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第十章 功亏一篑或许是雇佣兵的本能尚在,秦轩文警惕地醒来,神智却并不清醒。
阳光刺得他双眼发痛,记忆有些许断片,只想起了自己在为柏先生守夜,这里是落雀山庄的主宅,所以他想,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理应是柏先生。
来人西装革履,不做声色,他头部胀痛不已,视线未往上移,却向眼前的西装裤伸出手,轻轻拽住,“柏先生。”
他并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你是‘孤鹰’的护卫?”一道低沉肃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手指一僵,猛抬起头,才知自己牵着的哪里是柏先生,分明是柏先生请来的那位单姓贵客。
尴尬与羞耻令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短暂的愣神后,他双手撑地,想站起来,但甫一用力,周身的关节就痛得像被打穿一般。
他踉跄一步,膝盖险些撞到地上。
贵客并未扶他一把,却是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他挣扎。
他心里突然蹿起怒火与不甘,不愿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露怯——能在落雀山庄主宅外守夜的雇佣兵,怎么能叫一个外人瞧不起?
勉强站起来时,他额上已经有了冷汗,身形轻微地摇晃。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脚步,这才蹙眉看向贵客。
或许可以叫贵客一声“单先生”。
直到视线以平视的方式相触,他才怔怔发现,对方的眼神、气场竟是与柏先生有几分相似——同样冷漠而高傲,像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所不同的是,柏先生眼中时常含着近乎虚假的笑意,而这位的眸子里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感情能够映射出来,连伪装都不屑于。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孤鹰’起来了吗?”单先生问。
他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孤鹰”指的是柏先生,而不是雇佣兵团。
这很稀奇。柏先生的朋友、情人绝不会将“孤鹰”二字挂在嘴边,不管是迟幸还是许相楼,都会唤一声“柏先生”。
“孤鹰”这一称呼,带着几分畏惧、疏离,甚至还有敌意与调侃。
但面前的人显然不是柏先生的敌人,否则不会被请到山庄来,更不会一早造访主宅。
他正了正身形,尽量令自己看上去不像晕倒过,客气地将人带进宅中。
柏云孤正好从楼上下来,穿的是浅色休闲装,笑道:“小单,来得挺早。”
他一见到柏云孤,心中就涌起热流,忽略了夜里独自承受的痛苦,强打精神扯出一个微笑,“早上好,柏先生。”
柏云孤投来淡然的一瞥,问的却是单先生,“用早餐了吗?”
单先生摇头,“没有。”
“那正好。”柏云孤笑了笑,“尝尝我这里的酱汁捞面。”
说完才看向他,“去做两份来,再沏一壶红茶。”
“是……好的,柏先生。”
“‘孤鹰’。”单先生突然开口。
“嗯?”柏云孤看过去,“怎么?”
“不用麻烦。”单先生道。
柏云孤低笑,“你把享用早餐当做‘麻烦’吗?”
他不由得将视线转向单先生。
但此人脸上表情极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有些怀疑,单先生是因为目睹他晕倒,才不想麻烦他准备早餐。
但这似乎说不通。
单先生未再坚持,态度和以往来到落雀山庄的客人不大相同。
“别愣着。”柏云孤视线往厨房的方向扫了扫,似乎忘了他站了一宿,也忘了他还未康复。
他撑着被疲惫、疼痛折磨的身体,向厨房走去,心中分明很是酸楚,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小气、矫情。
不该这样的。
一个无所不能的雇佣兵,不过是受了一次伤,站了一夜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若是这就承受不住了,还有什么脸面自诩“孤鹰”最锋利的刀。
况且柏先生让他做的是酱汁捞面,那是他的“拿手好菜”。
这些年他学会了很多道菜,全是照着柏先生的喜好专研的,每一道都受过柏先生的称赞。甚至有一次,他不过是炒了一道清香可口的野菜,柏先生就将他领去车库,让他在众多豪车里任挑一辆。
一队的兄弟们经常“嘲笑”他的好厨艺,说他一个成天玩枪的狙击高手不该兼任厨子,可他如果哪天来了兴致,下厨烹饪,大伙儿又个个流着哈喇子敲碗等食。
站在灶台边,他叹了口气,打火,开始调制酱汁。
主宅很大,厨房远离客厅,他听不见柏先生与单先生在说些什么,只得专心准备早餐。
但再专心,也架不住身体上的不适——手是抖的,眼前时花时明,腰痛得几乎要断掉,平日轻轻松松就能做出来的捞面竟是消耗掉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看着两份色泽鲜艳的捞面,他不大确定是否有失水准。
尝是尝过了,但味觉大概是失灵了,辨不出味道。
时间不允许重做一回,他看了看刚送来的用于泡茶的泉水,端着两份捞面走了出去。
“柏先生。”饭厅里,他将餐桌边的靠椅拉开,“捞面做好了。”
柏云孤与单先生一同走来,尝了一口,却微蹙起眉。
他心里一紧,意识到自己没有做好。
而单先生慢条斯理地吃着,没有表态。
柏云孤倒也没让他重做,只说口味略重。
“我这就去准备一份甜品。”他迅速在脑中搜寻着自己擅长的、耗时不长的甜品,“姜汁撞奶可以吗?”
柏云孤“嗯”了一声,他立即向厨房跑去,一边烧水沏茶,一边现榨姜汁。
手仍然颤抖着,他狠狠握住自己的手腕,冷汗直下。
姜汁撞奶做好时,单先生已经吃完了捞面,冲他一点头,说了声“谢谢”。
柏云孤对甜品似乎比较满意,他终于松了口气,立即去端红茶。
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端起摆满茶具的托盘前,他用力甩了甩头,好使视线清明,但手抖得厉害,精巧的茶碗在托盘上震出细小的声响。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走到了客厅。
摆设有了重影,地板晃动,犹如置身海上。他知道不好,但茶几就在不远处,只要再走几步,就能……
就能完成柏先生交予的任务。
微不足道的任务。
“哗啦——”
然而,茶具的碎响与尖锐的疼痛让他一早晨的努力毁于一旦。
第十一章 我不后悔
茶水滚烫,洒落在皮肤上,谁都会痛。
秦轩文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疼痛——比起柏先生那些娇生惯养的情人,他就是一个粗人,皮肤被风吹被日晒,手上还有很多枪茧。
可当灼烫骤然降临,他仍是难受得狠皱起眉。
但也只是这样了。
他不会喊痛,更不会抱怨,在柏先生尚未出声之前,已经从一地茶汤与碎片中站起,难堪道:“我马上重沏一壶。”
侍者们迅速赶到,效率极高地将地板收拾干净。
柏云孤未看他一眼,就像他摔倒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他捂住额头,知道自己发烧了,再次沏好茶之后,不敢亲自端,让吕伯端了出去,然后匆匆离开主宅。
“你这是……”俞医生眼含责备,就像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固执小孩,“我怎么跟你嘱咐的?这几天你刚有好转,现在又把自己折腾出高烧。你当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他两眼发直,裸丨露的胸膛快速起伏,面色是病态的红,眼皮微合,像是强撑着一口气。
半小时之前,他从主宅回来,体温、血压、心跳、激素全部异常,将俞医生吓了一跳,不得不立即给他注射专用药剂。
现下他的体温仍然没有降下来,好在其他指标正在向正常数值靠拢。
不用他说,俞医生也明白昨夜在主宅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力气说话,光是身体本来的疼痛和药剂的刺激就已经令他应接不暇。
“你既然那么想怀上孩子,我劝也没用。”俞医生道:“但轩文,你得想清楚,你现在没有彻底恢复,处在不健康的状态,一来怀孕非常困难,二来即便怀上了,孩子也极有可能不健康。”
他瞳孔一紧,看向俞医生。
“知道怕了?”俞医生叹息,“你才二十岁,自己就是个孩子,还净想些有的没的。你这样让我和楚队怎么放心?”
他神色暗淡,小腹又传来一阵激烈的痛感,他强忍着,五官轻微扭曲。
“又痛了?”俞医生看了看一旁不断发出声响的仪器,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
明明以贴身护卫的身份也能留在柏先生身边,何必一定要与柏先生发生关系?
他闭上眼,关住了越来越浓重的红血丝。
与柏先生做丨爱,他承受的痛楚远远多于快丨感。
他不知道柏先生是如何对待那些漂亮的情人,会不会温柔体贴。对他,柏先生是不会顾及他的感受的。
原因很简单,他这样的“战斗机器”,根本不需要呵护。
能让柏先生尽兴,他其实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