “十二年的相濡以沫，敌不过那个人写的几句话，我们被逼着离婚了。”
    说完，顾子玮有些艰难地对着许言茗笑了一下：
    “你也是知道的吧，不然为什么会一直躲着我。”
    “你怕重蹈覆辙，害怕又一次被我所算计，利用，抛弃。”
    “所以你救了林子轩，阻止了沈逸泽和陈佩芸的相遇，不过是为了能躲过我一次又一次有预谋的靠近。”
    许言茗眼神依旧平静，瞳底的波涛与骇浪被她迅速掩盖了下去。
    他也全部都察觉出来了。
    没能阻止林子轩一次又一次舍命地救自己，也没能预料到有一天顾子玮会主动找到她坦白这一切，她的计划里，本不过是躲过自己曾经成为附属品的命运而已。
    半晌，许言茗用惯常的语气问：“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一次又一次靠近我？为了你当年的计划能再重复一次吗？”
    顾子玮幽暗的眼眸依旧看着自己的妻子，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重回相遇的这一年吗？”
    许言茗微微抿唇，未曾言语。而顾子玮墨澈双眼里却带上了温和：“因为在那一世里，我爱上了你。”
    “因为爱上了你，所以不能忍受与你假意分离的日子，不能接受莫名其妙的女人不停往我身上靠，更不能接受十二年的感情到头来不过一纸离婚证书。”
    “那个创造了这一切的人发现了，他不能理解我，所以选择了让一切重来。”
    真可惜，如意算盘落空了，他都记起了以前的故事。
    听到了这里，许言茗看向顾子玮的眼神里蓦然有暗流涌过，黑瞳之中的波涛汹涌在即将倾泻而出时被她极力压了下去。
    半晌，许言茗压下心中因为他仅仅的几句话而产生的的无数冲动，最终，她蹙眉，轻声说了句：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我喜欢你，也不过只是被安排好的剧情而已。”
    也像是在对自己喃喃自语。
    一句话，突兀地，让顾子玮温和的眼神微微僵住。
    旋即，许言茗已经抬头看他，目光归于平和，忽然问了句：“你去看过你弟弟了吗？”
    简单的一句话错开，却让顾子玮僵住的眼神愈发冰冷，难以控制的酸涩和一股不知名的暴戾似乎突然就要爆发开来！
    他强行按下了心脏深处几乎就要冲破牢笼咆哮的猛兽，语气克制地反问：“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许言茗摇了摇头，语气平和：“与任何答案都无关，你亲弟弟今天为我挡了一刀，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没多久，你作为哥哥的，去看看他吧。”
    顾子玮的眼眸幽深得仿若看不见底，半晌，他原本温和的嘴角勾出了几丝冷冽的弧度，见许言茗表情平静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恼怒的猛兽：
    “谢谢你的提醒，我确实该去看看他。”
    语气清冷，在关上房门前，他又平静地说了一句：“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