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节

    李大爷，或者说凡主化身，想到自己多半被耍了，很是恼怒，也百思不得其解, 道：“你知道我能复活他，是的, 我的确能复活。只不过……”
    其实如果不是吴骇的爷爷正巧往这儿赶, 疑似看到了这一幕, 以及这里被卫星通讯全面覆盖, 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 但这小孩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那么他改头换面隐居于此这些年也就是个笑话。此事若是传出去, 指不定会被其他主宰耻笑。
    到底他还是复活了十二岁的吴骇, 重塑魂魄时恰好是小鬼死去的那一瞬，不可避免地把融合大本源法则碎片也一同混入其中，嗤笑了声：“便宜你了，但你也别想醒过来。”
    小鬼有了呼吸，却并没有醒来，身上的伤势保留着不至于危及性命的伤，凡主越看越气，把人往地上一扔，让他自生自灭。
    他只把人救了一半，并没有剔除原本大本源法则残片中的其他垃圾本源法则残余，不出意外这小子会以活死人的姿态躺在病床上始终醒不过来。
    如果那位强悍存在不出现，此子就算死了，那也不能全算他的责任。同样也只能证明对于那位存在而言，此子的重要性不过如此。那么他被蒙骗的愚蠢经历也到此为止。
    先前再次见到神劫里的遭遇重演，吴骇还能感慨，但是现在，吴骇却连一句多余的感慨都发不出来。
    一线生机，的确只有一线生机，如果没能把握住，事后他自己恐怕再也没有超脱的可能。
    因为若他还在原始宇宙中，他终会知道他奉承凡主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命了。
    最终他还会知道，就连他的出生都是个巧妙的意外。他为谢宇策付出的一切，也都得是理所当然呢。
    吴骇猛地跳脚，动作幅度过大，打翻了旁边的果盘，头皮发麻地说：“一个个都这么牛，还不是没能超脱，一群垃圾、杂碎，只会内斗！”
    直到这一刻吴骇才猛然意识到，他能破开这个局，太艰难！
    他能数次跨过最痛苦的坎走到今日这一步，他是真正的强者，毋庸置疑！
    照妖说：“是吧，这样想就对了。”
    吴骇气到魂体变大，脚不沾地，在屋子里飘来飘去。
    他在超脱之前从来没有哪一刻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厉害，尽管再多人夸赞，却也进不到他心里。因为当他抬头看到凡主，看到那些比他强得多的存在，始终认为自己还不够，他看似高调做事无所畏惧内心始终保持着谦逊，在抬头看不见光的日子里，一步步稳稳地走着自己的“死路”。
    如今他醒悟过来，发现他前面已经没有人了！
    他所走的路便是唯一，他本人便是独一无二！他不与人为敌，但并不是他软弱可欺！
    那些了不起的存在自以为地掌控他的生死，殊不知一切算计一切阻扰全成了他的磨刀石！
    可吴骇郁闷的是，人族主宰怎么能是这样的！简直违背了创世本意！
    “你若实在气不过，不如就让他们出不来如何？”照妖微笑道，“就像你明明超脱却以为自己死了，你对自己的境遇不抱期待一样，我对人性从来不抱任何期待。”
    绯衣女子依旧目光和善，没有再比划手势，她只是看着吴骇，吴骇便听到了她温柔的声音，不由愕然地看向绯衣女子。
    “宁缺毋滥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们这个层次的存在永远贵在精不在多。”照妖目露怆然之色，“二老想要给族里增添新鲜血液却高看了人性，有人在的地方就免不了争端，纷争多了，这片净土也就不复存在。我只望净土永存。”
    吴骇问：“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出不来？”
    绯衣女子弯起唇角，露出银牙，道：“只要你心里想着不让他们出来，那么他们就出不来了。”
    吴骇心里猛地一缩，道：“什么意思？”
    绯衣女子：“字面意思。只要你在我面前诚心祈祷，所有你不希望走出原始宇宙的生灵，都出不了原始宇宙。”
    见她一本正经，吴骇愕然：“比如，凡主？”
    绯衣女子默了下，点头道：“嗯。”
    吴骇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
    这个灭世中走出来的女子，绝非凡俗之辈，而他竟然对这个女子毫无防备地吐露了全部心声。
    而且很奇怪的是，照妖虽然是灭世中走出，但她干干净净，感觉不到丝毫锐利的棱角，让人很容易卸下防备。
    感觉是个有故事的人。
    再想防备却防备不了的那种人，在此之前吴骇只见过叶天阳一个。可照妖和叶天阳有着某种区别，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样的人要怎么从灭世中zou'chu
    吴骇平复心绪，说：“如果照妖姐姐这方法有效，我只要心里想着让他们出来，那他们就能出来了？”
    照妖点了点头，却道：“也得看他们本事。”
    吴骇噗地一声笑了，说：“照妖姐姐真爱开玩笑。还是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
    吴骇没把她的话当真，但这话却让他对这个在他之前出来的女子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不出原始宇宙的生灵，只能在规则中生存，规则对于仙灵而言就像凡人赖以生存的空气。
    只有自行闯出原始宇宙界壁，才能在这个没有规则的完美之地生存。原始宇宙级别较高，他超脱后先天优势都加持在魂体上，尹伊帮他重塑的肉身强度与原始宇宙界壁在一个层次，暂时还没弄好，据说是因为考虑到他心系原始宇宙，还有人要救，他这具单纯的魂体比较容易操作？
    照妖轻叹了声，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过往，愁眉不展地转身出门，临走前说了一句：“你还是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扪心自问，顺应本心吧。”
    记载复活死人的古籍就在手边，如尹伊所说，确实很容易。
    吴骇收回目光，继续投入到他被凡主复活时的时空，心想：“爷爷，不论如何，我一定会救活你。”
    凡主走后，时空恢复流动，吴振兴随机赶到，这位年迈的老人抱着伤痕累累的吴骇失声痛哭。
    老头儿活了一辈子，这时候只觉得人要有什么伟大志向，要成就什么目标，能活下来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他只要他的孙儿能活下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空中一架架战机呼啸而过，挨家挨户也都在军队广播的宣扬下，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老头子抱着自己唯一的孙子哭得声嘶力竭，可是任他怎么喊，几乎要把手臂挥断，也没有一架战机帮忙。
    终于，有架战机停在这块草坪上，螺旋桨转动着，地面碎石瓦砾乱飞。
    “长官，别救了，上头命令不准下来。”有军士士兵胆战心惊地提醒道。
    “开舱。”有个年轻的嗓音很平静地道。
    机舱大开，军士抬着担架下来，把昏迷不醒的吴骇、跑出来被碎石砸晕的朱旁以及体态佝偻的老人吴振兴全都带上战机。
    宇宙之外的吴骇留意到，那架战机里，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长官转过轮椅给伤患让道。当时的白起源依旧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额前略长的头发微微遮住些许抑郁的眼眸，他没穿三星军士战服，还坐着轮椅，在场的伤患都没把他当此次行动的最高长官。
    “呼……”吴骇发出一声掺杂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喘息。
    这对于当年的白起源副区长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却救了吴骇在内不少人的小命，机舱装不下那么多人，吴爷爷不放心孙子硬要上去，也是得了他首肯，其他小军士才放行。
    他或许忘了有过这样的交集，或者不屑拿“我曾救过你性命”之类的话来笼络人，事后与长大后的吴骇来往，也从未提起过。
    ……
    照妖有事出去了，吴骇正要救人，翻阅古籍上记载的方法，方法并不难，但是插手原始宇宙的机会就这一次……
    “没办法，只能救一个人，可是谢遵也死了，爷爷也死了，我死了，我被凡主救了个半活，我不用自救。谢遵有不有可能是上界位面之主容玄救的呢？可把谢遵放进爷爷躯壳里，不像是容玄会管的闲事。那就是我干的？我若救了谢遵，还怎么救爷爷？”
    如果他不赶紧插手原始宇宙一回，那么他就只能以神魂状态在岛上飘荡，学习和成长的速度大大减慢，他也想赶紧拥有一具堪比原始宇宙界壁的肉身。
    黑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蹲在旁边，说：“小心行事，救人不难，但有些话还是跟你说清楚。”
    吴骇吓了一跳，说：“你什么时候……说吧，我听着。”
    黑发少年正色道：“此人回到过去只是特例，他回这么一次就是为了成就你，他的未来和你的过去接轨，所以我们只能允许。但你最好不要这样。”
    吴骇说：“让生灵回到过去改写命运不是比较容易造就强者吗，比如如果不这样，也就没有我。”
    黑发少年严肃地说：“让生灵回到过去改写命运的确比较有可能成就强者，但这是对于走到尽头的宇宙而言，是整体无尽生命的大筛选。世界防御机制，或者说宇宙走到尽头，自保机制会自行开启，所在世界或宇宙已经没法再膨胀生长，甚至无法稳固时间不能往前了，只能往回走。所有生命往回走，能否开辟出一条生路来，再诞生世界，将是彻头彻尾的未知数”
    “对于原始宇宙内的生命而言，过去是无解的，过去是没法改变的，一旦改变，他们自己可能会消失。对我们而言他们的过去有解，他们的过去可以改变，因为我们已经诞生了，原始宇宙的轨迹怎么混乱也都影响不了外面的我们，可对于处在原始宇宙内的生命，改变过去也许会对他们造成难以想象的可怕灾难。照妖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在世界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里头的生灵就知道了回到过去的方法，往回走改变过去的结果是什么？”
    难道阳伊真人所创的世界就是这么毁灭的？
    吴骇看向门口：“照妖姐姐来了！”照妖刚进来，低下头收起手，比划道：“我不愿阳伊真人听了难过，所以没有说。”
    “看着自己的心血毁灭，是件很难受的事情，阳伊生命无多，也是因为一旦他的世界彻底终结，那么他也……唉，”黑发少年面露苦涩，说，“趁着他不在，我就跟你说了。”
    吴骇洗耳恭听。黑发少年说：“尽头是毁灭。在无休止的改变中，轨迹全部紊乱，一个一个曾经出生过的强悍生命无端消失，一个个强悍道统灰飞烟灭，世界级生命大灭绝，连带世界也回缩、裂解。”
    但里头的巨变影响不到他们所在的外界，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灭绝，为此扼腕伤感。
    那些存在过的道统，存在过的禁术都在书房里有全面的记载，乃是世界繁衍到巅峰的证明。、而‘重回过去’这种逆天禁术，是上个世界最顶级的秘术之一，这是以一个世界毁灭为代价换得的禁术。
    也正因为这项秘术很受欢迎，这才使得他们虽然门丁稀薄但不缺物质资源。
    至于受什么欢迎，得吴骇年满十八岁成年后，去这个世界的盛会上转转，才能了解无规则世界的博大精深。
    吴骇起初听到灭世，还以为是十恶不赦的那种，或者是以一己之力毁天灭地的那种，却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尹伊少年道：“……所以‘回到过去’是被宇宙规则禁止的禁术，这种禁术只在上个世界碎片之地才有可能因为很小的几率重现，一般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的宇宙让里头生命创世，也是吸取阳伊的失败经验，因为创世生命本体太沉没有办法往回走，也就是说只要创世生命存在未来，那么宇宙也就不会因为少量自寻死路之人后退而坍塌皱缩倒退。那些创世生命也是稳固宇宙的基石。但他们再怎么往前，要出来实在太难了，所以，为了让他们出来，我特地开辟位面战场，只需……”
    黑发少年提到他所创的宇宙就滔滔不绝。
    吴骇打断道：“上个世界碎片之地才能重现‘回到过去’，也就是说地球也是上个世界碎片？”
    “你倒是会听重点，”黑发少年赞许道，“说的不错。照妖走出来的上个世界碎成好多块，也正因为照妖走了出来，让上个世界勉强有了条生路，这才有了你所在宇宙的根基。现存古老主宰的大界几乎都是上个世界的残片，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不过都像沧海遗珠，总之存在‘回到过去’这个可能的古老大界几乎都是……”
    吴骇说：“所以你是想提醒我什么？”
    “你想个办法，你面前的，就是你该解决的难题。你可以救人，最好别改变你过去的时空，也就是说在你有生之年你爷爷并没有活过来。也就是说在你有生之年，他不能活过来，你若要复活他，最好是在目前原始宇宙的时间，当然复活的地点只能是他死去的地点。不然一切都会变。比如多出一个你，和你心上人相亲相爱相杀……你也别苦着脸，里头怎么变，都影响不了已经出来的你，但身在原始宇宙的那些生灵会受到影响，也许一个偏差，就会改变轨迹。再出来的或者在里面生存的，就不是你熟悉的家伙了。”
    吴骇严肃地说：“的确不能让他们回到过去，这种禁术就该禁止！”
    重点难道不是怎么在不同时间点，复活两个人？
    只能插手一次，也就是说复活谢遵，就没办法在原始宇宙目前的时间点上复活他爷爷。
    黑发少年说：“不过如果他本就出不来，那也能助你斩断过去，都看你的意愿。其实我们能看到的关于你的过去是非常零碎的。既然你的一生轨迹已定，你能存在，那么这个局一定有解。我们不了解情况很难帮你，只能靠你自己。如果现在你想不到怎么办，可以静观其变，等你以后想通了，再来破这个局。”
    谁知，几乎是他把话说完，吴骇拍腿而起：“我知道了！”
    吴骇目光如炬，笃定道：“我只需要救一个就可以了，因为，遵老复活的时间节点，我爷爷根本就没有死！”
    “啊？”
    “爷爷并没有死，凡主自然无法复活！”吴骇很激动地来到原始宇宙界壁前，“我太佩服我了，能想出这个方法的我真是个天才！”
    “什么，什么意思？不要太冲动！”见吴骇非常果断地开始救人，思考时间就这么点，黑发少年一脸讶异，生怕他弄错了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又很想知道他怎么一步到位解决全部问题。
    听他一说，发现确实可行，尹伊顿住了。
    ……
    谢遵死去的时间节点。
    吴家村，原先谢遵消失得地面上，破碎的虚影霍然重新成型，逐渐变为谢遵的模样。而后瞬间消失。
    ……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儿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吴振兴把吴骇送到医院，就已经从惊慌失措的状态中回归正常。
    老人淡定地安抚自己的儿子儿媳，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平静地在小医院病床上闭上眼，很坦然地迎接死亡。
    琢磨着如果运气好，也许他还有半口气，能够再见醒过来的吴骇一面，那他就真真正正心满意足，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