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可是……”陶泉皱起眉头:“才经历过大灾,我们还要与北狄对战,粮食怕是……”“我们会写信给楚临阳,我们出一部分,加上楚临阳的,最重要的是,去西宁借粮。”卫韫这话让陶泉愣了,西宁与大楚之间隔着一个陈国,的确是太远了。
陶泉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是,你要去西宁借粮?”
“嗯。”
卫韫冷声开口:“我得去西宁,同他商讨伐陈大计。”
西宁是与陈国常年交战,去西宁借粮后还要策动西宁伐陈,绝不是一件易事。
然而卫韫却已经定下来,起身道:“让卫秋准备一下,连夜启程。陶先生,”卫韫转身看着陶泉,认真道:“我走以后,便全权由你主持军中大事,沈佑镇守白州抵御北狄,秦时月抗住燕州,其余将领由您安排,”说着,他退了一步,躬身道:“拜托了。”
“王爷,”陶泉忙扶起卫韫:“这本是卑职分内之事,王爷何必如此多礼。”
“此去西宁,前路未知,”卫韫平静道:“若我未归来,还望陶先生替我主持大局,迎大夫人平安归来,由大夫人挑选继承人,无论如何,好好辅佐他们。”
“王爷放心,”陶泉认真道:“卑职知晓。”
卫韫点点头,又与陶泉商议了一阵,将所有打算分成两封信寄给楚临阳和宋世澜后,卫夏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同卫秋一起等着卫韫。
卫韫与陶泉拜别之后,便星夜兼程,一路奔向西宁。
一路之上,卫韫飞鸽传书,到处打听着陈国粮价的消息,同时指挥着人将粮食运输到陈国暗桩的地方,但却按住没有贩卖。
此时赵玥已经动手,陈国粮价开始炒高,而卫韫铺好了整个陈国的运输渠道后,也终于到达了西宁,他递交了国书拜见西宁皇帝,然而等了一日,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
卫夏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道:“王爷,这西宁国君什么意思?把我们晾在这里一天了……”
卫韫没说话,他闭着眼,双手拢在袖间,似乎在思索什么。
卫秋冷笑出声来:“明摆着,西宁不想滩浑水,根本就不打算见咱们。”
“他怕是知道咱们是来当说客的,”卫夏有些头疼:“若能见个面还好,要是面都见不到,这怎么办?我们时间也不多了……”
“我听说,”卫韫慢慢睁开眼睛:“明日是春神祭,国君要上神女庙。”
卫夏和卫秋愣了愣,卫夏有些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
“今天联系了人,我混入神女庙中,你们明日带人闯山门,在前方制造混乱,我趁乱挟持西宁国君,”说着,卫韫眼中带了冷意:“他不想谈,那我们就让他,不得不谈!”
卫韫在西宁准备着一切时,白州和琼州,却开始有人不断病倒。
期初只是一两个人,可病情很快就传染开来。
魏清平是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人,她从青州一路回来,到达白州城池时,便有人请她去一个村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大家都病了。”
村长咳嗽着,领着魏清平往前走去。他似乎是最普通的风寒,旁边人都不甚在意,魏清平带着药材浸过的面纱,带着手套,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跟着村长往前走。
她熟知地震后随时可能爆发瘟疫,一直以来行医都十分戒备,那村长同他描述着所有人的症状,然而等走到村里,魏清平看见一个棚子里躺着的人,心里便有了几分慌乱。
最初咳嗽、腹泻、高烧不退……
这些症状,同她在青州最初发现的瘟疫,有着诡异的相似,然而当时她和顾楚生处理得极好,按理来说,就算爆发,也该在青州才对。
而且按照村长的话来说,不到十天就可以让一个成年人死亡,这样的速度,比青州快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青州当初疫情的变种……
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任何治疗办法。
魏清平揪着心,听着整个棚子里哼唧的声音,她提步上前去,用一根木质挑开了盖着病人的被子。流着脓腐烂的伤口暴露在魏清平眼前,她面色巨变!
是青州那场瘟疫……
然而她没有在青州爆发,它爆发在了白州,在白州一个原离青州的城市,在江白城水源下游!
魏清平脸色煞白,她看着满地嚎哭的人,有病人爬过来,试图抓她的裙角,她猛地退开一步,旁边人也察觉不对,有些疑惑道:“郡主?”
魏清平镇定下来,她平静转身道:“立刻建立岗亭,封锁村子,从今日起,来到这个村子里的人不准出去一步!”
“郡主?!”
所有人猛地抬头,魏清平神色冷静:“大家不要害怕,我不走,我也在这里,我会给你们看病,一直到你们活下来,或者我死去。”
听到这话,所有人愣住了,魏清平扬声道:“快!封锁村子,建立和外界来往的岗亭,岗亭人不能和外界接触,现在还不确定感染方式。我现在写了药材,让外面人赶紧运输药材过来……”
魏清平言语镇定,所有人看着她的模样,内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然而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一直在抖。
疫情爆发到这个程度,完全已经超出了控制的范围,可她作为医者,她没有办法。
她如今是所有人的支撑,她只能扛着,只能站着。
她回到医庐,迅速开始写药方以及隔离的用品,让自己的药童去分辨感染与还可能没有感染的人,然后教授那些还没有感染的人如何隔绝感染。
开始戒严之后,最初没有进来的士兵成为他们唯一的通讯渠道,魏清平不允许他们接触,就在岗亭那里建了一道门,双方将东西放在门口交换。而所有出去的东西,必须是用药物严格杀毒后才能出去,而接东西的人也必须使用手套触碰。
魏清平将需要的药写好,隔离方式写好,以及在青州的经验写下来后,将具体情况写清楚,然后要求卫韫排查整个白州的情况以及感染原因,并通知下去,全州戒严。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看着送信的人要离开,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道:“还有,告诉秦时月秦将军。”
送信的人停住脚步,魏清平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责任,我是医者,他是将士,他要做好自己的事,别来找我。若他敢来,这辈子,我都看不起他。”
送信的人抿了抿唇,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魏清平的信传出去后,陶泉接到信,立刻开始吩咐下去,白州各城报了疫情情况后,陶泉猛地意识到,这场疫情竟是沿江一路蔓延的!
赵玥不顾一切取苏白那一场战在他脑海中划过,卫韫走之前同他的对话响了起来。
“赵玥如今敌人就是您、宋世澜、楚临阳三家……”
如果北狄牵制卫家,陈国牵制楚家,那宋世澜呢?!
赵玥就真的不管宋世澜了吗?!
江白那条长江最长的流域不是在白州,是在琼州和华州啊!
陶泉猛地站起来,大喊道:“来人!来人!替我传信于宋王爷!”
陶泉的信走的是飞鸽传书,同时送出十余只信鸽,以确保到宋世澜手中。
而宋世澜此时正在太平城中巡查,太平城仅来许多人得了相同的病症,因为这些人大多是饮用江水,官吏认为是有人在上有投毒所致,宋世澜为安民心,便来查明此事。
然而等到了太平城,宋世澜才发现,情况比官员报上来要严重百倍,而太平城县令也已经跑了,宋世澜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亲自坐镇,等着新县令到任。
他向来是个亲力亲为的人,每日都去视察情况,偶尔还帮一下官员,在民间声望颇高。
琼州华州沿海,远离内陆,因而物产丰富,又少有战争,民风淳朴,生活富足。哪怕是在重兵之时,宋世澜来了,百姓还能在剧痛中对宋世澜笑出来。
宋世澜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每天都会给蒋纯写信,描述着琼州美好,然后问她一句,什么时候他能娶她到琼州?
蒋纯很少回他信,然而宋世澜也喜欢写,每日都写着,乐此不疲。
那日春光正好,副官跟着宋世澜走在人群中巡查着百姓官员,副官看着宋世澜含笑的模样,忍不住道:“昨日又给二夫人写信了?”
“你又知道?咳……”
宋世澜咳嗽了两声,随后抬眼,笑意却是遮不住:“这次她必然会回信给我。”
“王爷近来似乎经常咳嗽。”
“大概是染了风寒吧。”宋世澜漫不经心,副官想了想,接着道: “王爷写了什么?”
“我同她说,”宋世澜轻笑出声来:“我同卫陵春说了,我才是他亲生父亲。”
副官愣了愣,结巴道:“这……这……卫二夫人……”
“王爷,王爷!”
侍卫急急忙忙跑进来,拿着信件道:“白岭来的消息!”
“这么快?”
宋世澜愣了愣,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时间不对,绝不是蒋纯给他的信,他沉下脸来,迅速从侍卫手中接过信件。
他打开看到信件,脸色瞬间巨变。
上面是陶泉给他关于疫情的消息,还附带了隔离以及检查的方法。
他呆呆看着那张纸,旁边副官道:“王爷?”
“吩咐下去……”宋世澜沉下声去,转头同身后人道:“凡是有咳嗽、发热、腹泻、眼带血丝、皮肤溃烂的人,都留在城里,手臂上有破损的绝不能出城,其他人立刻出城,出城后迁移到郊区宋家村,观察一月无事,才能正常出行。城中一切,按照这张纸上行事。”
所有人愣了愣,然而被吩咐的人拿过了宋世澜手中的纸,立刻道:“是。”,随后转身去安排所有事宜。
“王爷?!”
等人走后,副官迟疑出声,宋世澜克制着情绪,垂下眼眸,将信的另外一份副本递给副官:“将这封信交给四公子宋世荣,告诉他,接下来全权配合楚临阳和卫韫的安排,一定要不惜余力扳倒赵玥,宋家选了这条路,就不能退了。”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瘟疫。”
听到这话,副官愣了,宋世澜抬起头,看着副官道:“从今天开始,按户籍将完好的百姓送出去,你没有事,就赶紧走。”
“那我们让大夫……”
他认真看着副官:“此疫无解。”
副官微微一愣,随后点头道:“好,那王爷,我护送您出去。”
听到这话,宋世澜没说话,片刻后,他慢慢笑起来。
“我不能走。”
“王爷?”
副官抬起头来,整个人露出震惊的表情,宋世澜抬起手,撩起了袖子。
他手臂上有一块小小的伤口,像擦伤一样,仿佛是溃烂了一般。
副官呆呆看着宋世澜,然而宋世澜面上却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放下袖子,平静道:“你出去后,让宋世荣主持大局,立刻和陶泉密切通信,魏清平在他们那里,一定会不惜余力想办法阻止疫情,我们跟着白州学。其他地方如有和太平城一样的情况,立刻以相同方法处理,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王爷……”副官低着头,颤抖着声道:“您不说,没有人知道……”
“我知道。”宋世澜声音平静,他双手拢在袖间,朝着城门外走去:“我的命没有比谁的命更精贵,我本就是歌女之子,庶子之身,走到今日,也已经足够了。”
“王爷!”副官提高了声音:“二夫人怎么办?!”
“您出去,”副官焦急道:“我护送您出去,我一个人照顾您,要是我被感染了,我就同您一起死。我们绝对不会传染给其他人,我带着您去找魏清平,她一定有办法……”
“她若有办法,我能活着等到她。”
宋世澜神色平静:“她若没办法,我就算出去,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