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楼衣看了那颗栗子一眼，将它拿在手里：“你这次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吗？”
    楼衣眉头一皱，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顾锋弋见他真的丝毫不加留恋，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咳……前几天你不是问我最近能不能去富华剧院吗，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最近吧，上海有些不太平，所以到时候我估计去不了，现在和你说一声。”
    “上海……发生了什么事？”楼衣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有一些阴沟里的老鼠在搞事情罢了。”顾锋弋冷下神色，“等到……算了不说了，你最近怎么样？”
    “多谢关心，我最近就是在戏院里好好唱戏而已。”楼衣和他说了几句话，就直接起身，从茶馆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茶馆的旁边闪出了一个人，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顾锋弋从窗户的缝隙中看下去，拿起那袋糖炒栗子，在袋子的最下面，拿出了一张卷得小巧精致的字条。
    繁华的上海大道依旧是车龙水马，明媚的天仿佛是要下雨了，黑沉沉地夹杂着几丝闪电。
    等到楼衣回到戏院的时候，瓢泼大雨倏然落下，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他身上的洋裙，将他脸上的妆容也冲得有些狼狈。
    “诶！楼青衣，你怎么站在这儿啊！快些进来，待会淋了雨感冒了嗓子坏了怎么办……”戏院的仆人看见他站在门口，连忙出来招呼他，拉着他就往里面走去。
    这场大雨将大上海平日覆盖着的尘埃都清洗了一遍，亮堂堂的天空下，古木舒展着枝丫，枝叶青嫩繁茂。
    一连好几日，上海滩里总是不知不觉地少了些什么人，连戏院里也少了好几个熟面孔，带着楼衣长大的老班主也“告老还乡”了。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戏台上的《牡丹亭》乐声一起，戏院里依然挤满了一群热切的票友。
    战争打响了，上海滩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波及，在胜利的消息从四面八方吹来了之后，那些被洋租界的外国人压迫着的华国人开心地上街欢呼，连同戏院里也全都是兴奋的讨论。
    楼衣穿上了戏服，听着伙计们热切的声音，眼里也不禁露出了笑意。画上了该有的装扮之后，就踏上了戏台。
    今天唱的曲儿，不是以往的《牡丹亭》，然而票友们也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唱，一群听，跃动着的戏装美人如同一幅画。
    而这幅美好的画卷，却被一枚子弹蓦然打破了。
    刚刚卷起的水袖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在空中无力地落下。鲜红的血液打湿了戏台，将那身华丽繁复的戏服都染了艳丽的血渍。
    这幅画面逐渐地变得虚幻，另一幅相似又不相同的画面慢慢地从屏幕中透出来。
    之前的那些有真有假，有虚有实，不过是他中弹之后对前半生的回忆，那个承载着他许多隐藏起来的渴望、阴暗的“楼依”，也只是一个幻象，在最后的空气中，缓缓崩散。
    他望着天花板露出了一个笑，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陷入了黑暗当中，唇边的笑意又轻又浅。
    整个影厅里不知道哪里先响起来的啜泣声，一直到整个电影都放完了，坐在位置上的粉丝们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就死了呢？明明什么都已经在变好了啊？明明他已经可以开开心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继续唱着自己的戏了啊？
    他怎么就死了呢？
    这不是一个全然的悲剧，但也不是一个喜剧，硬要说的话，它大概就是文艺电影。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然而楼衣这个人太真了，几个角色叠加在一起，最后又强势地融合为一体的那个感觉，将他整个人的形象就树立得立体了起来。他是楼大家，也是楼青衣。是妆容艳丽的戏装美人，也是沉静儒雅的青竹君子。
    他不是一个完全正面的角色，但也没有坏到让人痛恨的地步。对于他的死去，更多的是一种“感同身受”。
    本来即将欢喜的结局因为他的死蒙上了阴影，然而这种阴影却没有影响到整个上海滩的欢喜。
    整部电影就在这里落下了帷幕，而那枚戒指最终还是没有戴到楼衣的手上。
    常薇眨了眨眼睛，将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泪水擦了擦，才发现手边早就有组织方准备好的纸巾，便不客气地抽了几张，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
    “感谢大家的观看。”向维带着剧组走上去，也没有太多的废话，朝着观众们鞠了个躬，就走了下来。
    散场的时候，常薇拿到了组织方这边送的一个小礼物，是一个穿着戏服的布偶娃娃。
    她将娃娃拿在手里，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耳边就响起一阵尖叫声。
    她顺着尖叫声看过去，就看见宋清寒和楚铭相携走在一起，朝着她们这边挥手。
    楚铭的领子似乎有些歪了，宋清寒伸手帮他扶了一下。
    常薇有些哑然，又想起了在影厅里宋清寒和楚铭交缠在一起的手。
    其他那些坐得比较后面的粉丝们之前没有看到，可是在看见刚刚宋清寒给楚铭扶正领子的场景，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她们喊着宋清寒的名字，喊着寒寒。
    宋清寒也微笑着回应她们，而楚铭则是以一种强势又温柔的姿态，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向维走先了他们几步，在听见旁边粉丝们的呼喊的时候，也有点好奇地转过头，一下子就看见了宋清寒和楚铭这么大大咧咧秀恩爱的模样。
    向维：“……”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寒寒！”常薇忍不住喊道。
    宋清寒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看了过来。
    常薇愣了愣，然后大喊了一声：“你一定要幸福啊！”
    宋清寒眉眼含着笑意，远远地朝着她点了点头。
    常薇吸了一下鼻子。
    这就够了。
    试映会结束了之后，热搜毫不意外地爆了，除了有关《梨园旧梦》的讨论之后，还有的就是粉丝们在试映会现场拍到的那些宋清寒和楚铭一起同框的照片。
    这些照片里，他们的姿势比起以往爆出来的那些照片看起来更加地亲近，两个人眼中的情意似乎也没有一点儿掩饰的意思，看向对方的目光尽是温柔。
    宋清寒这是和楚铭在一起了吗？可是前不久楚铭才被爆出有了孩子，那么宋清寒和他在一起的身份，又是什么？
    真爱？男小三？
    小寒假们不愿意相信自己喜欢的宋清寒会是这样的人。比起宋清寒和楚铭真的在一起了这个消息，她们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会是破坏别人家庭的那种人。
    平时被小寒假们按着的宋清寒黑粉这次好像是找到了什么惊天大把柄一样，抹黑宋清寒的话一套接着一套的，势要在宋清寒的身上打上一个“第三者”的标签。
    越演越烈的热度将本来就已经知名度极高的《梨园旧梦》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它获得了广电的准许，即将上档放消息，也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这是一部获得了奥斯卡的电影。
    之前看过的那些零散的片段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自然地浮现在脑海当中。
    然而它的主演宋清寒疑似男小三插足别人家庭这个说法又让人忍不住停下了打算去查一下电影票的手。
    宋清寒的名气早已经不是当年可比的了。作为演过了好几部票房大爆的大电影，又演过《权戒》这样已经算是现象级的电视剧的人，他已经有资格被人称一句巨星名演员，不管是路边买菜的大妈，还是还在上学的小孩子，他们可能不知道宋清寒是谁，但是或多或少都对他有着印象。
    在这种巨大的名气之下，不客气地说，他只要有一点儿不妥的举动，恐怕就会有人跳出来对他加以指责——更何况是做男小三破坏别人家庭这种事？
    一时之间，大家倒是不知道先震惊他真的是同性恋还是该去骂一下他破坏别人家庭了。
    宋清寒和楚铭以及向维的微博底下都聚集了许多震惊的网友们，评论刷得飞快。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怕是出来敷衍一下她们也好啊！
    仿佛是听到了她们的心声，宋清寒的微博终于有了动静。
    那是张……乍一看有些和宋清寒不搭边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只小小的粉嫩嫩的小手，看着应该是属于两个刚刚两三个月大的小孩的手。这两只小手被一只修长的手掌包裹在一起，然后又有一只大手落到那只手掌的上面。
    宋清寒的配字也很简单，只是单纯地写了两个名字上去。
    楚宸，宋珏。
    这条微博刚刚发出来，下面的评论功能就已经快要瘫痪了。
    微博方面的管理人员赶紧进行修复，但是却阻止不了大量的吃瓜群众拥进微博里面围观。
    热搜，gg。
    评论，gg。
    转发，gg。
    整个微博几乎都陷入了停摆当中。
    陈安在听说宋清寒和楚铭几乎算是直接出柜了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很呆滞，甚至还有闲心倒了一杯水。
    纯净水哗啦啦地流到他的鞋上，陈安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卡成小菊花的微博，深沉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带出了一个国际巨星，结果国际巨星直接出柜了怎么破？
    宋清寒的事业粉多，女友粉也不少，但是对他出柜的这件事，很多粉丝们都愿意尊重他的想法。
    实在是宋清寒突然消失个一年半载的太吓人了。如果这次宋清寒因为出柜而直接退隐的话，那她们还追个什么星啊！
    小寒假们也顾不得伤心了，一想到宋清寒要是因为这件事退出娱乐圈，她们才是要哭了好吗！
    宋清寒的微博下面一溜的祝福，还有小寒假们给前来围观的路人进行了紧急科普，宋清寒和楚铭的美图轮番上阵，慢慢地，居然也真的把人给洗脑了，连她们自己都恍恍惚惚地觉得，宋清寒和楚铭仔细看看……其实真的蛮配的嘛。
    其实小寒假们，包括一些路人能那么快的接受，除了社会环境确实好了不少之外，更多的也有宋清寒出道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和女明星们闹过什么绯闻，唯一的一次男女绯闻还很快就澄清了。
    而且和他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儿男女绯闻相比，他和楚铭的“兄弟情”早在八百年前就上过热搜了，只不过当年她们眼瞎，明明磕着最真的cp，却只把他们当兄弟。
    现在想想，不管是一起过年，还是穿着款式相似的衣服，又或者是宋清寒在登上奥斯卡颁奖台时说的那些话……每一件其实都是赤裸裸地秀恩爱啊！
    怪只怪她们当时太天真了tat
    宋清寒看着不断增加着的评论数，笑了笑，手指在楚宸的小脸上摸了摸，然后就对着他和宋珏熟睡着的脸拍了一张照片。
    两个长得极为相似的小孩儿已经完全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小脸几乎是融合宋清寒和楚铭容貌的优点，头发浓黑，眼睫毛长而卷翘，嫩嫩的小脸圆嘟嘟的透着健康的粉色，看不见一点儿瑕疵。
    小楚宸睡觉的姿势比起他的姐姐要霸道得多，两只手大大地张开着，嘴里吸着奶嘴，时不时地吐着小泡泡。
    而小玉儿则是睡得规规矩矩的，两只小手攥在一起放在身前，含着奶嘴还在砸吧着小舌头。
    小寒假们还没来得及从疯狂洗脑中回过神来，就看见楚铭那边也更新了一条微博。
    ……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想点进去呢。
    小寒假们心里这样想着，手指却很诚实地戳开了那条微博。
    经过了艰难的加载之后，她们终于看到了这条微博的内容。
    ……这是出柜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请你们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异性恋的心情好吗！
    剧情一下子跳这么快我们有些接受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