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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南栖。”苍玦低声道,“别急。”
    南栖不解地望着他,只听苍玦低语:“虽我们立了仙约,不可动她。但有一个人,比我们更恨她。而千梓不知这份恨意,且还很想见他。若是如此,事后将此人送到地牢去‘照顾’千梓,便不算是我们违背了约定。”
    而将此人送过去,也不过是为了实现‘让千梓在地牢中好过一点’的约定。
    “是何人?”
    “朝峰。”苍玦道,“她的‘亲’弟弟。”
    南栖去地牢时,便听苍玦解释过千梓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真正的千梓早便死在了幼年。那么,朝峰听从这个假千梓的命令,稀里糊涂地为杀姐仇人卖命多年,心中的怨气如何会小?
    此番,南栖总算是安下了心来。
    而心定了,便是其余的小事也可注意到了。南栖忽然瞥了一眼苍玦的手,夷犹着问:“一会要去看孩子,你是不是要换身衣衫,再洗洗手?地牢血腥味重,别熏着他们。”说完,南栖退后一步,又用术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他是在嫌弃苍玦从千梓那出来,没洗手就按了他的肩膀。
    虽这情绪是厌恶千梓的,但苍玦还是有些语塞。他老老实实地换了衣衫洗了手,整理干净后,才一同到了正居中。
    南栖因刚见过千梓,情绪还有些气愤,便想在正居外站一会再进去。
    本以为苍玦会陪着他,谁知,一抬头,苍玦已经先进去了。
    南栖:……
    两个孩子在罗儿的照顾下,已经起了床。正手牵着手在院落里等爹爹和父君来吃早点,是择儿先看到了苍玦,他牵着弟弟的手,一路小跑着过去。
    两个孩子规矩地站在他面前,双手作揖,行了一个早礼:“父君晨安。”
    “嗯。”苍玦蹲下身去,和孩子齐平视线。
    “父君,爹爹呢?”择儿问他,身后的嘉澜还在揉眼睛,慢慢地打了一个小哈欠。
    苍玦便道:“有一件事情,父君要和你们道歉。”
    嘉澜眨眨眼睛:“道歉?”
    苍玦凑近了,在两个孩子耳边说了句什么。顿时,孩子们困惑的眼睛里,出现了欢快的神色。
    待南栖整理好情绪走进来时,便是立刻被两个孩子扑着抱住了腿:“要爹爹抱!”
    择儿和嘉澜亲昵地蹭蹭南栖,惹得南栖一头雾水,但还是高兴的一手一个将他们抱起。两个孩子都贴着他,择儿高兴地告诉他:“爹爹,父君和我们道歉了。”
    嘉澜点头应和哥哥:“父君说他昨日说的不对,我们还小,可以多依赖一些爹爹和父君。但是……但是哦!吃饭还是要自己吃的,不然就太懒了。”
    择儿赞同:“叔父也说过,不会自己吃饭的小孩是笨小孩。”
    南栖被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笑了,而苍玦见着院落里新种的花开了,便让罗儿将早点端出来,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地在院落里吃了饭。
    其间,南栖发现嘉澜长高了一点。
    兴许是孩子夜夜贴着自己睡,体内的虚弱被一点点驱散,身子好了,个头自然就开始长了。前几日还见着他比择儿矮上许多,今日居然已经快赶上了择儿的个头。
    为此,嘉澜也抱怨过:“爹爹,我最近睡觉,感觉好辛苦,怎么都睡不醒,浑身都酸。”他想了想,做了个比喻,“像酸梅子一样酸。”
    择儿一听,立马让嘉澜喝了一口甜粥去去酸。
    昨日因去辰山之事,南栖耽搁了长沂峰落住的事情,眼下实在是不能在琅奕阁多留。
    他用完早点,便赶回了婆娑河,邀了溯玖去长沂峰落屏障。
    南栖用自己的凤血和溯玖的魔障融合,将长沂峰曾经破损消散的生死障重新凝聚,组成了一个新的屏障。
    若无凤凰血脉,他人不得入内,这是比当年渠奕留下保护南栖的生死障还强的凤族屏障。
    凤族新建的宫殿不比曾经华丽,却也不差。都是用术法构建的,处处都显得精致。南栖将灵赭接到一处阁内,为他安排了许多小妖伺候,诸多是长沂峰内曾经的麻雀们。南栖指点一二,令他们成了精。
    宫内的侍卫,是溯玖平日里比较信得过的一些妖界中人,暂且借给了凤族。
    而溯玖和莲辰仍是住在平和的婆娑河中。
    莲辰的身子时好时坏,需婆娑河的灵气供养着,溯玖一直找不到可以治好他的办法。倒是灵赭,曾对溯玖提及过,原先的凤族领地内藏有仙灵之力,若是莲辰能撑到领地夺回之时,或许还有救。
    也仅仅只是或许。
    垂危之命,是莲辰命中大劫。过了,便万事安好;不过,则是灰飞烟灭。
    为此,溯玖心中甚是夷犹:“阿栖,你近日去龙族频繁,可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南栖无意隐瞒溯玖,自是打算找个时间同溯玖好好说一说,理一理这些事情。而下月的蟠桃宴,是最为重要的一关。
    “下月蟠桃宴。”南栖深深道,“是朔月星辰。”
    第七十五章 凤生-贰拾伍
    龙宫,太子殿暗阁。
    有一黑衫女子端着茶水,穿过了荀叶设下的屏障。她的袖中藏着一根青蛇,如今蔫了似地趴着,再无往日里活络。她将温热的茶水放到了桌案上,而之前送来的茶水已是冰冷,加贺一口未动。她回身,看到加贺正颓废地坐在床榻上,披着一头墨发,浑浑噩噩的模样。
    他像是多日未眠,眼梢坠着惫色:“莫夕,外头如何了?”
    而昔日龙妃身侧的侍女莫夕,只是对他恭敬地作揖,一字未答。
    她转身要走,是加贺又愤急地喊住了她:“外头如何了?!”
    莫夕径直朝外走去,引得加贺踉跄下了床榻,没走两步就跪倒在地:“莫夕!”
    莫夕停住了脚步,双手握拳隐忍,她没有回头:“三殿下,外头的事情,二殿下都会做好的。您就不要费心了,二殿下遵龙妃的遗命,往后不会亏待三殿下的。”
    因为加贺的优柔寡断和善心,龙妃多年的计谋被毁的一塌糊涂,如今更是连性命都赔上了。莫夕自小便跟着龙妃,虽作恶多端,但心中始终是将龙妃放在第一位的。她怨加贺的无能与软弱,却也无奈加贺是龙妃的血脉。
    她在昨日,被荀叶想办法从死牢里捞了出来,眼下奉荀叶的命令,在此处照顾加贺,却从不与加贺多言族内之事。
    不能再让加贺坏事了。
    她离开了暗阁,回到太子殿中。荀叶已经卸下了‘加贺’的样貌,他身着太子服,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小饮一口。
    莫夕上前为他斟酒:“殿下,您要打听的事情,已经有头绪了。”
    荀叶的手一顿,随后饮了那杯酒。
    莫夕俯身,在他耳边轻语:“琅奕阁中,有两个孩子。嘉澜原身属火,应不是黑龙,另一个孩子才是。”
    “……嘉澜是障眼法?”难不成苍玦为了掩藏真正的小黑龙,还多养了一个孩子?
    “非也,是双生子。嘉澜的原身还不清楚,但前两日因做事不仔细,被琅奕阁打发出来的小仙倒是说过,她亲眼见过另一个孩子化身成了黑龙。”莫夕勾起嘴角,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恶毒,“奴婢原本还担心,嘉澜若不是黑龙,内丹便效果不大。如今实打实的有一条小黑龙在琅奕阁,真是龙妃保佑。”
    荀叶却泼了她一盆冷水:“琅奕阁戒备森严,在用族中势力彻底压制住苍玦前,我们怕是连孩子的面都见不着。”
    “所以,殿下今日与其在这处喝酒,不如花这个时间,去与长老们私下走动走动。”莫夕从袖中取出一枚龙鳞,“龙妃生前,掌握了不少长老的劣迹,都在这片龙鳞中。殿下若以礼相待,却得不到回应,便不必给他们好脸色。”
    用柔也好,用强也罢。
    听话的狗才是条好狗。
    荀叶和莫夕都懂,龙族有长老这一制度,便是怕暴政。因此牵制住众长老,着实重要。苍玦独权,压制长老们多年,怨气积累,此时不扳倒他,更待何时?
    而荀叶一旦压垮苍玦,以强加的杀母之罪和囚禁龙王之罪,将他入狱,将他声名扫地。苍玦的琅奕阁必然就荒废了,天帝必然也不会向着他。而他阁中的幼子便不得不被接回龙族抚养,到时候,万事皆在荀叶的掌控之中。
    他接过龙鳞,转眼饮尽了烈酒一杯。荀叶起身化作‘加贺’,再次踱出了太子殿的大门。
    殊不知在此刻,已经将凤族迁至长沂峰的南栖,正陪同灵赭在院落中喝茶。
    忙了数日,今日才得空闲。
    南栖将自己与苍玦的事情,悉数告诉了灵赭,也将苍玦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态度,小心地透露给了灵赭。
    她是南栖的祖母,自是始终为孙儿着想。她从不知道,南栖竟是受了这般大的苦,才生下了那两个孩子。虽说是造化弄人,可灵赭不免埋怨了苍玦一句:“他也是太过固执,亏得你有那涅槃护身,否则,真是九死一生。”
    “祖母,不怪他。”南栖解释,“若是设身处地去想,我未必能做的比他要好。”
    “你……”灵赭摇头,“你同你爹一样,不撞南墙怕是不回头。”
    而今,也是回不了头了。
    南栖的心拴在了苍玦身上,谁也讨要不回来。
    “阿栖,你有没有想过,今后你们要如何相处?”一个是凤族未来的王,一个也许是龙族未来的王。
    苍玦还好说,龙族皇嗣众多,他若要走,是可以走的。只是见他那样子,独掌大权,定然是不愿走的。
    而南栖也不行,他是凤族唯一一只可继承王位的皇室凤凰,是有职责在身的。嘉澜即便是延续了南栖的血脉,可毕竟才八岁,再者,嘉澜是南栖与苍玦的孩子,南栖总不至于将这凤族丢给他后,随着苍玦离开罢?
    这对嘉澜也不公平。
    灵赭问他:“你要同他在一起,难不成是他来凤族?”若是这般,灵赭倒没什么意见。她听了南栖提及的过往,也算是对苍玦放下了戒心。
    不过,南栖却并不是很担心这些:“大家都是仙,若想见面,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到了。不住在一起也无妨。孩子的话,他们想住哪便住哪。”
    “听你这般说,是要和他两地分居?”灵赭觉得不妥,“凤族往后让你头疼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若也忙起来,你们是要几年见一次?”
    “是挺难的,但往后终归是有解决的办法。眼下,不是着急这些的时候。”
    才一说完,长沂峰的槐花开了,随着一阵微风,一朵孤零零的白色花骨朵被风吹落在还未喝上一口的茶杯中。
    清香宜人,裹着茶的涩味,留下一撇温意。
    随着灵赭的一句:“由你罢。”
    啪。
    它蓦地在杯中绽开了。
    四月的槐花初开,是灵赭特意移来此处的花木。
    只因旧年中的凤族,每到四月,便是满枝的槐花,摇曳幽香,抹一撇,便入了午后悠闲的小憩梦语中。
    南栖是记得的,爹爹东昇的阁中有一扇窗,打开了,便是满目四五月的槐花。他幼年时,常常在那槐花树下玩耍。也是在某一日里,槐花树下,站着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是他的父君渠奕。
    那年,南栖四岁,诸事不懂。他身着素衣,正准备同爹爹一起去前殿,迎接他那显少见面的祖父的尸骨。
    他的祖父,在一场战役中,被毁了内丹,身躯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息的死肉。是渠奕带回来的,他满身是血,在槐花树下,跪在了东昇的面前。
    南栖揪紧了东昇的衣角,仰头,东昇的面容被槐花的阴影笼罩着,望不见是什么神情。
    但南栖记得,当时,东昇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虽身姿不动,但南栖知道,东昇的手在发颤,抖得厉害。
    ……
    今时的槐花,一如往年。
    长沂峰中埋着渠奕的尸骨,可惜他看不到了——所爱之人最喜欢的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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