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节

    回答不好，要出事的。
    ldm界内公认醉凌云为最强女选手，这没毛病，从战队排名到单挑胜率再到技术统计，醉凌云都是拿得出实打实的成绩的。然而，首个在全国甚至国际赛中夺冠的电竞女选手，这个称号既风光得空前绝后，也埋伏了数不清的陷阱。
    要知道，国内并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女选手。
    这个女选手和他们不是一代人了，早已退役，但如今依然活跃在公众视野之中——以解说的身份，她的人气是多年积累下的，就算不混同一个游戏，ldm圈子这些职业选手见到她恐怕都得尊称一声前辈。
    但是——
    这位前辈参加的都是女子赛，亦即是说，她夺得的国际赛冠军，打败的对手并不包括男选手。
    那就是那个记者这样说的原因。
    从电竞诞生至今，没有哪个比赛明晃晃地设置过“不允许女性选手参加”的门槛，倒是有“不允许男性选手参加”的女子赛，但不会出现什么“男子赛”。可是，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是一个性别不平等的领域，比赛不拒绝女选手，不代表战队不拒绝，在最顶级的层次里，女选手就是比不上男选手——这条铁则，大多数人难以反对。
    国内第一个乃至唯一一个在国际赛事夺过冠的女选手，也逃脱不了这一条铁则。
    可醉凌云不一样。她身处的就是一个男性选手占大多数的世界，她的对手就是那些被认为天生就强于自己的人。
    这样的“最强女选手”，具备着另一种意义。
    未必说醉凌云就比前辈们更强，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ldm以全息技术缔造接近于真实的格斗条件与环境，但抹消了所有人的初始生理差异。以往的电竞中，起关键作用的反应力等素质在这里也很重要，电竞之所以把18到21岁定位为职业选手的黄金期，就是因为过了21岁这些素质就会开始衰退，可在ldm里，经验、意识、战术素养乃至身体协调性等能力所起的作用大大提升，当它们足以取代前者的核心地位时，新的主宰者就会出现。
    有人认为，电竞分男子赛和女子赛很正常，正如奥运会也不可能男女混赛。也有人认为，女性电竞选手弱势有多种原因，不能武断地仅仅归因于性别差异，正如千百年来女性在政治领域的弱势一样……总之，他们依旧期待这种既定的格局能有被打破的一天。
    随着ldm首届职业联赛的面世，人们看到了希望。
    世界一直在改变，全息时代也许就是让电竞跨入一个新纪元的契机，性别也好，年龄也罢，都不会再囿于曾经的限制。
    大约应了那一句，时也，命也。
    遇上了时机，是自己的运气。能否把握住时机，就是个人的本事。
    醉凌云拿着话筒，默然半晌，才慢慢说道，“我想成为最强选手，想让奇迹成为最强战队，无论在国内，还是在世界。这就是我们努力的目标。”
    那个记者一怔。
    醉凌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可她确实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种种标签，难道不是太狭隘了吗？
    无论何人，只要和她站在同一个赛场上，就是她的敌人。
    要成为最强，就意味着要打败所有敌人。
    就是这么简单。
    另一个记者举起手，接过了话筒，起身问道，“假如现在你和天狼单挑，你认为你能赢天狼吗？”
    又一个犀利的问题。
    醉凌云笑了笑，”如果我们和神之光在季后赛相遇，你们就能亲眼见证了。”
    醉凌云虽说通常都很霸气侧漏吧，她面对公众打起太极来那手法也是溜得不行，说话的滴水不漏跟神之光的逆鳞不相上下，显然比很多只懂埋头打游戏一上台就怯场的选手成熟了不是一星半点。
    “听说你以前参加过女子战队，为何中途退出呢？”下一个记者问道。
    这个问题更犀利……
    高处不胜寒，能被冠予“最强女选手”的头衔，收到的鲜花多，受到的诘难也必定不少。天狼是幸福的，有逆鳞随时给他圆场，身为队长的醉凌云就凡事都得自己扛了。今天的见面会也不出所料，记者们十个提问里有九个半都是针对她的，且大多数暗含杀机，倒不是跟她有仇，而是她的话题性几乎比神之光还高，一旦她不经意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发言，稍微加工一下就是爆炸性新闻。
    “与ldm无关的内容，恕不奉告。”醉凌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回道，她心里是不是在说一句mmp就不得而知了。
    坐在醉凌云身旁的冰若幽雪不由得替她捏了把汗，怜香惜玉？不，这些人不会因为她是女选手就对她怜香惜玉，反而正因她是女选手，他们更会架起无数个放大镜到她身上去审视她、观察她，仿佛只要她出一点差错，就得万劫不复。
    第三队上场的是醉西楼，一如既往地散发着一股性冷淡的气场，带动着台下的粉丝也安静了不少，像给天狼嗷嗷鬼叫地呐喊的那种少女粉丝团，醉西楼是基本没有的。
    接着第四队是战神王朝，这支队伍最大的看点，在于队长空城绝唱的失踪。
    准确地说，是缺席。
    上次嘉年华没露面，可以理解，那时还算是一个娱乐性质的活动，这次见面会不同，是职业性质的，堂堂队长还不现身，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空城绝唱到底以什么理由请假，不仅记者，广大粉丝们也都很好奇。
    果不其然，好不容易熬过了主持人的介绍和互动阶段，第一个抢到发问权的记者上来就是这个问出了人民群众心声的问题。
    但战神王朝的答复也毫不意外——空城绝唱因私人原因而无法出席见面会，不过季后赛必定参加。
    什么私人原因？会告诉你们才怪。
    大家再挠心挠肺，也没办法从战神王朝的成员嘴里挖出什么内幕，只得把痒死人的好奇心憋回去。没人想到，一片失望的情绪中，有个记者忍不住暗暗地笑了起来。
    战神王朝不说最好，独家新闻非他莫属了。
    第五队上场的是龙翔阁，这也是一支颇受瞩目的战队，但主要不是出于他们的战绩，而是出于清明与河图两人的特殊背景。
    清明在战场上弹奏的，很多是经典的古典乐曲，但并不是模范版本，为了适应战斗需要，她加入自己的独特节奏进行了不少改造，配合上河图妖娆而别具一格的花式剑法，龙翔阁的每一次比赛都堪称一场听觉与视觉上的古风盛宴，被民间誉为“最艺术的电竞”，数不清的玩家就是被他们这一点圈粉，积分什么的，排名什么的，反而不是大家关注的重心了——能进季后赛就很棒棒了，没人会要求他们必须拿个冠军什么的。
    两人对自己的身份既没有刻意宣扬也没有刻意隐瞒，他们的父母都是公众人物，但又不是主流公众人物，只在特定的圈子有知名度，走在大街上一般是没人认得出的。总之，他们从小时候起就习惯了抛头露面，早就将之看作一件正常的事情。
    记者们真真是用心，费尽心思地循着蛛丝马迹去查这对兄妹的家世背景，他们只承认了自己的父母都是音乐家，且都参加过世界级的表演，具体姓甚名谁，他们就坚决不透露了。这毕竟是电竞领域，不是音乐领域，把长辈搬出来成何体统？再说，他们的母上大人要是得知自己这对儿女不仅跑去打游戏还公开把她摆上台，估计真得打断河图的狗腿。
    不论如何，世界级音乐家，这个地位很是震撼，当即让河图与清明在这联赛里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也成为了龙翔阁闪闪发光的加分项。两人从没想过，他们会因与艺术无关的事情阴差阳错地成名。
    第674章 你们好
    “那么，你们两位在ldm的电竞之路打算要走多久呢？”有记者问道。
    清明看了看河图，河图看了看清明，都有点犹豫了。
    是啊，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虽说职业无分高低贵贱，可音乐世家还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望其项背的，他们真的要花费多年时间，彻底投入到电竞这个行业里么？就算电竞只是碗青春饭，可离退役少说也有四五年吧？他们耗费得起吗？
    两者兼顾根本不可能，这两样都不是能随便应付的事情，看看纵横，堂堂一个商业公会培养的战队竟然都被刷出了前八，这里轮不到任何一支战队保留实力。人们有理由相信，河图和清明绝不是为了名或利而成为职业选手的，只能是靠爱发电了……或者说，靠激情发电？
    这激情会维持到什么时候？
    这时，网络平台上正在对见面会进行直播的直播间里，弹幕各种激动——“兄妹组不管做什么我都会继续粉！”“继续粉+1！”“继续粉+max！”“他们要是开音乐会我一定买票！”“前面买票的别走，带我一个！”“为了一个电竞选手从此我迷上了古典音乐……”
    当中还夹杂着幽幽的揶揄，“他们就是传说中那种不在比赛里打出个好名次就要回去继承家业当世界级艺术家的人吧……”
    最终还是河图先开口了，“这个嘛，我们还没想那么长远啦，打完季后赛再说吧，说不定不小心进了世界比赛呢？再不小心拿个冠军……我们就可以含笑退役了。”
    “意思是拿不到冠军就不退役吗？”记者追问道。
    “没有没有，”河图赶紧不好意思地摆手，“这话我们哪敢说，其实能进世界比赛我们就没什么遗憾了。退役这个事，还得好好考虑，要是考虑出结果了，会跟大家说的，不用担心哈。”
    “你们觉得成为职业选手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有后悔过吗？”另一个记者问道。
    抛给这兄妹两人的都是类似这种“您体验生活体验得怎么样了”的问题，仿佛大家压根不关注他们输还是赢，而是在看人物传记。
    “没有后悔过，”这次，清明拿起了话筒，“ldm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一些全新的人，最意外的收获是对自己有了新的理解，以及能让更多的人接触和欣赏古典音乐，我很庆幸当初迈出了这一步。”
    清明的谈吐比没个正形的河图得体得多，但这对兄妹的反差素来也是粉丝们的萌点之一。他们的访谈中规中矩，没有掀起什么波澜。随后，第五支队伍横扫天下上场。
    不知为何，今天的寂寞成灰有点拘谨，大多数问题都是副队长路娜娜来回答，寂寞成灰则时不时地往镜头面前瞟，队员们都留意到他的不对劲了，索性都把话题从他身上绕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不亦乐乎，愣是把队长晾到了一边……
    当主持人问到压轴问题——对未来的展望时，神游天外的寂寞成灰一下子复活了，拿起话筒就嚷道：“冠军！当然是冠军！”
    记者提问环节，有个记者向路娜娜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假设：“听说醉凌云曾经表露出想将你挖掘去奇迹的意向，如果奇迹正式提出这个offer，你会考虑吗？”
    这真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不过记者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对于横扫天下其他成员会怎么想完全不介意。
    路娜娜想了想，回道，“奇迹已经有非常优秀的辅助了，我想应该不会需要我的。”
    堪称无懈可击的回复，表忠心的同时又夸了一把奇迹，既不得罪对方的粉丝，也不辜负自家的粉丝。
    选手转会素来是件微妙又尴尬的事，毕竟对选手和对队伍的感情很难分割得一清二楚，有人会因为一个选手黑一个队伍，有人会因为一个队伍黑一个选手，但粉丝的情感并不能完全主宰这场游戏的规则，大家只好在心中默默祈祷，任外间风雨飘摇，自己喜欢的战队始终如一就好了。
    第七个上场的是末世名流，在这八支战队中，末世名流和横扫天下差不多，近乎算得上是最没亮点的队伍。论背景，没钱没名，论积分，差不多垫底，论特色，比不上隔壁艺术系的龙翔阁，论光辉历史，比不上打败过神之光、醉西楼和奇迹的吾名之族，论人气选手，那更是……两个字，心酸。
    末世名流的选手们都感觉得到，到了他们的提问环节，那群记者就跟中场休息似地，全然没了前几轮那种生怕抢不到发问机会的干劲，他们甚至怀疑有些记者是不忍心他们过于冷场而尴尬，出于礼貌才进行提问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伤害……简直是暴击啊！一万点暴击啊！
    “相比起其他队伍，末世名流是否更擅长打逆风局呢？”某一个记者问道。
    大圣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们从来没打过顺风局。”
    “噗，太惨了哈哈哈哈——”后台的千里当场笑出了猪叫声。
    连问这话的记者都有点无语，从来没打过顺风局……这……这话他还要怎么接？
    只能意思意思地来一句“希望末世名流能在季后赛打出好成绩”了。
    是的，末世名流从来没打过顺风局，要么一输到底，要么历经艰辛反败为胜、化险为夷。他们这一席季后赛的参战资格是真真切切的来之不易，从人员到资金到装备，各方面的落后所造成的窘境，致使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比别人艰难百倍，不少人都劝大圣，不必那么死心眼非要吊在一棵树上，这个赛季是木已成舟了，季后赛好好表现，等下个赛季就找个好东家跳槽吧，必定有比末世名流更适合的地方。他若真这样做，末世名流的队友们和公会上下的成员们大概也都能理解，包括他个人的一部分粉丝也是这样想的，良禽择木而栖，是古往今来的真理。
    大圣对此不置可否，缔造奇迹本身就是一个飘渺得不切实际的奇迹，别人的人生再励志那也是别人的，这些道理，他都懂。
    可他就是想试试。
    都闯到这里了，且容我走下去吧。
    终于，轮到第八名的吾名之族上场了。
    无咎第一个，千里第二个，再依次跟着修罗、虫虫、蚊子、33，待主持人念完33的最后一句介绍词，六人还未及落座，观众席后方便呼啦啦地爆发出一阵呐喊。
    六人连带主持人和记者团都是一怔，纷纷转头看去。
    “以吾之名，逐鹿群英！”一句气势磅礴的口号冲开了室内略显沉闷的空气，回荡在整个会场里。
    但见一群人站了起来，队伍从左到右连得有点断续——这次见面会没有以战队来划分区域售票，而最中间那一撮粉丝刷地举起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吾名之族”四个大字，不仅如此，最为别开生面的是，这些粉丝都高高地拿着一块足比肩宽的名牌，上面刻着他们每一个人的id。
    六人完完全全看傻了。
    “以吾之名，逐鹿群英！”粉丝团喊起了第二遍口号。
    他们看清楚了，举着横幅的其中一人，正是丁香之吻。没错，这次的声援是他发起的，在诸神黄昏和吾名之族公会一干人等的秘密组织和张罗下，将不少吾名之族的铁杆粉召集到了见面会现场，为的就是将嘉年华那会儿欠吾名之族的一回热闹补上。
    神之光有狂热的少女粉丝团又如何？他们也有！
    虽然当中夹杂着不少糙汉子……
    “以吾之名，逐鹿群英！”粉丝团喊起了第三遍口号，也是气势最宏伟的一遍。重要的事情说三次，这是原则。到这里氛围与情绪刚好，再嚷下去，估计保安叔叔就要把他们请去喝茶了……
    “哇塞，”主持人也笑了，“吾名之族的人气很高啊。”
    “哟——”千里、33和蚊子几人一下就来劲了，立刻笑逐颜开，张牙舞爪地跟大家打招呼，这些粉丝当中有不少他们平日在公会里玩得好的朋友，尽管参加比赛后往来少了，也动摇不了他们曾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交情。
    瞅着他们的兴奋劲儿，粉丝团一阵骚动，不同的是，别家粉丝对男神女神是尖叫，就吾名之族的粉丝对自家选手是不留情面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