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是
相比人挤人的其他区域,兰科植物欣赏区人流来得更少,多为上了年纪的老者,以及来自世界各个大洲不同发色、各异瞳色的外国友人。我打定注意要见纪随流一面,可临到关头真正这么做了,又心生无数负面的设想,他会不会对我的解释不置一词,会不会对我冷言冷语地讥讽。
又或者是直接骂我……
兜兜转转,脚步走走停停、左摇右摆。
等我来到兰科植物欣赏区,已是半个多钟头后的事。
五个区域,各有各的设计思路。
在这里,为了衬托兰花的素雅高远,采用的色调搭配也格外写意风流。
相隔几米便竖起镂空的檀木隔断,分别会有不同的传说故事,使得人群不至于太过紧凑,又增加了视觉上的中国风和意境之美。
人群纷纷被其他四处吸引,我踏足其中,目光所到之处仅有零散几十人。
区域内的兰花没有凡品,多为珍贵稀少的品种,以期到达传扬国花文化的目的。
为了防止引起纷乱,造成兰花持有者的损失,每个隔断之间安排了两名保安,我四处看了看,没有标明公司,也没有标注贡献人姓名。
难道纪随流不在这里?
是我想错了吗……
还是孙芮娴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我一时陷入迷惘,逛着逛着,逐渐远离人群集中点,来到了一处悬挂兰花水墨画的僻静角落,娇软甜美的嗓音冷不丁撞进我的耳朵:“小纪哥哥,你陪我去参加S市的篝火节嘛,今天最后一天,明天可就看不到了呀。”
那声音由远及近,快到来不及给我留出余地找个地方躲避。
我迅速转身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后面又一阵亲昵撒娇追着我的后背袭来:“你怎么不说话?纪伯伯可是交代你要好好陪我玩的,哥哥也答应了,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两种不同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坠在身后,我始终没有听到纪随流答应或是拒绝的回复,当然他也没有推开她,闲适步伐好似携手同游的爱侣。
纪随流,这就是你说的,无论怎样都会站在我的身边。
这就是你说的对我负责,一辈子管着我。
惊怒的气血顺着脸颊冲上天灵盖,纪随流和我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说过的话语通通围绕在脑海,横冲直撞,来回旋转,仿佛在嘲笑我的幼稚天真。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猛地停在了道路中间。
紫色套装的年轻女孩,依偎着天青色的高挑身影,即将与我擦肩而过的刹那,生硬地停在了侧前方不到半臂的距离处。
我鼓起勇气抬头。
纪随流更高了,艳丽的五官彻底长开,摆脱了大半属于他母亲的影子。
下颌利落收拢,轮廓锋芒毕露,中和了五官之中过度的女气。
记忆里冷淡的眼瞳倒映着我局促的面孔,是无星无月的深秋夜空,也是波澜不惊的深邃海面,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我是一颗闯入夜空的流星,亦是一块投向海面的石子。
微不足道,无法泛起一丝涟漪。
但即使这样,无视我一整场开幕式的纪随流,最终还是把我放进了眼底。
“小纪哥哥,怎么停下啦?她是谁呀,你认识吗?”
少女纤细洁白的手臂,像是一捧稍稍用力便能揉碎的轻云,被纪随流挽在臂弯间,云朵和天空,本就是相依相存、浑然一体的伴生物。
更何况,他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哪怕聒噪,都可爱异常。
饱满带粉的嘴唇,挺直小巧的鼻梁,瞳孔闪动着不谙世事的明澄和投射在我身上的好奇,是没有经历过起落挫折的我都无法比拟的清纯娇柔。
是了,如果能够拥有额外的选择,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我?
纪随流、顾之昭,还是陈西宴、原绍青。
选择我的随心所欲?
选择我的记仇到底?
还是我的虚伪、自私、凉薄、转眼见弃。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也很不喜欢这样的我。
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谈何让别人来爱我?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兴冲冲的计划被打断,紧接着冷场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对她的疑问表达重视。
少女不满起来,噘嘴看着我,又扬起小巧的下巴,用手肘蹭了蹭在旁沉默屹立的纪随流。她实在太过好懂,喜怒哀乐尽数呈现在美丽的面孔。
算了,放弃吧,祁愿。
你的目的很久之前就达成了,利用纪随流的支持使得祁岁知不敢轻举妄动,又在他身边搭上了杨善终这条线,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为着自身的利益,将旭日建设的项目名额通过陈西宴的运作内定给杨善终。
是你最开始背叛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把专属于你的纵容转移给别人。
我抬手抹了抹眼睑下方的肌肤,以为自己要哭了。
但实际上那里微微发着凉意,触手却是一片干涸。
应该笑着打声招呼吧,这是起码的礼仪。
千言万语被我用一句艰涩的借口勉强说服,我捏紧提包的手柄,正打算装成若无其事说声好巧,你也在这里,真是很久不见了。
但纪随流先我一秒开口,如同半开蔷薇的唇瓣张了又闭,我听见他散发着凉意的嗓音,轻描淡写砸在我的心上:“不认识,什么都不是。”
作者的话:只能说女鹅经历过那么多性格已经改变了,不然两个没长嘴的人注定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