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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节

    “的确如此,于大人说得对,我等不需要讨士绅的欢心,他们愿意跟着主公一起干就來,不愿意干就滚,沒有了几颗臭鸡蛋,不信大伙就吃不了饭了。”黄老歪迫不及待地跳起來,红着脸咆哮。
    “天下读书人,天下读书人早就抱蒙元粗腿去了,有几个敢冒着掉脑袋危险与我等共同进退。”第一军团副都指挥使,兵局主事刘子云也读过几天书,言辞比他稍微温和些,但里边包含的火药味道也浓烈到了极点,“倒是几位大人素來看不起的贩夫走卒,百工力棒,始终与我淮扬生死与共。”
    “除了章、冯几位大人,微臣也沒看到多少读书人主动來投奔主公,倒是全天下的商贩,差不多能赶到淮扬的,都來过了,并且很多商号即便开在大都,也跟我淮扬暗中往來不断。”内务处主事张松是个顺风倒,见刘子云等人势大,立刻选择站队。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第七军团都指挥使王克柔出身于盐枭,对利益之争看得很透,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司马迁的“弟子”,也紧跟着站起來,引经据典,“读书人科举得官,求得是展胸中之志,留万世之名,其实也是一份读书的红利而,只不过说起來好听些罢了,主公今后得了天下,再开科举,就不信他们不來。”
    “就是,连蒙元的科举他们都趋之若鹜,怎么可能拒绝主公,。”
    “他们不來也罢,假以时日,我淮扬各级学堂卒业的后生,未必比那些书呆子差。”
    “那些书呆子,满嘴春秋大义,还不是谁刀子硬就跟谁混,我就沒见到,有几个读书人肯不做蒙元的官儿,隐居山林的。”
    “莫说天下士绅,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等手中的兵马,十有七八都是士绅为之提供,他们不主动与我淮扬为敌,已经算是识相了,怎么可能转而支持主公,。”
    “诸位大人眼里看不上淮扬商号,有谁拒绝过淮扬商号的分红,有谁敢保证,失去了淮扬商号,我淮安军将士,还能衣食无忧,。”
    其他文武们,也纷纷开口,与刘伯温等人针锋相对。
    刘伯温等人当然不甘心就这样被对方驳倒,很快就组织言辞,重新发起反击,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不知不觉间,外边的天空已经黑了下去,有一片晚來的乌云,翻滚着遮住初露的星光,大团大团的水汽,在半空中來回飘荡。
    苏明哲苦笑着摇摇头,命人点起了油灯,跳跃的光芒,转瞬间将议事堂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有一个从谏如流的主公是好事,但大总管府的每一项决策出台,因为朱重九不愿意早做决断,流程都变得十分冗长,像这样的争论,几乎每个月都发生好几次,往往直到一方彻底哑口无言了,才能分出个最终结果來。
    “主公,自古以來,商人逐小利而忘大义”跳动的灯光下,刘基和章溢等人继续据理力争,但是他们说出來的每一句话,都很快就被大伙的驳斥声音彻底吞沒。
    “谁说商人无义,古有玄皋犒师,宋末也有义商破家以筹军资,即便是李平章,当年也是贩卖芝麻出身,若无他振臂一呼,岂有我淮安军之现在。”
    “商人逐利逐在明处,不像某些人,满嘴忠义仁孝,却给蒙古人舔勾子,说什么夷狄入夏则夏。”(注1)
    早已从工商中尝到甜头,并且每年从淮扬商号中有大笔红利可拿的大多数文武官员们,根本不觉得吴良谋等人所炮制盟约,有什么过分之处,相反,他们还巴不得其余所有诸侯,也能照着“荆州之盟”签订同样一份东西,让淮扬的商品,早日大行于天下。
    “主公,如果照这样下去,今后我淮扬再对外宣战,就不是解民于倒悬,而是有人竟然胆敢不买淮扬商号的账。”刘伯温舌战群雄,最终却寡不敌众,气得将头转向朱重九,愤然说道。
    “那又如何,只要我淮扬兵戈足够锋利,什么理由不是理由。”于常林、黄老歪等人,撇了撇嘴,冷笑着回应。
    “喀嚓。”外边响起一声惊雷,仲夏夜的暴雨匆匆而來。
    一道道闪电划过夜空,好像某头刚刚断奶的猛兽,迫不及待地向世界展露出獠牙。
    注1:夷狄入华夏则华夏,是元代大儒许某的发明,意在为蒙元统治者寻求政权的合理性,后人不学无术,往往将其赖到孔夫子头上,不知道孔夫子泉下得知,会不会气得跳起來找他算账。
    注2:将本章标題,改为獠牙,更为妥当,特此注明。
    第七十一章 决战 上
    “善。”
    “壮哉斯言。”
    话音落下。定柱与贺唯一二人相继大笑抚掌。连日來。耳朵里听到的几乎全是各地文武官员争相投降朱屠户的坏消息。猛然间跳出李汉卿这么一个甘心与为大元朝同生共死的异类。着实令人精神为之一震。至于其那条联越坑吴之计能否好用。倒还是次要的。反正已经这当口了。朝廷肯定不会再吝啬一个空头封号。而即便张士诚不肯起兵偷袭朱屠户的背后。对定柱与贺唯一两人來说也沒啥损失。并且还可以借机收了李汉卿辛苦训练出來的三千火枪兵。
    迅速再度于心中权衡了一遍利害。定柱笑着颔首。“也罢。既然你肯立军令状。老夫就给你一次机会。來人。笔墨伺候。”
    “來人。替右相大人给张士诚修书。就说右相、老夫和李知枢密院事。联名保举他为越王。浙东行省丞相。许他开府建牙。自行任命文武百官。荐书已经送到了朝堂上。只待他肯答应出兵骚扰朱屠户身后。圣旨和印信便会从海沽登船。”贺唯一也笑了笑。大声补充。
    按照蒙古高官的习惯。随军都带着可靠的笔式齐。(注1)所以。片刻功夫之后。就有两个面目清秀的中年文人佝偻着腰走了进來。一个磨墨提笔。替定柱给张士诚写信。另外一个。则铺开纸张。替李汉卿写好了军令状。然后请后者签字画押。
    待一切忙碌完毕后。定柱立刻派出心腹。飞马赶赴海沽。调了最快的哨船。将自己书信送往杭州。贺唯一则兑现先前承诺。提拔李汉卿为镇定路达鲁花赤。枢密院正三品佥院。并且从中军划拨出七千精锐。补充进了忠义救国军。由李汉卿统带。军饷、军粮。皆按最高限额拨付。
    “多谢两位丞相。今后赴汤蹈火。末将在所不辞。”李汉卿终于得偿所愿。装出一幅感激的模样伏地拜谢。
    “起來吧。赴汤蹈火就不必了。决战之时。你能竭尽全力就好。”看到他奴颜婢膝模样。贺唯一心里刚刚涌起了一丝好感。转眼又荡然无存。勉强笑了笑。低声吩咐。
    “起來吧。回去后仔细整合新老各部。别负了老夫和左相大人的信任。”定柱则一改先前茫然无措模样。笑着走上前。双手将李汉卿从甲板上搀扶起來。热切地叮嘱。
    “多谢两位大人。”李汉卿再度挣扎着拜倒。毕恭毕敬。
    “起來。老夫与贺大人也是为国举贤。你就不必太客气了。”定柱笑了笑。再度将李汉卿拉起。随即像长辈一般耐心叮嘱了几句掌控军队的要领。然后叫上了左相太平。一道将其送出了舱外。
    然而。待此人的背影跳上了联络专用的小舟。定柱的目光。却迅速开始变冷。“此子。心怀叵测。绝不可委以重任。”
    “且让他高兴几天。我已经在新并入忠义救国军的人马中。另行安排下了心腹。若是发现有其不臣之举。立刻动手诛之。”贺唯一的目光也冷的像刀。盯着李汉卿渐渐远去的背影说道。
    他们两个都是当朝权臣。为大元殉难。乃为应有之义。而李汉卿不过是个下贱奴仆。平生未曾得到过朝廷丝毫的正眼相看。其前任东主还蒙冤被杀。而现在。此人却依旧表现出超出寻常的忠贞。其言其行。就着实无法令人理解了。
    俗语云。事物反常即为妖。对于自己看不明白。且不确定能否掌控的怪才。无论是定柱还是贺唯一。都绝对不会冒险留着他。任由他的实力继续发展壮大。
    但是。对二人來说。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找借口杀掉李汉卿。永绝后患。而是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争取将敌我双方主力遭遇的日期。拖到张士诚那边做出反应之后。因此。二人稍稍商量了一下。当晚就以蓄养体力为名。将大军驻扎在了运河边上的旷野里。第二天又将行军速度减慢了一半儿。以每日上下午各自十里的速度。缓缓向前爬行。
    也许是李汉卿的谋略起了效果。也许是徐达忽然感觉到了危险。就在定柱将手中兵马的行军速度大肆减缓的同时。淮安军却突然发起了新一波攻势。
    三月初八。淮安第四军团强渡漳水。克巨鹿。顺德路达鲁花赤战死。知府、镇抚等文武四十余人。献邢台城归降。广平、漳德两路蒙汉官员纷纷翻越太行山逃往冀宁。邯郸、永年、林州等城不战而下。一瞬间新增州县太多。淮扬政务院根本來不及派文职官员赶过去接收。只能暂且从当地提拔勇于任事且曾经为淮扬大总管提供过方便的士绅“乡贤”代管。
    三月十五。徐达亲自领军攻克攻克恩州。随即。张定边带领一旅精锐飞夺故城。吴良谋领第四军团克吴桥。与主力一道。对陵州形成合击之势头。陵州富商张蛤蝲不花乃知府王克己岳父。捐款十万贯犒师。并宴请城中有名望的官吏士绅一道于家中商议抵抗淮贼之策。王克己不知是计。欣然前往。张蛤蝲不花席间掷杯于地。家将家丁及淮扬军情处行动队死士尽数杀出。将阖城文武官员一网打尽。
    陵州既破。周边各地蒙元官兵和乡勇皆无力继续支撑。三月二十。淮安军分左中右三路齐头并进。数日内相继光复南宫、枣强、宁津、乐陵等地。月底。沿途州县尽数易帜。徐达的兵锋直指东光。
    河间路达鲁花赤董锫乃为元初宿将董文柄之后。很早之前就审时度势。与淮扬大总管府之间建立了密切往來。闻听徐达大军将至。董锫立功心切。以“迎战淮贼”为名。亲率兵马赶往东光。然后将麾下副万户、经历、镇抚等蒙汉官员。请到府衙密谋举义应淮。以谋下半生富贵。
    谁料他一手提拔起來结义兄弟许德光却因为私吞军饷被其当众责骂之事。对他怀恨在心。明着答应下去整顿军马。一道弃暗投明。私下里。却又勾结了色目知府胡塞因、千户李惠。半夜忽然起兵“捉拿叛逆”。
    达鲁花赤董锫乃世袭的武官。自身统御能力一般。又生性粗豪。交游广阔。行事全凭心意。结果仓促之间。竟被胡塞因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到一个时辰。充当临时行辕的知府衙门便被攻破。除了一个幼子被派出联络淮安军之外。董锫连同他随军同行的四子两婿尽数死于乱军当中。
    战火持续了一整夜。第二天上午。胡塞因和许德光等人。才将达鲁花赤董锫的心腹。以及城中的淮安军情处死士屠戮殆尽。原本隶属于河间万户府的一万余地方兵马。还有前一段时间董家出资临时招募的两万义兵。也逃散大半。被胡塞因等人协裹着留下來者。总计尚不足五千。
    那胡塞因自知凭着区区五千人马。绝对挡不住徐达的二十万大军。于是乎在城中公然洗劫。将金银细软以及其他看上眼的物件。尽数抢走。然后又放了一把大火。带领着许德光等人。一道逃向了南皮。试图去投奔定柱。
    结果才走到半路。便被闻讯赶來的吴良谋率部追上。双方刚一列阵。五千元军立刻崩溃。胡塞因、许德光、李慧等将逃命不及。跪地祈降。淮安第五军团长史禄德山恨胡塞因等人殃及无辜。援引当年审判张明鉴旧例。当场一众降将处以极刑。首级挂于高杆。为后來者戒。
    三日后。河间董家听闻噩耗。举家归降淮扬。四月初。献州、河间、府城等地。不攻而克。而此时。定柱所部的元军主力。才走到了沧州。距离南皮尚有一百余里。
    董家在河间路盘踞繁衍了近百年。号称一门十公。可谓树大根深。因此董家带头投降淮安。给地方上带來的震动极大。很快。真定路的其他几户汉军世侯之家。也在各自所居住的城池内纷纷竖起了义旗。或者直接宣布归附淮扬。或者效仿当年金末元初之时。结寨自保。准备审时度势。待价而沽。
    世侯们对民间的控制力一松。百姓们就愈发迫不及待地恭迎淮安军。谁都知道。淮安军身后就是数以千计的粮船。每光复一处华夏故土。第一件事情就停船放粮。赈济灾民。而只要你走到淮安军的控制地。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按照对方的吩咐做几件非常轻松的事情。或者帮忙赶一下马车。或者帮忙拉几下缆绳。就能换取一整天的口粮。
    河间各地去年并沒有遭灾。无奈距离大都城太近。所产粮食大部分都被官府搜刮去支撑元军了。所以百姓们开春以來就沒吃上一顿饱饭。从淮扬大总管府培养的文职官员手里。拿到了第一碗粮食之后。无不感恩带德。一些心思机灵。年青力壮者。干脆当场要求从军。那些身体单弱。胆子稍小的。也纷纷将朱总管的仁义之名四下传播。以期蒙元朝廷早日完蛋。换成朱佛子这个有道明君登基。救天下万民于水火。
    与百姓们对淮安军翘首以盼不同。沿途也不断有铁了心为奴的士绅豪强。还有色目包税官。向北逃亡。免费将徐达这边的最新动向。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定柱与贺唯一两人手里。二人发觉与淮安军主力距离已经接近。立刻停住了脚步。一边派遣心腹将领阿鲁泰去“收复”河间府。打通河间路与保定路的通道。敦促月阔察儿立刻带领各路地方兵马前來增援。一边抢占周围有利地形。准备以沧州城为依托。与徐达一决生死。(注2)
    注1:秘书。蒙元时叫笔式齐。清代则为笔贴士。
    注2:包税官。蒙元时代的一种懒政。将某地税务承包给色目人。由他们代替朝廷收税。上缴一定数额之后。剩下的皆可以落入自家腰包。而这些色目收税官又贪得无厌。导致地方民生凋敝。自宋代以來蓬勃发展的商业文化。迅速萎缩清零。
    第七十二章 决战 中
    鸡毛店内,也是一片死寂。掌柜、伙计,还有平素在店里栖身,靠打把式卖艺为生的几个江湖人物,全都像鬼魅一样钻了出来,迅速占领了院子内所有要害位置。纯钢打造的手弩,在月光下泛起点点寒星。
    唯一手里没拿兵器的,是平素在后院负责煮驴肉的大厨。只见他拿起一个满是油脂的琉璃灯,冲着不远处一棵老榆树缓缓晃动。昏黄的灯光被外面特制的罩壳遮挡,忽明忽暗,忽明忽暗,看上去好生妖异。很快,老榆树背后另一处人家的阁楼里,也开始有灯光闪动,亮亮灭灭,亮亮灭灭,宛若有星星在眨着眼睛。
    “胡闹,你跟我来!”大厨将琉璃灯吹灭,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低声吩咐。
    “是!”平素在大都城内恨不得横着走的副万户伯颜,则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刚刚惹过祸的无赖顽童。小心翼翼拱了下手,陪着笑脸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伙房、马棚、猪圈、菜园,以及一些故意折腾出来的曲曲弯弯。费了好大劲儿,才来到鸡毛小店深处,一处佛堂模样的小屋前。大厨扭着肥胖的屁股,迅速钻了进去,然后回过头,一把将伯颜扯入。“呯!”包铁的屋门迅速关闭,将佛堂内外隔成了完全不通音信的两个世界。
    佛堂内点着几盏鲸油灯,照亮四壁上的天王相。正对着门处,则有一尊弥勒挺着肥肥的肚子,笑看世间沧桑。
    胖大厨先取来纸笔,在香案上快速铺开。然后才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油花儿,正色问道,“还珠楼主,军情处第三条规矩是什么?你是否还记得清楚?”
    “大人,卑职当然记得。但是”伯颜立刻站直身体,急切的解释,“但是卑职”
    “复述第三条行动规定,我需要记录!”军情处大都站襄理路汶竖起眼睛,低声喝令。“按规定,记录后还会给你过目,签字画押!”
    “是,禀告路襄理,军情处第三条行动规定是,深度潜伏人员不得主动逆向联系。”伯颜被训得面红耳赤,又端端正正地敬了个淮扬军礼,然后快速补充,“但去年传达的补充规定写明,若是发生预判中的三种特殊情况之一,则可以按紧急事件处理,务必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鹰巢!”
    “什么?真的被大,被大人说中了?”胖大厨路汶手一哆嗦,墨汁在白纸上抹出了偌大的一团,“老天爷啊,这怎么可能?”
    “卑职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大,大人就是猜中了。”这回,伯颜终于松了一口气。抬手在脸上抹了几把,急切地补充,“太子爱猷识理答腊果然跟他老娘勾结起来,准备逼妥欢帖木儿退位。文武大臣凡是跟哈麻走得近的,或者这几年得罪过太子的人,都在清洗之列!”
    “我的老天爷啊!”胖厨子路汶放下笔,双手抱头。“居然跟大人猜测的一模一样,一年半啊,大人居然在一年半之前,就已经看了今天!”
    “谁说不是呢,卑职得到确切情报之后,也给吓了个半死!”伯颜点了点头,佩服得无以复加。
    一年多以前接到淮扬送过来的三种特殊情况推断之时,他根本不相信那上面写的东西将来会有可能发生。爱猷识理答腊是二皇后奇氏与妥欢帖木儿的唯一儿子。妥欢帖木儿最近已经逐步在放权,让太子参与处理朝政。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妥欢帖木儿亡故后,爱猷识理答腊即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根本没必要为了早日登位而冒上失败被废的风险。
    然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在他眼皮底下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并且早在一年半之前,就被朱总管给预测了出来。作为妥欢帖木儿的仇人之一,他要是还能沉得住气,才怪!
    “在讲武堂特别班时,大总管也提起过这三件事。”大厨路汶想的,则是另外一件事情。抬起手,在自己的额头鬓角等处不停地擦拭。然而,越擦,那些地方的油珠冒得越急。“他老人家还曾经说过,三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发生。淮安军北伐的日期就要大大提前!老天爷,居然会这么快。老天爷,咱们淮安军的一大半儿兵马,眼下可都在八闽!”
    “所以卑职今天跟爱猷识理答腊提议,让他沿海路主动向淮扬求援。然后咱们就可以从登州调人过来,趁机拿下大都!”伯颜咬了咬牙,眼圈慢慢开始发红。
    那昏君父子害得他义父死脱脱无葬身之地。他昏君父子必须遭到报应。至于昏君父子死后,蒙元群臣会推哪个登基,黄河以北会乱成什么模样,他根本没想过,也没心情去想!
    “爱猷识理答腊答应了么?他不可能傻到如此地步吧?!即便他蠢,他手下的人怎么可能也全都是傻子?!”胖厨子路汶又吓了一大跳,一把拉住伯颜的胳膊,低声追问。
    “暂时还没!”伯颜轻轻摇头,“但他已经动心了。卑职可以接着说服他!李国凤、哈拉哈、寒葛答等人也动了心。即便不请淮安军出兵,也会请淮安军帮忙提供一部分火器!”
    “他还想要火器?!他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路汶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低声询问。
    伯颜轻轻点头,“是李国凤提议的,向淮安军秘密购买手雷和锁子甲,装备太子身边的精锐!但具体代价,卑职就没继续听。卑职觉得,最好还是想办法说服他主动求淮扬派兵。”
    关于自己被爱猷识理答腊斥退的事情,他没有主动汇报。首先他觉得此事与自己的任务无关,其次,则是唯恐汇报了太多的细节,影响到淮扬大总管府参与此事的决心。
    然而尽管他对真实情况做了隐瞒,胖大厨路汶的反应依旧远不如他期待的那样积极。又缓缓地喘了几口气,非常冷静地吩咐,“不要再试图说服他了,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他身边的谋士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你今天偶尔冒一次头,他们会认为你是鲁莽。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想淮安军搬救兵,就会被怀疑别有用心了!”
    “这”伯颜被兜头泼了一大瓢冷水,很不情愿地回应,“这怎么可能!好吧,卑职遵命就是!”
    “我知道你急着报仇的心情!但是,你的命远比妥欢帖木儿父子两个值钱。至少,在大总管眼里,是这样!为了早几天报仇就牺牲掉自己,那不值得!”路汶抬起头看了他几眼,继续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作为经过讲武堂专门培训过的高级细作,他知道越是关键时刻,自己就必须保持冷静。而不是轻易地就冲动行事。那叫什么来着,业余!对,业余,朱总管给骨干们做秘密培训时,经常强调的就是这个词儿!
    第七十三章 决战 下
    那次培训时间很短,路汶自己最初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天子门生么,忠心最是重要,眼下整个淮安军中凡是官职升到团长以上者,有谁不需要先到讲武堂里走一遭,但是真正在教室里坐下來之后,他才发现事实与自己先前的判断完全不同。
    朱总管很在行,至少在使用细作和培训细作方面,比主持军情处日常事务的陈基,要强出几十倍,而古往今來,从战国时代起就被兵家反复强调的“用间”,只有到了朱总管这儿,才真正被当成了一门儿学问,在此之前,包括最擅长“用间”之道的蒙元朝廷,都属于业余水准,所使用的人员也无非是和尚、道士、妓女以及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地痞无赖,一举一动都透着外行。
    所以自从那次培训之后,路大厨对自己和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就彻底改变了看法,不再是单纯为了找蒙古人报仇而当细作,也不再认为自己是因为体力太差,上不了战场才不得不从事这种下九流的勾当,而是真正把“用间”当作可以与带兵、治学相提并论的大事來做,并且打心眼儿里为自己所从事的职业而感到荣耀。
    而当他彻底改变了观点并且掌握了一些只有军情和内政两处的骨干才能接触到的“师门绝学”后,再做起原來的事情來就变得游刃有余,采取行动时也越來越慎重,绝不肯轻易将手下人暴露出來,更不肯让任何人做无谓的牺牲。
    只是今天这番谨慎,在急于报仇的伯颜看來,就变成了过于心慈手软,故而后者的眼睛迅速就开始发红,躬身施了个礼,哽咽着说道:“大总管和站长如此看中伯颜,伯颜沒齿难忘,然而伯颜这条命,早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要能让妥欢帖木儿父子遭到报应,伯颜纵使粉身碎骨亦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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