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绷带上传来的药粉味儿如此熟悉,如果兰多没记错的话,前天“小白”在缠绕这绷带的时候,他还像个傻逼似的缠在他身后嚷嚷着要帮忙,最后小白拗不过他,无奈地伸出手让他折腾,面对他糟糕的包扎技术,小白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抱怨。当时他还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家小白更温柔的家伙了。
现在却被残忍地“啪啪”打了脸——世界第一温柔的小白,和在他看来大概连“温柔”这个单词的开头字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雷蒙德,是一个人。
兰多觉得很糟心,大概有多糟心呢?大概有“我去年买了个表”这个程度的造型。
已经飘走到很远的地方的思绪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抬起时被打断,黑发年轻人来不及反抗顺势抬起了下颚,随即便在下一秒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对视上那一双他熟悉又陌生的湛蓝色瞳眸,放在他脸上的那只大手没有挪开,反倒是拇指腹微微使力,试探性地轻轻摁了摁他的下颚:“生气?”
兰多动了动唇却没有能回答上遮盖问题,原谅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迪尔在胡说八道。”雷蒙德说。
“我知道,”兰多定了定神,像是为了说服谁似的跟着强调了一遍,“他在胡说八道。”
“我是为了找你,才上的莫拉号。”雷蒙德松开了手,“后来发现光我们两个人也逃不出来,索性就干脆找了个身份留在上面静观其变。”
“……”
他在解释?
天不怕地不怕眼睛长在脑袋上的雷蒙德大副在试图跟我解释?
兰多下意识地往西边看了看,然后发现今天的太阳并没有从那一边升起来;再抬头看了看天,也没有发现天有即将要塌下来的征兆……一番东张西望后,他终于在雷蒙德注视下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地将自己的目光从男人宽阔的肩膀上越过看向他们身后的某一个角落,几秒后,兰多听见自己无比平静的声音响起:“为了不拖累你,这些日子我为你上刀山下油锅——”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的海战,却不得不爬到战场中央去救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就因为担心西尔顿皇室责怪雷蒙德护驾不力,他因此而差点送了命。
明明可以躲得远远的西尔顿皇家港湾入侵战,却不得不跟着呆在船上围观战况就因为担心迪尔一招得手立刻转头对雷蒙德发难,他因此而直接被塞进了监狱完成了人生中的里程碑最后还差点儿被送上绞刑架直接走到生命的镜头。
他真的是为雷蒙德上刀山下油锅。
却没想发到这个家伙全程就安安稳稳地呆在他的身边,冷静地听着他一边抱怨“忘恩负义真小人雷蒙德不来救我”一边为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真小人卖命……想到这,兰多觉得自己被骗得团团转,也不知道是今天太阳太大还是因为蒸腾而起的羞耻心以及愤怒,他感觉到自己面颊的温度在疯狂的攀升,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那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响起——
“你上刀山下油锅,哪一回我没陪你去?”
第四十四章 夜半谈心!
“……”
说得,好像,也是。
还没等兰多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已经先一步发现自己已经被雷蒙德的一句话轻易说服,而等他反应过来“这不对这从头到尾都不对”的时候,那个拥有着一头嚣张红毛的男人已经放开了他,转过身大摇大摆地离去——兰多机械地转动自己的脑袋,随即发现在他们的不远处是席兹号上的水手们,此时此刻他们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簇拥在他们的大副身边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全体人员统一无视了他们也同样失踪了几十天的“未来的船长”。
兰多觉得这一天的西尔顿皇都上空到处飘荡着一股谋朝篡位的阴谋气息。
兰多还觉得这个船队不会好了。
怨念之中,却看见那个走在前面被人们簇拥着的男人忽然步伐一顿,在兰多怔愣的目光中他回过头来,皱起眉不耐烦道:“你准备在原地发呆到什么时候?”
兰多:“啊?”
雷蒙德:“我数三声,跟不上你就去跟迪尔做牢友好了,一,二——”
兰多赶紧一路小跑跟上去,看着男人露出个满意的表情重新转过身往前走,黑发年轻人三两步跟上跟在他屁股后面而后小声嘟囔:“你才不会再把我扔进监狱,毕竟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弄出来的。”
而此时走在他前面的家伙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给他一个余光,兰多猜想他大概是没有听见,毕竟此时在他们周围到处环绕着“雷蒙德大副”“大副您不在的日子真是一团糟的地狱”“哦我们太想念你的大副”之类的嚎叫声……
啧。
……
好好地一出“海盗绞刑”最后一波三折成了一堆闹剧,令人意外的是克里斯汀飞女王也并没有再将绞刑继续下去而是让皇家正规军将迪尔他们重新看押了起来似乎准备择日再行刑,当集市中看热闹的普通市民纷纷散去,在场的便只剩下了一堆席兹号上的人……
最后就变成了雷蒙德大副在前面虎虎生风地走,高大的身形后面跟着名身材修长的黑发年轻人一蹦一跳,可以看得出此时此刻他正拼命地迈着自己的双腿试图跟上走在前面的男人的步伐,并伸长了脖子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试图不要被围绕在男人周围的其他人淹没掉,他踉跄着小跑几步,挤开挡在他和男人之间的一名船员,顺手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衣袖:“雷蒙德,雷蒙德,小白——你刚才在绞刑架上说什么?你受克里斯汀飞女王之命干嘛来着?”
走在前面的男人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拉扯,并没有抽回手只是稍稍方缓了步伐,言简意赅道:“上莫拉号,套取情报。”
“什么情报?”兰多一愣。
“关于利维坦号的下落。”雷蒙德顿了顿,“之类的,一切。”
“……”
兰多闭上了嘴——不得不说,之前迪尔的话让他变得对克里斯汀飞女王的委托这件事有些在意。
克里斯汀飞女王?利维坦号?不对啊,虽然女王确确实实曾经下令父亲寻找过这艘船,但是很显然在父亲带回了不完整的线索之一“人鱼的咏叹调”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而不了了之的原因恰巧是因为女王不应该知道线索是不完整的——而如今,在帕德大副意外透露当年的事情之后,少部分人包括兰多在内也是刚刚知道原来寻找这艘船只还是有希望的,只需要利用那现存的一半线索找到另外一半线索……而就在这个时候,克里斯汀飞女王也开始下定决心继续寻找利维坦号?
难道她是在睡梦中得到了神灵的启示么?
兰多闭上了嘴,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而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受到的惊吓过多还是因为昨晚一晚没睡今天又闹了一个上午他整个人已经十分疲倦,直到他们回到了坐落于西尔顿皇都市区的巴塞罗罗家族主宅,兰多也并没有能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好吧,准确的说,他只是越想越觉得心惊,在回忆起某个关键点之后就不愿意再继续往下想下去:比如,如果雷蒙德可以做到以小白的身份寸步不离莫拉号的情况下妥善安排并请出圣殿十字军,那么可推,他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将那天迪尔说的,关于利维坦号的一切都传达到外界?
——甚至传达到克里斯汀飞女王的床头。
兰多打了个寒颤,下马车的时候甚至因为小小的分神整个人差点儿趴到地上去——好在先跳下马车的雷蒙德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男人用那并不带多少情绪的湛蓝色瞳眸瞥了一眼黑发年轻人,并不揭穿他这会儿脸色看上去有些糟糕的事情,只是不急不慢地扔出一句“站好”就想要松开他,然而还没等他放手,却没想到黑发年轻人已经破天荒地反手一把主动抓住了他。
雷蒙德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结果意外地对视上一双显得特别迷茫、甚至带着一丝丝不安以及恐惧的黑色瞳眸。
雷蒙德微微挑眉:“怎么?”
兰多沉默几秒,随即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站稳之后清了清嗓音,稍稍扬起下颚:“没什么,进去吧。”
言罢,他昂首挺胸从男人身边走过,从住宅从奔出来的执事拉开门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笔直前行穿过拉开的门,只剩下雷蒙德一人站在门外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年买的执事叫了一声“雷蒙德少爷”,后者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轻轻颔首,而后紧跟着黑发年轻人的步伐进入主宅。
兰多回到家里就立刻命人给自己准备洗澡水,已经在海上飘荡了不知道多少个月,泡在浴桶里他几乎想要干脆死在温暖的、香喷喷的热水里面算了,等泡得把一层皮蹭掉才觉得闻不到头发上的海水腥咸的味儿,爬起来换上干燥柔软且干净的居家服,家里的女佣姐姐们掩嘴咯咯笑着调侃黑发年轻人那都是心理作用,然而显然兰多并不在乎她们怎么说,因为这个时候他正忙着坐在桌边将切好的新鲜水果、冰冻的椰汁以及厚实的牛排拼命往嘴里塞,同时没忘记跟管家抱怨海盗船上的伙食有多差海盗们有多不友好——
回到了家里的他几乎觉得自己像是刚刚从地狱爬到人间。
管家微笑着看着黑发年轻人狼吞虎咽,直到长桌的另一边,优雅地品尝着红酒的雷蒙德十分看不下去地提醒他“你的话太多了”,这时候兰多才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埋头苦干——当他正忙着把一片又薄又嫩的冰镇椰肉放进嘴里的时候,他听见雷蒙德淡淡地说了句:“吃完之后跟我去商会么?”
兰多微微一愣:“去商会干嘛?”
雷蒙德:“失踪那么久,总该去跟长辈们打个招呼。”
兰多捏着一片椰子肉隔着桌子迟疑地看着雷蒙德,直到他确定自己在那张脸上完全找不到哪怕半点儿“想要和长辈们打个招呼”的诚意,明白过来这家伙只不过是去露个脸才好让那些想要趁他不在抢生意的老狐狸们老实点儿,兰多长叹一口气,露出个吊儿郎当的表情:“不去。”
雷蒙德放下酒杯,温和地说:“兰多巴塞罗罗,你看上去魂不守舍奇奇怪怪的,怎么回事?”
“哪里奇怪?”兰多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你之前一直要求我带着你去商会见识见识,打通人脉,”似乎想到了当年黑发年轻人挂在自己大腿上耍赖的模样,男人扯了扯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我要带你去,你又不去了?”
兰多微微一愣,随即将手中的餐具一扔,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我要跟着去才叫奇怪吧?昨晚我一晚没睡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现在我要睡觉——天知道我想念不会摇晃来摇晃去、干净又柔软的大床有多久了。”
这个不学无术且不愿意管理家里生意的二世主,雷蒙德似乎也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回答,毕竟这家伙向来喜欢跟自己对着干,他让他往东哪怕他本身就是想要往东的也会毫不犹豫掉头往西……于是并不多做勉强,午餐之后雷蒙德便命人备马车准备离开,临走之前获得黑发年轻人附赠的一句“完全停不下来你是陀螺么”的嘲讽,正弯腰上马车的男人身形一顿,转过头来回之一个冷笑,兰多则撇撇嘴抬起手要死不活地跟他摆摆手,喊口号:“为了巴塞罗罗百年基业。”
理所当然地再次收获雷蒙德大副一个冷笑,这一次饱含讥讽。
“……真是可恶。”
看着马车里坐稳的男人那张英俊又刻薄的侧脸,兰多觉得“小白”大概其实只是活在他的梦中,现在梦醒了,没有“宠物小白”,只有“后妈雷蒙德”。
马车哒哒离去,黑发年轻人长吁出一口气转过身往楼上走,管家跟在他的身后,在看见他走上了二楼就直接左转之后,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出言提醒:“少爷,卧房并不在那个方向。”
几个月没回家而已连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间在哪儿都不记得了么,难道是在海盗船上饿傻了?
管家迟钝地心想着,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在他已经出言提醒了的情况下,走在前面的黑发年轻人依然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他只是含糊地扔下一句“我知道”,然后步伐一顿,在某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面前这扇华丽的、厚重的大门,黑发年轻人目光微微发沉,伸出手推开勉强的那扇门,一只脚踏进去的时候,这才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呆立着看着自己的老管家,轻笑了声:“我就是要来书房。”
完全一扫之前在雷蒙德面前懒散又没用的二世主模样。
言罢,兰多整个人钻进了书房里,在管家怔愣的目光中,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
兰多也不知道自己背着雷蒙德鬼鬼祟祟地跑到书房来这到底是什么心态。
而最惨的是从雷蒙德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开始,他那张面无表情的懒散面容之下,其实已经惊涛骇浪——他就像是准备偷腥的妻子目送自家丈夫出门似的,伴随着雷蒙德的马车越来越远,他的心脏的跳动速度也越来越快,而大概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此时此刻他一个人站在书房里,打量着这明明属于“家”的范围内却是他从小到大敬而远之的地方,那种做贼的心虚感觉也跟着变得越发强烈。
“搞什么,这是我家欸!”
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抬起手拍拍正“呯呯”跳动个不停的小心脏示意它在胸腔之中最好安分一些,黑发年轻人放轻了脚步,如同一只灵活的猫儿似的踩着书房里厚重的地毯来到书桌边上——此时此刻,在那张古老的、大概劈开来卖都价值不菲的原木书桌上摆着数个充满着“雷蒙德以及我老爸”品味的装饰物,兰多撇撇嘴,目光游移的同时自己也跟着绕到了桌子后面,当他一屁股在那柔软的扶手椅上坐下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面前的书桌上,有墨迹的羽毛笔,有写了一半的书信,还有一些散落的文件,以及一本翻开了一半的原文书籍。
不在船上的时候,雷蒙德大概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跟许许多多国内国外的商人、政界人士通过书信交流的方式完成一笔笔交易。
政界人士,当然也包括克里斯汀飞女王。
光是想到这点,就足够兰多不愉快地狠狠蹙起眉,而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整理桌子上的文件,他不厌其烦地将它们一一翻阅,并在翻阅之后非常注意角度地将它们统一归放回他们原来的位置。
跟雷蒙德通信的人非常多,商人,公爵,男爵之类的,当然不缺乏来自年轻贵族小姐们的爱慕信件,这些信件都被讲究地整齐割开,拆阅然后还原放回桌子边,当耐着性子看完第五封赞扬雷蒙德多么英俊的信件后,兰多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差点再也翻不回来——最搞笑的是他还找到了来自迪尔的信件,匆匆扫了一眼信件的内容无非就是说了利维坦号的事情,是的,这个历史上最诚实最缺心眼的海盗船长,还真的毫无保留地将利维坦号的事情告诉了雷蒙德,且字里行间充满了“我就是告诉你了但是你不能甩开我单干因为你没我的血脉是找不到利维坦号的”这样的优越感……
兰多“啧啧”地感慨着眼下在大牢里的迪尔的凄惨将手中的信件翻到第二页,然后目光一扫一不小心就看见了“小乖乖当海盗当得非常开心”这么一行字,整个人陷入了几秒的沉默后,兰多嘟囔了声“这绝对是想要害我被打断腿的诽谤”,强忍下将这封信人道毁灭的冲动,他将信纸塞回了信封里,万分嫌弃地随手一扔。
最后,当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呵欠连天的黑发年轻人终于在左手边的抽屉里的某个盒子里,找到了一张芬芳扑鼻的卷轴——打开抽屉的那一瞬间,虽然并不确定这个卷轴到底是什么内容,但是看着捆绑着卷轴的那个红金相间的绸带,他微微眯起眼,心中几乎已经肯定,这就是要他找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轴拿到桌面上,解开抽开并将卷轴摊开阅读,只见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简短的一行字——
找到当年为雷萨丁巴塞罗罗所遗失的利维坦号,并将它带回西班牙皇室。若无法带回,请确认它将永远不会落入他人手中,必要的时候,摧毁它。
底下是克里斯汀飞女王的签名,以及那化成灰兰多都认识的,雷蒙德的字迹以及他的名字。
签订委托书的日期是前几日,仔细一算,大概正好是迪尔跟他们说了关于那个岛屿以及利维坦号的故事没有多久之后发生的事情。
兰多:“……”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后来雷蒙德几乎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狠狠坑了迪尔。
因为他压根不需要迪尔。
毕竟只有真的要寻找利维坦号的人才需要迪尔。
默默地将卷首合上,此时此刻兰多只想告诉蹲在大牢里大概还在无限委屈的迪尔船长,他关于“雷蒙德为什么会背叛我难道他不需要我的血液就可以寻找到利维坦号了吗”这个疑惑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答:雷蒙德可以选择寻找利维坦号,但是他同时也可以做出第二个选择,比如,不去寻找它,并且让任何的人都寻找不到它。
“……”
双手撑在桌边,兰多狠狠地闭上眼试图安抚自己胸腔之中“呯呯”乱跳的心脏,然而血液却已经沸腾起来并叫嚣着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中喷发,怒火烧红了他的眼角,怒气几乎就要占领他理智的高地,那种被背叛的愤怒、难以置信以及失落,让他几乎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一直一直以为,哪怕有一天,雷蒙德真的夺走了席兹号的掌控权,至少他还会遵循雷萨丁巴塞罗罗船长的遗愿,终其一生寻找利维坦号。
他真的相信就是这样的,虽然总是把“雷蒙德卑鄙小人谋朝篡位”挂在嘴边,可是他……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雷蒙德真的背叛了他,背叛了巴塞罗罗家族……他兰多巴塞罗罗应该怎么办,他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他又应该对他说什么——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这么多呢,雷蒙德那个混蛋,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问题推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他却猛地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不偏不正地打在他的脸上无比响亮,让他的脸颊因为羞耻而火辣辣的生疼。
撑在桌边的双手紧握成拳,兰多盯着面前那摊开的卷轴,几秒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顺手点燃了放在桌边的一盏煤油灯,想也不想地抓起那放在桌子上的卷轴点燃,看着跳动的拖延贪婪地将那卷轴一点点舔嗜,羊皮卷轴发出焦愁的气息边缘发黑卷起,不知道为什么,黑发年轻人却有一种相当痛快的感觉,他闭上眼,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那家伙的背叛也无可厚非,毕竟良禽择木而息,他雷蒙德一看就不是什么肯安于现状的善茬,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好——”
“猴子,你在那碎碎念什么?”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黑发年轻人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定眼一看这才发现书房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推开——而此时此刻,身着华丽正装的红发男人正依靠在门边,双手抱臂,微微歪着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红发松散地束在脑后,伴随着他的动作有一撮散落下来……是的,雷蒙德大副,永远是这么一副处事不惊、慵懒优雅的模样,就好像他总是能将一切的事情把握在手中。
哦不,准确地应该是,玩弄于鼓掌之中。
兰多胸口起伏,稍稍捏紧了手中的羊皮卷轴,伴随着火舌的吞噬,那热源距离他的指尖也越来越近,然而他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它的意思——此时整个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当跟兰多对视上时,似乎意识到了站在桌子后面的黑发年轻人情绪不太对劲,男人收敛起手上懒散的情绪顿了顿站直了一些,那一束头发也随之落在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