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小路上,粉白的桃花瓣落了一地, 素波踌躇了一下,却还是从上面走了过去,春天,竟然要过去了呢。偏这时,后面有人跑了过来,“天后,天后!”
素波回头一看正是刚刚献豆芽的宫女,早被几个内侍拦住了,既然自己刚刚发话不要那豆芽,宫女自然就到了不自己的面前。自己已经是天后,身边的人都是绝对忠心的,哪怕是这些人的家人都经过反复调查。所以刚刚那宫女能上前,也是留福默许的。
其实方才素波一口回绝宫女出于本心,但她一向是心软的人,心底早留下了些内疚,那个宫女一定是费了不知多少的心思,用了多少的时间才弄出那些豆芽,为的是在自己面前邀得好感,却被自己一句回了,是有点过分呢。
眼下,她便一摆手,“让她过来说话吧。”
宫女被带到了眼前,却没有向先前那样恭谦,直直地看着天后道:“徐素波,你不认得我了?”
素波吃了一惊,已经多久了,再没有人叫她的名字,在这个时代,除了亲近的长辈,叫别人的名字便有一种轻视之意,身边的人早上来将那宫女擒住,就要拉下去。
那宫女就喊道:“我是月姐!”
素波呆了一呆才想起曲月姐,这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便摆了摆手说:“让她留下说话。”
月姐便重新到了素波面前,“这么多年,你还真是步步高升啊!”
素波再看面前的宫女,仔细寻找才看出过去的一点痕迹,不过她的脾气倒完全没变,月姐过去就特别掐尖,总想与自己攀比,但是,“你怎么在这里呢?”当初许衍可是说丞相放了曲家,让他们回乡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曲月姐想起当年之事依旧满心忿恨,明明说谎的是徐素波,但是倒霉倒是曲家三人。而且,她现在也坚信当年的胶东王,现在的皇上是傻子,便是前几日穿豆芽时她也特别看了,明明应该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对徐素波低三下四,再联想宫里一直有传言天后才是真正主管朝廷大事的人,自己当年看到的绝不是假的,“现在我还掌握着你的秘密呢!”
素波本来满心不快,不想却被曲姐气得笑了,便笑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曲姐就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虽然她原本没想立即发难的,但是她又不甘心再等,算起来也好几年了,她一直是个最最下等的小宫女,根本没有出头之日。既然讨好天后不成,威胁也是一条出路。
“让我到你身边,我会帮你把一切都打理好的。”
素波就指着月姐向留福笑了,“瞧瞧,连她都觉得我很笨很好欺负呢。”
留福这时也想起月姐这个人了,知道自己做了蠢事,恨不得立即将月姐拖下去打死,不提她当年出面告皇上之事,只说现在,天后本就在生气,她突然跳出来火上浇油。可是眼下绝对不是教训月姐的时机,留福就上前一步问:“你知道什么秘密?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若说留福最终还是能认出月姐,可月姐却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白白胖胖,就是生气也带三分笑的太监是当年胶东王身边的那个枯瘦的内侍,因此她便得意地道:“秘密自然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只有天后和我心里明白。”
皇上下朝便到了后宫,此时正听到最后几句话,他天生过目不忘,因此便很容易认出了月姐,冷笑一声,“天后心里从来都是真明白,你的心里只是假明白。”
月姐如雷轰顶一般地怔住了,皇上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难他真上不傻?可是当年自己可是亲眼所见啊!
便是素波也有一番感慨,自己曾多少次在皇上、皇后、大臣们面前替他遮掩,让大家相信他聪明、睿智,谁知竟然是真的呢?一直心有不甘的曲姐哪里又能相信自己果真错了呢?这么说,其实自己还是有一又慧眼的。
不,不,过去的自己就是如此自以为是,现在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了!
想到这里,素波便谁也不理,转身走了。
皇上给留福使了个眼色,让他处置月姐,急忙追上天后,“你真的又聪明又伶俐又有才学,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差不多就是傻吧,”素波摇了摇头,“你想,月姐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来威胁我,是不是说明我太失败了?还有,我原来还曾说过许衍人品并不坏,现在才知道他也曾骗过我,让我一直以为曲家被放回家乡了;现在你们可以处置月姐,她也的确不是个好人,但是,别忘记了,当初说谎话是的确是我们而不是她!”
“留福不会杀了月姐的,他应该会把月姐送到浣洗局之类的地方,”皇上平静地说:“如果我们没有遇到你,也许会那样行事,但是现在不会了。善良并不是傻,善良才是真正的聪明,就比如你因为善良才相信慧心大师,又比如你因为善良才相信父皇,所以我们都是因为你的善良才活着,还能执掌天下。所以我们都被你改变太多了,不会轻易生气伤人,愿意与人为善,每天都满怀乐观——还有口味都被养得好刁钻。”
他说的话真是肺腑之言,素波能听得出的,因此原本板着的脸便松了下来,可是就在嘴角隐约露些笑意的时候,她急忙加快了脚步回到寝殿。
这一天的饭还是御膳房送的,正是因为他早被自己养叼了口味,所以自己才不能再做了呢。不过,御膳房的菜吃多了是有些厌烦——并不是御膳房没有好厨师,也不是他们备膳不用心,更不是食材不好或者手艺不精,而是,比起每顿几十道大餐,素波其实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做点家常小菜的。
不如明天再弄些特别的东西?
春天来了,野菜入馔正是不错的选项。
素波想着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就起便觉得头晕晕的,身子软绵绵的,才欠了欠身就又倒了下去,“我再睡一会儿。”
好在宫女们细心,见天后神色有些不对,与平时睡懒觉不大一样,赶紧报了中常侍留福,留福又请了太医,这才知道天后竟病了。
一时间开方子熬药,长乐殿内忙成一团。没一会儿皇上也急忙罢了朝回来,这时天后已经烧了起来,一张小脸红通通的,却又喊冷,盖了几层的厚被子还要抱着手炉。
太医说天后是偶感风寒,但天后不论春夏秋冬都会出门,她虽然懒了些,可却喜欢到处转转,却从没感上风感。再者过去从江阴到京城,再从京城到胶东,然后再回京城,风霜雨雪都经历不少,她都没病过,最近在宫里并没有怎么样,身边一向跟着人,起风了便有人想着给她加衣,太阳晒了便有人张起罗伞,至于饮食日用,无一不精,却偏偏病了。
皇上坐在床边端了药喂,天后却是听话,尽管蹙着眉,却喂一口喝一口,一点也不叫苦,药都喝尽后还不忘吩咐道:“给我熬一碗粥,只要稠稠的米汤。”病了没有胃口,但不吃东西也不好,喝点米汤又能养胃又好消化。
看着天后喝了药睡着了,皇上便让人又熬了一份药,然后慢慢地喝了下去。
留福在一旁便急忙劝道:“皇上若是觉得身子不好,这就传御医诊脉,然后才能开方子用药呢!”
“我没觉得身子不好,就是想着她吃了这么苦的药都是因为我,所以我也想陪着她。”
“可是天后已经睡着了,根本看不到呀!”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让她看的。”
留福眨着一双小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皇上便又问:“天后前后一共打赏云哥儿多少钱了?”
“黄金百镒,钱千缗,还有几十盒子难得的食材。”
唉,这就是天后,就是偷运东西也不忘记吃的,皇上伤了一会儿神又问:“那云哥儿可将车子可弄好了?”
“做好了,正是仿我们在胶东的车子,京城车行的人都说从没有做过那样好的车子。”
“那云哥儿找了去哪里的商队?”
“他到处问了许久,去哪里的商队都问了问,似乎还没确定。”留福顿了顿就轻声问:“皇上为什么还不吩咐拿住云哥儿呢?如今凭哪一条都能将他治罪。”
“别动云哥儿,”“等天后病好了,你就找借口在凝翠宫那株最高的树下加一个梯子,再把墙外面的守卫都撤了吧。”
“可是,那样天后就要走了呀!”
“让她走吧,否则她会一直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