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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黎绍驰松了手:“昨晚怎么不说,很严重?”
    “人老了,身体总会有点小问题的。”祝潼的语气有几分无奈,除去年纪的因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更是罪魁祸首。
    黎绍驰本想提议请专家教授替岳父看诊,但转念一想,徐家就是医学世家,手头上的人脉要多少有多少,他这个举动似乎意义不大,于是只说:“那就多抽点时间陪陪岳父吧,他的心情好,小病自然好得快。”
    “你这句岳父叫得很顺溜呀。”祝潼横了他一眼。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是吗?”黎绍驰说。
    祝潼耸了耸肩:“那你在他面前叫叫看。”
    这本来只是祝潼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黎绍驰不仅把话放在了心上,而且还采取了行动。
    自从祝潼回家小住后,祝文山不再于公司流连,一到下班时间,他就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每当这个时间,祝潼都会在厨房里忙碌,为父母做一顿爱心晚餐。
    离家这几年,祝潼忙着自己的事业和照顾祝恬,根本抽不出时间陪伴父母。看见他们一点一点老去,她既是心疼,又是愧疚。趁着祝恬和黎煜都上了学,她就回家为父母做做饭、聊聊天,让他们享享天伦之乐。
    今晚祝潼做了一道祝文山最爱吃的红烧羊蹄,她知道父亲一定会胃口大开,煮饭的时候,她特地多舀了半量杯的米。小时候她曾信誓旦旦地对父亲说,日后要是能拥有一个大牧场,她一定会圈养几百头山羊,每天都给父亲烧羊蹄。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她不自觉微笑。
    临近七点,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和碗筷,祝文山却尚未归来。陈娟碎碎念:“老祝是怎么回事,这么晚回来也不说一声。”
    祝潼说:“爸可能临时有事忙吧。”
    陈娟又看了眼时间,随后说:“你饿不饿?要不就别等了。”
    祝潼说:“您先吃吧,我再等一会儿吧。”
    陈娟劝说:“你的胃不好,别饿着……”
    话音刚落,她们就听见外头传来车鸣声。陈娟立即走到窗前:“肯定是你爸回来了!”
    看清楚外面的境况后,陈娟的态度骤变,她叉着腰,对着窗口语气不佳地说:“他怎么来了?”
    祝潼感到困惑,她一边走过去,一边问:“谁呀?家里要来客人吗?”
    往窗外一探看,祝潼就看见黎绍驰正和她父亲并肩朝大门走来,黎绍驰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此时他表情谦逊地跟父亲交谈着,他不知道说句了什么,她父亲突然就眉开眼笑。
    陈娟转头看向女儿:“是你把他叫来的?”
    “绝对不是!”祝潼连连摇头,只差没有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了。
    ☆、第六十九章
    陈娟一直觉得黎绍驰耽搁了祝潼的大好青春,那段婚姻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早点分开重新开始,对双方都有好处。
    得知黎绍驰和女儿离婚后,陈娟不仅感到庆幸,而且对黎绍驰亦有所改观。大丈夫做事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他这样干干脆脆地把婚离了,总比拖拖拉拉地互相煎熬也明智得多。
    事实证明,陈娟还是高兴得太早,这个难缠的前女婿似乎不容易打发。前几天她才接到老朋友的来电,闻说那场相亲泡汤了,她还困惑不已,如今看来,相亲的失败肯定跟黎绍驰脱不了关系。她越想越是气愤,脸上的表情轻微地扭曲起来。
    黎绍驰和祝文山刚走到门口,祝家那扇雕花实木大门就被打开了。陈娟守在门边,双手抱胸地看着丈夫和前女婿。
    跟陈娟做了三十年夫妻,祝文山不可能看不懂她的脸色。他装作无事,一如往常地对她说:“外面风大,下次就不要出来迎接我们了,小黎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黎绍驰正想向岳母问好,陈娟看见那嘴型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急在一时,因而改口:“陈阿姨,打扰了。”
    双方潜藏暗涌,祝潼不想当炮灰,因而只站在母亲身后看看热闹。祝文山发现女儿的踪影,连忙向她招手:“小潼,来帮忙把东西提进屋里。”
    趁着陈娟不注意,祝文山飞快地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祝潼没法装作看不见,于是就走到黎绍驰身旁,将手伸向他:“分一点给我拿吧。”
    “不用,你告诉我放到哪里就好。”
    说完,黎绍驰便示意她进屋,留下陈娟和祝文山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脱离了父母的视线范围,祝潼伸手拽住黎绍驰的领带,压低声线说:“你来干嘛?”
    黎绍驰刻意地咳了两下:“你爸说请我到家里吃饭。”
    祝潼又将领带收紧了几寸,她逼问:“我爸怎么会无端端请你到家里吃饭!”
    黎绍驰微微俯身,捉住祝潼的手:“我跟你爸投缘。”
    这话祝潼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你跟我爸一年也见不了多少面,说什么投缘!”
    在他们谈话间,有脚步声自远而近地传来,祝潼这才松开了手,转身往饭厅走。黎绍驰跟上去,他低声说:“见面的机会很多,你不知道而已。”
    祝家的长辈都是守旧的人,饭厅里的餐桌是祖辈留下来的古董八仙大圆桌。他们骨子里存着几分迷信,总觉得使用圆形的餐桌,一家子就可以齐齐整整、团团圆圆。祝文山招呼黎绍驰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小黎,你尝过我家小潼的手艺没有?”
    平日在家里,祝潼确实很少下厨,黎绍驰也不太记得起有没有尝过她的手艺。他笑而不语,陈娟就凉飕飕开口:“小潼又不是保姆,她为什么要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做饭?”
    祝潼将饭菜拿进厨房加热,一出来就听见母亲噎得黎绍驰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抿着唇窃笑。
    祝文山虚咳了声,他对女儿说:“小潼,多做两个菜吧,今晚我特别饿。”
    黎绍驰也不恼,他站起来:“我去帮忙。”
    黎绍驰进来以后,原本宽敞的厨房似乎变得拥挤起来,祝潼转身、甚至举手时都会碰到他。将盘子放进微波炉,她一边调着时间,一边对他说:“厨房这么大,你靠这么近做什么,快站到边上去!”
    “不靠近一点,怎么考究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黎绍驰笑她,“听说你的厨艺很赞,露两手来看看。”
    祝潼扬起下巴:“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或许这是女性天生的优势,祝潼做起菜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她多做了一道椒盐蘑菇和蒜香排骨,排骨下锅时,她突然记起这是黎绍驰的最爱。她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果然看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在棠海生活那几年,黎绍驰父兼母职,为乐照顾黎煜的起居饮食,他对厨艺亦有所研究。他本来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在祝潼面前,他甘拜下风。其实真正的好厨艺,并不在于菜式的独特和味道的可口,而是在于食者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看着所爱的人为自己洗手作汤羹,那种滋味简直是无与伦比的。
    陈娟不待见黎绍驰,不过看在丈夫和女儿的面子,在餐桌上就暂时不跟他计较。祝文山大快朵颐的时候,还不忘对他说:“很合胃口?”
    黎绍驰笑着点头。
    祝文山别有深意看了女儿一眼,压低声线对他说:“那就要加把劲了。”
    尽管没有听见他们的悄悄话,但陈娟还是用筷子尾端敲了敲饭桌:“你们两个大男人吃饭就吃饭,交头接耳做什么?”
    退休之前,陈娟是本地高校的乐音系教授。执教多年,她不多不少也有点职业病,平日在家里,她时不时会在丈夫面前摆摆谱,过一把旧瘾。
    祝文山立即正襟危坐,很配合地说:“陈教授,等下我俩就去罚站认错。”
    陈娟忍俊不禁:“念在你们初犯,这次先不罚了。”
    晚饭过后,祝潼和黎绍驰在厨房洗碗。大冬天的自来水冷得刺骨,黎绍驰没让她碰水,于是她就倚着橱柜,懒洋洋地跟他聊天。
    黎绍驰对她说:“他们今天才知道,你爸妈原来这么逗趣的。”
    祝潼呼着气为自己暖手,片刻以后才说:“对于你来说,他们就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点而已。”
    洗碗的动作倏地顿了一下,不消半秒,黎绍驰便继续用水冲刷着盘子里的油渍:“现在熟悉也不太迟。我觉得你的性子应该随你妈妈,而你跟你爸爸,不像……”
    祝潼接口:“没错,我的性子随我妈,而我姐就随我爸,所以你跟我爸特别投缘。”
    提及祝淇,黎绍驰也没有过大的反应,要过祝潼父母那一关,他就知道绕不过祝淇那一道坎。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他不打算把这件事拿出来详谈,因而避重就轻地说:“这应该要归功于我的运气。”
    按理来说,祝文山应该跟陈娟一样,对黎绍驰同仇敌忾才是。父亲到底为什么会被收服,祝潼实在是好奇:“什么运气?说来听听。”
    黎绍驰说:“那天你说岳父病了,我下午就抽时间到公司看他,恰好撞见他对祝豪那小子发火。”
    祝潼点头:“那臭小子又惹事了?”
    黎绍驰回答:“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得罪了一个大客户,人家闹着撤单罢了。你爸本想给他灌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那小子偏偏不吃这套,气得你爸横眉竖眼的。”
    “我知道了。”祝潼理所当然地说,“你恰好认识那个客户,而这件事被你摆平后,我爸就对你另眼相看?”
    黎绍驰语气淡淡地说:“没有。我只是劝祝豪跟那客户赔罪,顺便教他把客户哄回来。”
    祝潼追问:“后来呢?”
    黎绍驰又说:“后来祝豪就天天找我帮忙,今天恰好忙得晚,你爸就请我回家吃饭了。”
    祝潼将捂暖的手放进口袋里:“恰好忙得晚?我才不相信。”
    黎绍驰笑了笑,接着对祝潼说:“相不相信也没关系,最重要的事达到目的。”
    祝潼“嗤”了一声:“你少得意,我妈可没有我爸那么好说话,你就等着吧。”
    说完,祝潼就留在黎绍驰在厨房,独自回房间洗澡了。陈娟把折叠好的干净衣服拿到女儿的卧室,顺便对她说:“黎绍驰是你爸爸的客人,不是你的客人,你洗完澡就睡觉吧,不用下去招待他。”
    祝潼觉得好笑,对上母亲幽怨的眼神,她只得说:“知道了。”
    那晚黎绍驰在祝家待到很晚,祝文山兴致很高,坐在沙发滔滔不绝地跟他谈天说地。
    这段时间,黎绍驰每次到公司都会参与他们的讨论。祝文山和黎绍驰的想法和见解时常不谋而合,久而久之,他便越来越赏识这个前女婿。而祝豪又趁机在旁添油加醋,把黎绍驰捧成了一往情深的痴情汉子,他更是觉得前女婿顺眼。
    他们不知道聊起什么,突然就提到祝文山曾经拿过省级象棋大赛的冠军。他满脸自豪地说:“小黎,我知道你脑筋好,但说到下棋,你可能不是我的对手。”
    黎绍驰权衡了下,接着态度谦逊地说出一个张狂的事实:“不瞒您说,高中的时候,我就拿过国家级的冠军。”
    祝文山倒抽一口凉气,一拍大腿就说:“得!今晚不跟我分个胜负,你就别想回去!”
    眼看就要十点了,在旁的陈娟就出声:“分什么分,也不看看时间。”
    祝文山说:“不要紧,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祝潼到楼下喝热奶牛,看见黎绍驰还在客厅,忍不住说:“你怎么还不走,明天不上班了?”
    黎绍驰惋惜地看向祝文山,他详细地交代:“我回去要走大约四十五分钟的车程,看来只能改天了。”
    祝文山瞬间就听出黎绍驰的弦外之音,他笑眯眯地说:“那干脆就别回去了,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就去小潼的房间挤一挤吧。”
    ☆、第七十章
    听了祝文山的话,祝潼一口牛奶含在嘴里,差点就喷了出来。她原以为父亲只是立场不坚定罢了,如今看来,他已经彻底倒戈,明目张胆地跟黎绍驰狼狈为奸。
    陈娟一开口就打乱了黎绍驰的如意算盘:“挤什么挤,家里的房间多着呢,随便找个客厅住下就是了。”
    在长辈面前,黎绍驰仍然是那副温顺的表情:“没关系,我睡哪里都可以。”
    祝文山本想说话,但陈娟那不悦的眼神扫过去,他改而摸摸自己的鼻尖,不再言语。
    搅局成功后,陈娟心情舒畅地往楼上走,临走前还说:“你超过十一点回房就睡客厅吧。”
    祝文山翻出珍藏的棋具,他一边拂去表面上的灰层,一边胡乱应声:“真唠叨!”
    那边的祝潼在心里暗骂黎绍驰阴险,正要回房间,祝文山叫住她:“小潼,那你帮忙收拾一下客房吧。”
    祝潼下意识看向黎绍驰,黎绍驰神色如常,但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朝他瞪眼,之后又听见父亲说:“罢了,还是等下完棋,我再来收拾吧。”
    祝潼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留给父亲来做,她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就去收拾了,你们慢慢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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