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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然,冲突还是有的,比如,状告周县令一家在周县令任上时横行乡里,仗势欺人的就有好几户人家,阿竹还未正式上任,状纸便已递到了县衙的颜师爷手里。
    自古便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周县令虽然退下了,但是整个衙门里的办公班子还是之前的一套,他们都是实打实的通台县城人士,比县令的根基还要根深蒂固许多,哪一个没有几个交好的吏胥,只要不往死了得罪人,这一碗饭便是端到老的。
    丁家和颜师爷有些沾亲带故不说,便是之前周县令想要娶花氏,颜师爷也是在其中替丁家这边使了些劲的,不然周夫人怕是没那么容易放了花氏!故此,丁家一直对颜师爷都怀着一层感激,这回阿竹上任,来往更是比往日里融洽许多。
    走了一个往死里作的扒皮,来了一个良善的故人之子,颜师爷心里也乐呵了好些日子,临到老,这一行倒给他熬出个好光景来了。
    阿竹一上任,颜师爷便将状告周县令的状纸呈了上去,他私心里也是想给丁家一些惩戒的,不说已经瘫痪在床的周扒皮,便是周夫人心肠也忒恶毒了些,竟将七个年纪正好的妾侍卖到了边疆的娼门里!
    没到阿竹出手,周夫人自己又开始蹦跶了,竟雇了十几个壮汉堵在了花府的大门前,掐着腰便在那里破口大骂:“又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家夫君怎地会躺在床上不起!婚约是一早就定下的,不要以为我家夫君卧床不起就想着赖婚,花家的狐狸精,我告诉你,你还就得入了我周家的门不可!”
    “哗啦!”花漪端着个木盆,看着被洗脚水浇了一身的周家婆娘,骂道:“哪家的恶狗在我家门前叫嚷!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
    周氏抹着脸上的水,见出来的是个侍女,不禁气笑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就不信,她堂堂的县令夫人好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不成,看了眼边上候着的领头的护院,那护院心领神会,对着手下比了个手势,众人便齐齐往台阶上去,想给花漪一点颜色瞅瞅。
    ☆、第98章 秋后算账(下)
    不说花漪本身就有一点武力值,便是隐在院里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平日里怕惹人耳目,低调惯了,这回有人欺上门来,自是不会再隐在暗处。
    院里的护卫齐刷刷地涌出来时,周家婆娘和其带来的手下,都没有反应过来,两排着了青衣的护院,面无表情地肃立在大门两边,他们的肤色统一有些黝黑,嘴唇紧抿,笔直的身形像一把把蓄势待发的弓箭,只待主人的一声令下,便要齐齐地射向敌方一样。
    花府门前的气压一下子暗沉了许多,除了花漪,谁也不敢大口呼一口气一样。
    周家婆娘饶是在通台县里横行惯了,此时心里也有点发怵,倒是她小瞧花氏了,难怪会能惊动了京里的贵人!
    周家婆娘手不自觉地碾了碾,这桩事要是办成了,自家能够无忧地留在通台县不说,是个儿子的前程也有了着落,真是百无一害的买卖。
    “夫人,夫人,属下先走了,工钱不要了!”周家婆娘正在思虑,带来的一护院忙不迭地往后退,可是腿好像有些发软不利索,一直在打颤。
    周家婆娘闻言正待喝斥,看到正是护院的头子,斥骂的话不由得吞到了嘴里,他要是走了,这一种护院怕也是不敢留下来了。
    花漪撇着嘴,不屑地看着周家婆娘,就这么一群乌合之众,也敢闹到她家门上来,哪儿借来的胆子!
    周家婆娘好歹这些年也久居通台县的土皇后之位,深谙市井里的御人之术,当即果断地开口道:“这些年仰赖大伙为周府出心出力,这份忠义,我周家记在心里,今儿这事大伙要是帮我办好了,回府便赏银二十两!”
    二十两可是他们一年工钱的两倍啊,许多见着头儿要走也蠢蠢欲动的护院,都不由的按捺住了要移的脚。
    只是刚开口要走的护院头子却果断地摇着头,直接往巷口跑,呸,什么忠义,他周家还能有忠义这两字?
    他刚才可在那群青衣人身上感受到了肃杀之气,这绝不是一般的护院能够有的,特别是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里,这几年他赚的银子也够了,可不能栽倒在周府这棵已倒下的树桩上,临到巷口,想着这几年一处喝酒闹事的兄弟,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句:“要命的就快跑!”
    说完,便呼啦啦地跑的不见了身影。
    周家婆娘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唰唰地落下了几个红掌印,疼的她觉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微微一动,一颗牙齿落了下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收回手后站在院内的一身碧绿色罗衫的侍女,一双罥烟眉下面的眼里渗出一股寒气,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似的,周家婆娘觉得心口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花漪看着面前周家护院,已然有些退缩,看着周家婆娘强自撑住的模样,冷冷地说:“要是再有一点声音扰了我家主子的清静,就没这么便宜的事了!”说罢对着两排青衣人招招手。
    周家婆娘便见那一群骇人的煞星瞬间没了踪影,看着阖上的大门,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后背上的衣衫都湿透了。
    由婆子搀扶着回了周家,一路上心里惊异不定,这花府当真是藏着金凤凰呢,贵人给的诱饵固然大,可是眼下老爷已经不顶事了,要是自己再捅了篓子,四个儿子的前程,一着不慎便毁了,周氏想着刚才那两排青衣人,心里越想越怕。立定注意,得赶紧打包行李离开通台县!
    ******
    “主子,这周家特忒烦人了,竟敢上门来找事!”花漪想起周氏那婆娘还是一肚子火,要不是主子叮嘱了别闹事,刚才她才不会那般便宜周家婆娘。
    “怎地,她想让我去她家做小?”花氏看着花漪气鼓鼓的脸,心里有些好笑,拍拍她的手,笑道:“行了,别放在心上,陪我去柳叶巷里看福福走!”
    要是她没有来这里,她的孩子也该比福福还有大上几岁吧!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福福系了件福娃抱鲤鱼的大红肚兜在桃树下和美人在闹着玩,花氏跟着张木进来的时候,福福正握着一条小咸鱼喂美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肉乎乎的小屁股让花漪想起八仙过海里李拐老逮着的化身光屁股的小胖子的灵芝,对着张木笑道:“不是福福有了小名,我还真想给她取个!”
    “那花姐姐就不凑巧了,你呀留着给你以后自个的孩子用吧!”
    花氏听这一句,心里一顿,看着张木面上狡黠的表情知她是好意提醒,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花漪说,“花漪,你在这看着福福和美人,我和阿木进去聊会天!”
    花漪正看着福福一副人小鬼大的喂小鱼的模样觉得可乐,听闻忙应下。
    进了厅堂里,张木要张罗给花氏沏茶,花氏示意不用,拉着张木坐下,苦笑道:“我是来找妹妹谈心的,我这心里啊,像是长了草,再不拔,就要烂掉了!”
    张木这才注意,花氏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明艳,一袭家常的撒花群,头上也只插了支束发用的白玉簪子,不由试探道:“花姐姐是遇到什么事了不成?”
    花氏触及心底的那一处隐秘,眼泪毫无征兆地便落了下来,快六年了,六年,两地分隔六年,六年前她便死了!
    晚上吴陵回来,看着坐在床上见到他毫无反应的媳妇,忍不住不满地咳了声,张木眼皮一抬,无精打采地说:“相公,我今天好累啊,你自己去厨房弄点吃的吧!”
    丁二娘和丁二爷带着阿竹回家祭祖了,这院子里也就她两个,故此,这两日张木才留在家里照看福福,没去学馆。
    “今天福福又皮实了吧?等爹和娘回来,就把她带到学馆里跟着夫子们念书算了!”
    张木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相公,忍不住吐槽道:“相公,你见过一岁的娃就可以读书的吗?”真当自家闺女是神童了!
    吴陵面上一囧,吱吱呜呜道:“沾染点书香也是好的啊!”
    张木懒得和他辩,起身去看睡在摇床里的女儿。
    当晚,张木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后,吴陵模糊糊地听到她嘀咕,要去京城。
    ☆、第99章 两朵梨花
    礼部尚书吴府,画廊下的吴茉儿接过贴身绯衣婢女递过来的鸟食,漫不经心地一点一点喂着笼子里的百灵鸟,朱唇轻启:“还有影卫?”
    “啾啾”鸟儿转着脑袋盯着吴茉儿涂着豆蔻的手指,随着吴茉儿的手转动,显是饿的有些急了。
    “小姐,那边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另一个穿着跪在地上的绿衣婢女恭敬地回道。
    吴茉儿瞅了眼身子有些打颤的婢女,眼眸里闪过一丝满意,看来前段时间她用在吴芷沅那贱婢身上的手段,倒是也给这些人敲了警钟!
    吴茉儿把手上的鸟食递给绯衣婢女,伸出手,作势要拉起跪在地上的绿衣婢女。
    绿衣婢女余光撇到一抹富艳的红色,心里一突,小姐这是要搀扶她不成?待那红色衣袖真的落在了自己胳臂上,绿衣婢女连忙俯下身,微微有些打颤地道:“不敢劳小姐,奴婢卑贱,不敢,不敢!”
    料想的感恩戴德,热泪盈眶没有,看着脸上惶恐不安的婢女,吴茉儿脸上现出一点恼怒,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想到还要用到这奴婢,吴茉儿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待绿衣婢女颤巍巍地转过了廊道,吴茉儿问贴身婢女,“阿珠,你说,我是不是吓到她们了?”
    “小姐最是菩萨模样的人,怎会吓到人呢,是这婢女没见过场面,一下子顶了先前姐姐的位子,心里惶恐怕出错惹得小姐厌弃而已!”绯衣婢女脆生地答道。
    倒还没有人夸她像菩萨,吴茉儿面上也带了点欢颜,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笼里的鸟,“那人竟还有影卫护着,倒是我小瞧了!”
    吴芷沅没有以正妻之礼入住云阳侯府,但是依旧入了府,只是执的是妾礼罢了,这其中自然少不得吴茉儿的功劳,眼看着云阳候世子迎娶吴芷沅的日子越来越近,眼看着吴芷沅每日里穿花蝴蝶般趾高气扬地在祖母面前转悠。吴茉儿才想起来这本该是她的夫君啊!
    什么继室,什么大了七八岁,没有人再逼着她嫁入云阳侯府,她倒觉出云阳侯府世子的好来!
    她便忍不住又动了手脚。
    京城里传了好些日子吴府旁支家的庶女仗着得了云阳侯府世子的青眼,不将吴家嫡小姐放在眼里不说,竟还盗取了吴家嫡小姐的首饰、衣裳。吴家老太太亲口从仆妇嘴里盘问出来的。吴家好仁义,为了保庶小姐的名声,认定是仆妇栽赃,打断了仆妇的腿扔出了吴府!
    礼数暂且不说,一个偷盗之名便生生地压在了吴芷沅的头上。
    之前的勾栏出身还没消了踪迹,又出了一个偷盗,吴芷沅一时成了京里官家小姐、市井悍妇人人嘲讽的对象,这般品行亏损的女子,云阳侯府又怎可能允许以正妻之礼相聘呢,纵使云阳侯府世子百般闹腾,也终只能纳为良妾罢了。
    纳妾之日,吴茉儿倒是见到了云阳侯府世子,高挑秀雅的身材,上身是冰蓝的上好丝绸,雪白的袖上绣着淡青的的竹叶花纹,恰和他头上的羊脂白玉发簪交相辉映,杏子般的眼睛中间,像有着星星点点的璀璨,一个艳丽贵公子的身影便那样入了吴茉儿的眼。
    她的心间像是有一朵莲倏地绽放。
    夜里梦了几回那挺秀的身影,吴茉儿还未和爹娘开口要嫁,身边的探子却窥出云阳侯府世子在通台县养了一外室!
    绯衣婢女看着小姐手中的鸟食一粒粒地从那纤细的指尖弹出,却独独不对着那鸟笼里已饿了两天的百灵鸟,便忙低下了头,本分地侯在一边,等着小姐的吩咐。
    半晌,吴茉儿对着鸟也觉得无趣了,招招手道,“走,去娘那里转转!”她总觉得探子递回来的那通台县的花氏和自家娘亲有些相像,也不知道娘亲家里有没有这个年纪的妹妹。
    ********
    女学馆里,两寸来宽的蜡烛噼里啪啦地开了一朵花,刘婶子最先缓过神来,站起来拿着剪刀调了下芯,刘婶子一走动,屋里众人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般,李娘子看着花氏平静无波的脸,喟叹道:“没想到花妹妹也这般命苦,竟然在此处隐了五、六年之久!”
    “咦,花姐姐是云阳侯府的世子夫人,那王嬷嬷和你岂不是认识的?”张木忽地想起来,王嬷嬷可是教导云阳候府小姐规矩的教养嬷嬷啊,侯府小姐的教养嬷嬷,怎么地也该从小便开始寻找的吧,那这王嬷嬷和花氏?
    张木眼睛在王嬷嬷和花氏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下。
    “丁家少夫人,嬷嬷也曾教导过我家夫人礼仪,是世子放心不下夫人,又特地派了过来照看一二的!”花漪看着都默不作声的王嬷嬷和夫人,小声地解释道。
    “好家伙!这老货连我都骗了!我就想着,云阳侯府好歹也是侯府啊,你一个待了十来年的嬷嬷,怎地也不给你养老呢!”刘婶子一拍大腿道!
    “那刘婶子呢?你可也是在明大人府上伺候了大半辈子的!”坐在角落里的苏娘子,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猜测,正如侯府会给王嬷嬷养老一样,刘婶子可还有个女儿女婿呢!
    “我呀?我可一早就和阿陵、阿木说了实情的,我可是求了明大人要来这里跟着你们一起逍遥快活的!”刘婶子想起这事,心里就乐呵,明府再好,也终是伺候人的,女儿又有了婆家,哪里有这里自由自在。
    刘婶子上次从台州回来,确是告了吴陵实情的,这也是明大人的意思,省的以后吴陵一家知道了真相,对刘婶子有隔阂。
    “这么说,花妹妹真的要去京城一趟不可?万一你要是被认出来,可如何是好?”李娘子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高位上的好色之徒,虽然花氏不说,可是云阳侯府都忌惮的,李娘子心里不由得一阵瑟缩。
    “没事,有嬷嬷在,就不难!”花氏抬起眼,脸上的两个梨涡缓缓地漾开。
    ☆、第100章 两个梨涡(下)
    花氏说“有嬷嬷在,就不难!”于是众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王嬷嬷。
    王嬷嬷依旧当没看见众人炙热的目光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端着一盏茶,轻轻地吹着上面的叶片。吹几下,就放在桌上。
    心里却并没有表面那般平静,夫人竟然起意要回京城,世子要是知道了,怕是得震怒的,这是要是不瞒着世子,夫人根本就回不去,可若是瞒下了,到时夫人要是在京城里出了事,她们这些人真是死有余辜啊了!
    “我可先说好了,我要跟着一起去的,我年纪也这般大了,早就想回一趟京城看看呢,可是明大人被派到了台州,唉,我也跟着过来了,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回回去了,今个倒是和你们凑一堆!”
    刘婶子压根没管老姐妹原来越难看的脸色,噼里啪啦地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还有哪些京城的好姐妹念叨着自己回去诉说了一番。
    听的一旁的张木等人都忍不住笑将起来,张木看着刘婶子又开始说她那个老姊妹就爱她卤的猪蹄子,忍不住开口笑问:“刘婶子,你说的那些老姊妹,到底是惦记着你,还是惦记着你那一手好吃食啊!”
    刘婶子微微顿了一下,佯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会不伶俐了,自然是我了,没有我哪有那好吃的!”
    张木和众人听着但笑不语。
    花氏看着王嬷嬷依旧老僧入定的模样,并不着急,她不信嬷嬷这回还能推了她,当着这许多夫子的面,这一回嬷嬷必定是要答应她的。
    “夫人,您可想清楚了,世子爷要是知道了,老奴可担不起!”王嬷嬷终是无奈地放下了茶盏。
    “这事自不会让嬷嬷担干系的,等我进了侯府,嬷嬷自己回来便成!”花氏见王嬷嬷终于搭腔,心里不禁喜不自胜,只要进了侯府,就够了!
    “夫人既然主意已定,老奴也不好多说,夫人挑个日子,我们一起去京城里看看热闹吧!”
    这事也终要有个了解的,她们一行几个老妇人,想来是不会惹起京里贵人们的注意的,怕就怕那些人已经探到了这里。
    六月初十,女学馆里的几位夫子都收拾好了准备跟着刘婶子去京里见见世面,王嬷嬷没有去,王嬷嬷那张脸在京里太引人注意了,再说她要是动了,难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探测,她毕竟是云阳侯府放出来的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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