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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节

    “嘤嘤嘤,重明鸟姐姐,饶了我吧,下回好吃的魂魄都给你……你身边这个,我不跟你抢……”
    小九色鹿的声音硬要形容,就是那种父母早逝,在街头披麻戴孝卖身的可怜少女,只要是个男人就绝对无法拒绝。
    可是,它是公的,九色鹿没有母的,都是灵力结胎孕育而成。
    嵇炀没有被小鹿吸引,反倒是他身后的一扇门被推开,墨行徵毫无血色的脸从门后出现,环顾四周本是想寻找那披麻卖身少女的哭声源头,却不料看到他师兄握着一个出家人的手,画面极其没规矩,扶着门的手当时就微微一抖。
    “……真圆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行徵。”嵇炀神情温和地挡住墨行徵的视线,道,“你听说过我们有一个关于十八层地狱的传说吗?”
    墨行徵头顶一凉,道:“什、什么传说?”
    “相传,有一重地狱,专门为了那些生前觊觎嫂夫人的兄弟而设,入此地狱者,拔尽情根,落尽青丝,来世不是长伴青灯就是去当未洲的剑修。”
    墨行徵:“哪有这种地狱?!”
    嵇炀:“现在没有,你若不六根清净,马上就有了,你明白了吗?”
    “……”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家【下】
    “师兄, 你?她?你们……”
    “很奇怪吗?毕竟多年不见, 不了解我很正常,我也不了解你都会用定颜丹讨好师妹了。”
    墨行徵足足回忆了十数息,才想起自己当年怀疑南颜认识嵇炀, 给她的定颜丹里放了追踪药粉,只是后来定颜丹未凑效, 这回事就被他搁在脑后。
    墨行徵试图解释:“我不是, 我没有, 我只是为了找你而已。”
    “放心,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请务必放在心上。”
    南颜其实并不想了解这对师兄弟的窃窃私语, 无奈她现在是个兔子耳朵,声音再小也能听得到。
    听了半晌, 实在不堪入耳, 才打岔道:“还未来得及多谢墨道友当时相救, 却不知你后来是如何受罚了?”
    提及救走南颜的后来之事,墨行徵眼底一暗, 道:“受罚?我倒真只愿错的是我。”
    他说完, 背后被嵇炀抬手拍了一记, 随后天灵上方浮起他的元婴,本应灵力饱满的元婴, 此时却被一笔墨痕生生封住, 显得萎靡异常。
    修士的元婴极坚韧, 同时也极脆弱, 这一笔落下,他往后再难晋阶,恐怕终生便只能止步于此。
    南颜震惊地起身,道:“他……连嫡传弟子,都这般无情?”
    嵇炀神色淡淡道:“他这一次,给你的是什么选择?”
    墨行徵苦笑道:“师尊确是给过我选择,让我停止追溯当年之事,并要封印我的记忆,交出一魂入溟河天瀑。”
    然后他就可以如其他道生天的门徒一样,即便是死,魂魄也不会转生,而是回到溟泉川中成为道生天的力量,待他们篡夺九狱后,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等待下一个轮回。
    “看来你是没有选,可我不解的是,他完全可以强行封锁你的记忆并抽一魂,为什么还会给你选择?”南颜道。
    嵇炀虚虚画下一道道灵纹,试图解开他元婴上的封印,道:“溟泉川、乃至于道生天掌控的其他部洲川流吸收生魂是有条件的,被抽魂的人需要继续信奉道生天或其认可的教义为正统,如果对道生天产生了质疑,或是改修了逆道,那一切就毫无意义。”
    墨行徵元婴上的墨痕纹风不动,他摆摆手道:“此封印不会致命,师兄不必管我。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当真要弑师?”
    “你该问的是,我们的师尊,当真要一意孤行?”
    “我不知道,他对我什么都没有明言。”墨行徵低头看着双手,眼底悲怆更甚,“道尊何曾开启过这样的道?非要以天下人的性命作赌?这是我名门正道该行之路吗?!”
    “不是道尊。”对上墨行徵震惊的目光,嵇炀轻扣桌案,道,“我又不是什么心狭之人,授业之恩,当年哪怕有半分误解,何至于今日。道尊所传之道,从始至终,不过是寄望他得三心以飞升,所以试图将南芳主送至他身边,又在寿元尽前,以飞升之局谋害佛忏主。”
    墨行徵惨笑道:“可笑我当年还嫉妒过你得了道尊的六合道心传承,没想到你也是——”
    “并非如此。师者给我六合道心,起初并无他念,只是后来我再三拒绝接受赤帝妖心和佛骨禅心,这才触怒了他。”血色的眼瞳里映出墨行徵袍角残破的道印,嵇炀道,“他说……第一个飞升之人,必须出自于道生天。”
    “难道他自己做不到吗?!”墨行徵激动地站起来,“他可是天底下修为最高的人,天人五衰、独观天机、自创正法天道!强如赤帝、道尊也没能做得到,就算不走道尊留下的那条三心破界之路,那也——”
    空气一时凝滞,嵇炀道:“行徵,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皆大欢喜之事。”
    ……
    “这世上之事,总难两全,你说是吗?”
    道生天,魂河天瀑源头破碎的祭坛上,无数鬼气千丝万缕地注入祭坛中一只石棺中。
    片刻后,石棺中探出一只白骨般的手,随着月色初上,那只骨手渐渐重生出了血肉与皮肤,很快,棺中便坐起了一个乌发雪肤的女子。
    她柳眉凤眼,让人观之宛如大日入眸,煞艳得不可一世。
    “是啊,就好比你想灭掉我,让我于世不存,现在也不得不养着我,因为我长着那张你割舍不下的样子。”心魔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耗费偌大代价,终于重新凝聚形体后,并无半分不悦,而是披起一身黑纱,坐在棺沿眯眼笑道,“那个小崽子很会咬人呢,打散我的形,让你本尊数月无法离开道生天,怎么样,是不是很想和小孩子置气?”
    长长的玉阶上,应则唯一人独坐,仰首让天上晦暗的星空落在眼中,任心魔反复挑衅,声音亦未曾有半分波动。
    心魔道:“哦?不在意吗?就算那个孩子说,你春秋不离的蝉露悲里,从来都没有你,也不在意?”
    “我知道。”
    “哦?”
    “我平生不擅饮,这酒,一饮这么多年,只品出一个苦字。”
    “那为何不停杯?”
    “苦不好吗?让人清醒,让人……心如铁石,不可转移。”
    心魔唇角的笑转冷,身形徐徐消散间,阴冷道:“我不信世上的人没有弱点,应则唯,你心上的漏洞,总会被我发现的……”
    应则唯未再言语,直至心魔女的气息完全消失后,方拨开虚空中一隅,那是一副属于卯洲的图景。
    南娆的遗体被南颐和敖广寒接走,送入卯洲,意图点起佛灯万盏,以千佛祈愿,招她一口魂息。
    只是佛灯怆然黯淡,送行的人亦然。
    “卯洲……”充满混沌灰雾的双眸始终无悲无喜,应则唯低喃道,“他在的地方,你应是欢喜的吧。”
    他如是呢喃半晌,复又垂眸推演片刻,演算的手指倏然一握,唇边再度浮现一丝熟悉的自嘲。
    “偏偏是轮到夺卯洲愁山梵海的苦泉川了,又要掘你的墓一次,该说是有缘,还是无缘呢。”
    他言罢,四周虚空道道裂缝中,传出道生天各地战报——
    “须弥鼋正在冲撞封妖大阵,诸州各地出现山海之间的妖物通道,且寅洲辰洲等叛逆已集结成势,如此乱局,请玄宰一掌平定天下。”
    “无妨,一件一件来。”他揽衣起身,信手拂过虚无,转眼间无数卷轴从裂缝中送去。
    “各司其职,至于道生天本部……第一件事,赴卯洲灭诸佛门,夺苦泉之川。”
    ……
    有化神修士加持,鲸舟走得极快,不过月余,便看到了凡洲的渡口。
    踏上凡洲的故土,南颜并没有丝毫放松之感,待右手一紧,南颜抬头对上嵇炀侧眼安抚的目光。
    “近乡情怯?”他问道。
    南颜摇头道:“不知为何,我心头很慌。”
    “我以为,该慌乱的是我。”嵇炀朝她笑笑,“佛忏主是很固执的,他当年托我护着女儿,却不想今日见我护过头了,会是何种表情。”
    南颜:“我父亲很凶吗?看逆演轮回镜的回忆里好像没有吧。”
    嵇炀:“你听说过珈蓝古佛吗?”
    南颜:“才疏学浅,请兄长指教。”
    嵇炀:“上古时代人心浊恶,不通教化,珈蓝古佛为清净世道,曾血洗上百部落,只留不知世事的幼子,凭一己之力,将这些幼子知晓德行,后来自吞杀业,命那些长大的幼子一人一捧土将自己活埋。八十一日后,其埋身处生出菩提树,珈蓝古佛从此凡心洗练,进而证道成佛。佛忏主师承于古佛,单论杀人放火之数……最穷凶极恶的魔修也比不上。”
    哦是了,巳洲就曾经被佛忏主血洗过一次。
    南颜不禁回想起她血手观音的江湖名号,心想原来是家学渊源,不禁叹道:“没事,到时若父亲实在杀念难抑,我就说腹中孩儿不能出世就缺一亲眷,权且糊弄过去吧。”
    嵇炀沉默了一阵,道:“阿颜。”
    南颜:“有何见教?”
    嵇炀一本正经道:“菩萨拳拳情意,信徒很难六根清净。”
    南颜:“此事简单,发根清净,自然六根清净,我晓得这渡头附近有家很不错的剃头师傅,就是不晓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不在——”
    “能容我插一句话吗?”
    从下船开始,墨行徵就抱着小鹿崽子在旁边怒视已久,他觉得嵇炀是真的变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检查起作业来六亲不认的高冷师兄了,走火入魔了以后什么正事,什么报仇雪恨,都是谈完这一波风花雪月明天再说。
    南颜干咳数声,退后数步道:“墨师兄请说。”
    嵇炀纠正道:“是墨师弟。”
    墨行徵面无表情地取出一只长长的卷轴,道:“秽谷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开放的,何况我等已入元婴,进不得秽谷,非要使些手段才可。这是秽谷大阵的布阵总纲精要,道生天布下的诸多大阵中,封妖大阵属第一,它便属第二,我们不止要进入秽谷,还需要解开秽谷的核心封印,便需要参悟它。”
    “嗯原来是这个。”嵇炀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道,“师弟果然妥帖,想来早就已经料到今日之事,才拓下这封卷轴以防不测吧。”
    墨行徵道:“当年正法殿曾派出几波执法使去凡洲捉拿你,虽未有结果,但去秽谷调查的消息却传了出来,我多少算是道生天的人,自然会提着些心思。”
    数息间嵇炀阅罢,闭目参习片刻,道:“我大概晓得了,秽谷封印与别处不同,道生天大概是想把黄泉川留在最后对付,所以阵法也与鬼气相关,除黄泉川外,其余八狱一一易主后,秽谷的封印阵法便会减至最弱,那时也正是他们向佛忏主动手之日。”
    “所以?”
    “九狱中,下、衙、溟三川已被道生天所控,酆、幽、黄在我方手中。若我所料不差,再有一川被夺,秽谷封印就开始松动了。”说到这儿,嵇炀好似料到什么,余光瞥过南颜,转而道,“还有阴泉川、苦泉川、寒泉川,想来也快了。”
    说话间,墨行徵抱着小鹿忽然嘤嘤叫了起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哎呀你们瞧,那头灵兽真是可爱。”
    “哭得怎么这么可怜呀,连灵兽环都没套,别是这些人偷的吧。”
    “你不要命了,敢妄议元婴修士!走走走……”
    南颜沉默半晌,抚摸着小鹿的脑门顶:“鹿兄,再伪装少女的话,你这属于公鹿的小角,我觉得可以捐赠给有需要的鹿。”
    小鹿嘤嘤一阵,停下来瑟瑟道:“呜呜呜重明姐姐,半大小鹿吃穷老鹿,再不喂鹿鹿,鹿鹿要饿死啦。”
    南颜:“那好办,咱们都是茹素的,等会儿我们去找个寺庙挂单,你是喜欢青菜煮白菜,还是白菜煮青菜?”
    小鹿嗷嗷叫:“鹿鹿要食魂啦!!!”
    南颜:“周围只有活人,这个地头的死魂都是有主的,我上哪儿给你找魂儿。”
    小鹿:“诶你们没发现吗?这么多活死人的魂,够我吃啦。”
    南颜眉心一皱,随后听见身后嵇炀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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