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爱
我把住校的事和妈妈说了,果真妈妈当场就拒绝了。妈妈拉着我的手,许多年了我都没有看到她这样的忧伤的眼神,“乐乐,你现在学业压力大,住校毕竟没有家里方便。”
“妈妈,不会的,我同桌就是住校生,她成绩一直在我们年级前五。”我看着妈妈的眼睛,背在身后的手握的越来越紧。
“可是妈妈不放心,是不是小朗——”妈妈抿了抿嘴角,顿了顿,“你哥哥上次不是故意和你发火的。”
我点点头,“妈妈,不是哥哥。”我努力的扬起笑容,努力让妈妈放下心,“我都这么大了,该学会独立了,不然以后上大学离开家,我都不会照顾自己。”
“难道你要去外地上大学?c大不好吗?”妈妈语气有些急促。
大抵是我五岁之前过得不好,妈妈一直在尽量的弥补我,这些年她对我一直很好,可是那种好却让我觉得难受。
“妈妈,总有一天我要长大的。”我呼了一口气,倾身依偎在她的怀里,这个怀抱我一直贪恋着,我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妈妈,总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你们的。
妈妈抱着我,时光好像回到我幼时,她的手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背,“我的乐乐要长大了,到时候交了男朋友第一个要告诉妈妈——”
“啪”的一声脆响。
我蓦地抬头,哥哥不知何时站在那儿。他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眸光冷冷的。我立马低下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来收拾。”妈妈立马走过去。
终于我还是住校了,搬去学校的那一天,妈妈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许多次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看着窗外,心慢慢地放下。
“有什么事给家里打电话。”妈妈的眼里渐渐有些湿润。
我笑着说道,“妈,你放心好了。我争取冲进年级前十。”我用成绩来说服他们,让他们以为我只是想成绩上来才要住校的,或许大家都不会那么难受了。
我确确实实一开始不太适合住校的生活,每到晚上我都会被隔壁床的磨牙声给弄清,然后我又开始想着小时候的生活,我还梦到一个人,她对我很好很好,可一转眼又对我大喊大叫。
住校之后,我每两周才回一次家,我和孟朗的交集也越来越少。我想着远香近臭,哥哥已经会忘记那件事的。
中午我坐在荷塘边看书的时候,有一个女生突然坐到我的旁边。
“孟无忧,上次我让你把信交给你哥哥,你哥哥有没有说什么?”来人是孟朗的同学,我头疼,她明明和孟朗都在同一屋檐下,怎么自己不给,偏偏要找上我。
我看到她手里捏着的粉色信封,眼角一抽。
“我帮你给了。”我合上书,打算回教室去。“你以后自己给他吧。”我淡淡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我的心口突然涌过一阵酸酸的涩意,正因为上次替她送信,哥哥才对我发了一通脾气,那是这么多年以来,哥哥第一次凶我。
当时他眼里的愤怒如同一场龙卷风,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走在水杉树下,林中鸟叫,一片寂静,我默默地向前走着,前方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突然挡住了我,我抬起头,他背着光,一时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我还是注意到他嘴角的弯起的漂亮的弧度。
“中午不好好休息,下午上课又要睡觉。”他叹口气,接过我手中的物理书。
“哪里不懂?”
我微微一愣,他拉过我的手坐到一边的木椅上。
哥哥是全国中学生物理大赛的冠军,“有没有明白?”
他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耳边,我突然间觉得热热的,思绪早已飘远,愣愣的没说话。
他叹息一声,“怎么还那么笨?”然后又给我讲了一遍。这一遍我不敢在走神。哥哥的方法比老师教的还要简单,我惊讶,“哥,你太厉害了。”
“是你太笨了。”他撇撇嘴角。
我咬舌。
他的嘴角一扬,末了,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给我。
“我不要,妈妈给我钱了。”
哥哥的脸色一僵,“那钱你用了多少?”我惊讶的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我基本上不怎么用那些钱,我经常给杂志社写稿子,而且我还有学校发的奖学金。妈妈给的钱我基本上都不怎么用,或许我觉得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这是我的奖学金。”
我捏着那些钱,掌心热热的,哥哥无声的叹息一声,“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傻。”
他的手徘徊在我的头顶却一直没有落下。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着,转眼间,我和哥哥都考上了大学。
原本爸爸早已经安排好哥哥去美国留学的,但是哥哥没有同意。他选择留下,上了国内最好的理科学府,而且却去了隔壁市的n大。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诧异了,我明明填的是b大。我愣愣地出神,可还是没有去问为什么,我想他们有他们的理由,或许是怕我离家太远。
哥哥看到我的通知书反而不高兴了,那一晚,家里来了很多人,哥哥第一次对爸爸妈妈发了脾气。
墨可黎墨琪拉着我的手,一直在问“哥哥怎么了?”
舅舅来问我,愿不愿意去法国读大学。我沉默了,心里一沉再沉,没有想到的是,哥哥这时候却出现了,他大声地质问舅舅。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所有人的担忧源自于此。
8月底,我没有让他们送我,和同桌一起去了大学,我渴盼着了多年。那一年的冬天,我没有回家过年,学校也有外省的同学留下来,那一天我都在笑。
可我知道我的心一点也不开心。
我给爸爸妈妈都发了祝福短信,还有乙乙阿姨、简宁姨父。只是除了哥哥。
大二的寒假,从我出来念大学之后,我第一次回家,并且带上了一个人,我的男朋友——陈让。
所有人似乎都送了一口气,妈妈抱着我哭了,可我却留不出泪来。
陈让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小学老师,爸爸和舅舅似乎很满意。
舅舅临走时,塞给我一张卡,我留下了,虽然我并不会用。可我知道收下这张卡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那一年哥哥却没有回来过年,看的出来爸爸和妈妈有些不开心。
我和他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
很多事情,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懂。
大三的时候,我和陈让和平分手。他对我说,你心中守着一座城,而我却不是打开城门的人。乐乐,你应该像你的名字一样,无忧无虑。期望那个人能早日出现。
我笑笑,那个人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出现。
四年之后我终于和哥哥再见,此时的他早已褪去四年前的青涩。我们一家人去机场接他时,我的目光一直徘徊在出口,担忧又期待。
我看着他一个人走出来,我的心莫名地送下来。
哥哥的目光扫过我,我对着他弯了弯嘴角,他的眸光深沉暗涌,我连忙撇过头。
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爸爸在华奥定了两桌,徐孟两家的人都来了。奶奶拉着哥哥的手,悄悄地摸着泪。
我微微叹口气,怔怔的看着哥哥。哥哥蓦地转过头,双眼对上我,我慌乱的端起面前的杯子咕咕的喝下去。
“姐姐,这是酒,不是可乐。”墨琪突然小声喊道,那是她原本打算耍墨黎的。
后来,大抵红酒起了作用,我坐在那儿怔怔的发晕。期间,我出去透气。昏暗的走廊上,我听见妈妈和乙乙阿姨小声说话。
乙乙:小夏,这两孩子都不开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妈妈:乙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几年前易风就看出来小朗对乐乐的感情不一样,我不相信,他们是兄妹,怎么可能呢?
乙乙:乐乐不是你们的女儿,你和孟潇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没有不对的地方。
妈妈的声音带着鼻音:我知道,可是外界不知道。他们都以为他们俩是龙凤胎。
乙乙:她上初中那会,来问过我颜兮忧的事,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她高二那时候为什么要住校?她这几年为什么都不回来?你们有没有查过她的银行卡……
我的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脑子里混乱一团,我慌乱的地转身想要逃离,却不想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我擦干泪,抬起头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哥哥——”
“笑的可真丑!”
半晌他说道,“我又不是你哥,以后别这么叫我了。”他拉过我的手,我怔怔的同他走了出去。
哥哥开着车带着我转悠了半个城市,从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我的头昏呼呼的。
他看着昏昏欲睡的我,叹口气,轻声说道,真不知道看上你什么了。
半夜,哥哥背着我回来,这时候,家里竟然灯火通明。我趴在他的肩头,眼睛一一扫过那些人,他们眼里的担忧,让我蓦地惊醒,从哥哥的背上滑下来。
“孟朗,你太让我失望了!”爸爸振振的说道。
妈妈来到我身边,拉着我,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得满满的。
“爸,这是我的事,我爱她!”
我的脑子轰然闪过一道白光。
“你胡说什么,乐乐是你的妹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这样的盛怒。
“妹妹?”哥哥嗤笑一声,“爸,何必自欺欺人呢,我们都知道事实的真相,甚至,这个傻丫头她也知道。”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震惊。
妈妈紧紧的拉着我的手,“乐乐?”
我咽了咽喉咙,抬头看着他们,最后目光落到“舅舅”身上,我艰难的动着嘴角,“我小时候就不明白,龙凤胎不该是同一天生日的吗?为什么哥哥的生日比我早两个月。我常常做一个梦,颜阿姨嘶吼着说她是我的妈妈——每次醒来的时候,我都很怕,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的头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他的面前,“后来我知道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受期盼的孽种——”我扯着笑。
“乐乐——”我听到几个异口同声的声音。
“爸爸,你说是不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默默的在心底想着有没有那一天我亲口喊他一声。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得了,我的头越来越沉,红酒的后劲让我避免了那一场尴尬。
醒来的时候,我的头涨得像要裂开了。我睁开眼,就看到床边他坐在床边上。我惊诧地睁大眼,却很快的放松下来。阳光透进来,虚虚实实的光点在我眼前跳跃,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虚幻的。
“舅舅,早上好。”我轻松的喊道。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半晌,他动了动嘴角,“乐乐,和我离开这里,爸——”似乎他在说这个字眼时也很艰难,“爸爸带你去法国。”
我抿抿嘴角,突然间想笑,我吸了一口气,“舅舅,你是怕我和孟朗在一起是不是?所以你才要带我走。”
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我不懂的情绪,我没有深究,“舅舅,您放心——”我抓了抓厚重的刘海,额角一片疼痛,我的指尖停留在那道疤痕上,我的出身本就是一个错误,我又何必在意那些呢?
“我已经申请了去西藏支教,三年——或许一辈子。你们担心的我不会去做的,她(颜兮忧)欠下的我来还。”
------【补完】-------
那一刻他的双眼了布满了血丝,眼波深沉如海,他看着我,久久地才发出声来,“乐乐,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是——我不希望你伤害自己。”
我的嘴角僵硬着,说不出话来,我想着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他就不认我?把我丢在徐家,名不正言不顺,我是她的女儿啊。
我抑制不住泪水决堤,失声痛哭起来。
他颤着手把我拥到怀里,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乐乐——爸爸亏欠你太多了——”
可如今说这话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么多年我空缺的永远也无法弥补回来了。
***
众人也是一夜未合眼,孟夏摸着泪,双眼红肿,乙乙坐在她的旁边。
“这两孩子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他们这是把亲情当爱情。”徐易风烦躁的说道。
乙乙抿了抿嘴,心里默默叹息,这也难怪。十几年的兄妹一下子变成恋人做父母的确实难以接受,何况,外面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徐孟两家,人言可畏,两个孩子哪能经得起?
“易风,我们错了,当时发现两个孩子的异样时,就该和他们说清楚,小朗和乐乐也不会压抑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就跟着你一起老糊涂了。”孟夏沙哑着声音说道,心里又愧又痛。
“两孩子懂什么?”徐易风冷声说道。
“他们比你懂。我不管,我不能让蓝色生死恋的悲剧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孟夏脑子里蓦地就想到棒子的电视剧。
徐易风僵硬着脸,“哪有哥哥爱上妹妹的?这说出去像话吗?”其实徐易风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孟潇这么多年了还一直未婚,谁不知道他心里念着的是谁。
他一直对他颇有微词,归根究底就是他在吃醋。
这时候,房门突然打开,孟潇冷冷的走进来,他淡淡地扫过屋子里的人,“两个孩子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决定。”他看着徐易风。
徐易风动动嘴角,没说话。
孟夏站起来,“哥,乐乐的事是我疏忽了。”她以为她的女儿很开心,可揭开那层纱,她才发现一切竟然如此的让人心痛如绞,这个孩子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承受这么多。
孟潇叹口气,“我也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敏感,或许当年我应该听你的。”
萧乙上前,“大哥,小夏,其实你们换个角度想想,小朗和乐乐在一起何尝不好呢?乐乐那年带男朋友回来,小朗气的直接不回家了,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吗?”
孟夏点点头,“是啊,如果说高中那会他们不懂,隔了四年依旧如此……乙乙,我是当局者迷了。”
萧乙点点头,心里也颇为的安慰。
孟潇瞥了一眼徐易风,“你儿子到底比你有担当了。”
这话一说,徐易风顿时暴躁了,孟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切尘埃落定。既然真心相爱,他们唯有成全与祝福。
***
我不知道后来他们到底怎么商量的,只是一周以后,我和哥哥一起去了法国,坐在飞机上的那一刻,我还在云里雾里。
“哥哥——”我刚喊出声,哥哥的脸色就冷下来。
“都说了,我不是你哥哥,以后不要这么喊我——”
“你本来就是——不喊你哥哥,那喊你什么?”我轻声嘀咕着。
突然他探身过来,贴在我的耳边,我的脸颊瞬间热热的,他莞尔一笑,“我想想,亲爱的——朗——要不叫老公我不介意,你随意吧——”
我瞬间就僵在那儿,这是什么事儿啊,幸好空姐走过,我赶紧岔开话题,要了毛毯说要睡觉。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的心还在怦怦直跳,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
哥哥翻阅着手里的杂志,纸张轻轻的翻动,我情不自禁地睁开眼偷偷地打量着他,他的侧脸线条完美就像雕刻的一般,而我呢,尽管妈妈带我做了美容修复手术,可是我脸上的疤靠近了还是可以看清的,那么的丑陋。
他那么优秀,而我什么都不是。
“看了那么久有什么要发表的?”蓦地他轻笑着转过头,眼里竟是宠溺。
“哥哥,为什么是我?”我愣愣的说完。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竟然吻住了我。
半晌,“下次记住了。”
我喘着气,立马点点头,幸好这是头等舱,不然真是丢脸死了。
“谁让你那时候抱着我,哭着喊着让我永远不要离开你的呢?”他语气淡淡的说道,孟朗眯眼一想,陷入回忆中,她那会儿是来……月事,流血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半夜哭着喊着,他冲到她房间时,她死死的抱着他,他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不过确实对她来说是大事。
我囧,什么时候的事啊。
“先睡一会儿,下了飞机倒时差,一会儿又要闹头疼。”他帮我把毯子掖好,我抿着嘴,这许多年来我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人会全心全意守护我的。
我倾身贴上他的耳边,慢悠悠的吐了几个字,果然他的嘴角瞬间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