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清晨的卢塞恩，城市间流动着薄薄一层雾气。
    流水潺潺，温柔的波光于城中悄然划过。
    车在罗伊斯河畔停下，明一湄下得车来，她茫然无措地看了看李特助，他眼底含了一抹笑，做个请往前的走势。
    好吧。
    明一湄提起裙摆，独自沿着道路前行。
    一座木质廊桥横跨河面，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水面，清澈如孩童的眼眸，阳光徐徐照落在廊桥每一片棕红瓦砾上，折射成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遍体洁白的天鹅在河面上嬉戏，从河岸对面传来乐队淡淡的演奏声，一切都是那样安逸而宁静。
    明一湄唇畔浮起柔和的笑，她欣赏着周围的景象，不疾不徐地走着，桥外种满了天竺葵，在初秋的早晨摇曳绽放。
    欣赏够了桥外的美景，明一湄收回视线，注意力落在桥上。
    好奇怪啊，为什么桥上完全没见人，这里是卢塞恩最著名的地标之一，应该会有很多游客才对……明一湄有些纳闷，她目光巡睃，看见距离自己不远处立着一个木质展台，上面似乎摆放了什么东西，她不免生出几分好奇，转而朝那儿走过去。
    木质展台周围点缀着色彩鲜艳的天竺葵，台子中央是一把伞。
    素面黑伞，修长结实的伞骨，木质手柄已磨出了常被使用的光泽。
    明一湄怔忪，这把伞看上去很熟悉。
    她心中微微一动，扭头朝前面看去，果然，间隔不远又是一个相同的木台，她加快脚步走过去。
    第二个木台当中只有一粒糖果，缤纷的糖纸包裹着圆滚滚的水果硬糖。
    微酸，然后是回味绵长的甜。
    明一湄眼眶微微发热，她眨了眨眼，怀念地盯着糖果看了一会儿，待胸中激荡起伏的情绪稍稍平复，这才继续往前，走向同样依次排开的木台。
    一只装着手工果蜜的玻璃罐子，是她送给他的。
    一个装着茶叶的木匣，是他教她茶艺赠她的。
    然后是一枚小巧洁白的瓷杯，杯底隐约可见浅浅一道痕，明一湄恍然忆起，这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合作，拍摄《盛世》时，他从自己手里换过去的杯子。
    那是他们第一次间接接吻……明一湄红了脸。
    她在每一个木台前停留很久，面对那些刻下他们点点滴滴回忆的物什，时而发笑，时而泛起泪光，花了很长的时间，明一湄走过了大半廊桥，来到了八角水塔面前。
    门敞开着，无声无息，静静等待她的到来。
    明一湄走了进去。
    塔内光线逐渐亮了起来，沿着墙面陈列的是明一湄从小到大的照片，用投影的方式，在每一面墙上重复播放。
    投影下方的玻璃柜中，大大小小的天青色的珠宝盒里陈列着造型优雅，璀璨夺目的钻戒和其他珠宝。
    “天啊……”明一湄掩唇惊叹，泪水模糊了她视线。
    一道清俊颀长的身影朝她走来，破开晨光，从时间的尽头来到她身边。
    司怀安单膝跪在明一湄面前。
    “一湄，请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妻。”
    明一湄含着泪颤声开口：“可我已经求过婚了。”而且你也答应了。
    “我还没说完，”司怀安顿了顿，他眸底藏有一抹不易觉察的紧张，悄悄做个深呼吸，他诚恳望着她双眼，“我想说的是……希望你能今天嫁给我。”
    今天？
    泪珠挂在睫毛上，明一湄注视他期待而忐忑的神情，瞬时豁然开朗——难怪廊桥附近没见其他人，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特意安排的。
    错将她的沉默理解为抗拒，司怀安心头一紧，他不由自主握住她指尖，低声朝她解释：“没有事先跟你商量是我不好，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变得很忙，可能无法时常陪伴在你身旁，你怀着小宝宝，住在异国他乡，不得不远离熟悉的圈子。我明白你肯定会感到不适，甚至会有些寂寞，有些委屈。”
    “思来想去，我决定将婚礼计划提前……我是个保守而无趣的男人，我说不出浪漫动人的情话，也不知道该怎样逗你开怀。一湄，跟这样的我共度一生，你愿意吗？”
    明一湄破涕为笑：“你很好，怀安，你是我心目中最棒的男人。”
    被她夸得耳根发烫，司怀安摇了摇头，他声音低下去：“不，我没那么好，还做得不够，只能用余生不断努力，对你更好一点。”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谦逊温柔，又不失锋芒果敢。
    如沉默的骑士，无声而坚定地守护着她的快乐和幸福。
    “好，我答应你。”
    她缓缓点头，一滴晶莹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司怀安伸出手掌接住。
    掌心微烫。
    笑意自他眼底盛开，如万千星光同时绽放。
    司怀安握住她的手，拉她入怀，两人站在明媚的晨光中紧紧拥抱。
    风从河面上吹来，卷起无数花瓣，片片纷飞向蔚蓝的天空。
    悠远绵长。
    幸福。
    “……昨天已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今天嫁给我好吗，噢噢噢噢……”
    门外响起掌声和歌声。
    明一湄回头一看，简梵摇着双手涨红了脸努力伴唱，海茵一脸无语，扯扯她马尾。旁边站着一对气质不凡的夫妻，高挑美艳的女子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跟简梵一块儿唱了起来。
    在他们脚边，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大眼睛男孩儿牵着穿白纱裙的小女孩，他扑闪着大眼睛，仰头问：“乔琪，爹地，为什么新娘子姐姐还没有换上婚纱呀？”
    被叫做乔琪的美人儿停下歌声，她一拍额头，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将司怀安挤开，抓住明一湄。
    “我差点儿忘了，没事，全都交给我，半小时就能弄好，小梵你来帮我打下手。胡安，你和小乖可以去喂天鹅，但是要留心，千万别掉进水里哦。”
    小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明一湄定睛看去，果然，穿白纱裙的小女孩正是影帝慕宁悦与影后宁陌一的掌上明珠。小乖快乐地跑过来抱住明一湄，仰头亲在她脸上：“姐姐，我爹地和妈咪先带弟弟去诊所打针，弟弟感冒了，他们一会儿就过来。”
    乔琪笑眯眯地摸摸小乖脑袋：“小乖你和胡安去玩吧。费里，你看好孩子们。走，咱们赶紧把新娘子打扮好，时间很紧，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明一湄望向司怀安，来不及再同他说句话，就被乔珊荃和简梵“强行”带走了。
    司怀安久久伫立原地。
    费里笑着摇摇头，招呼孩子们别靠近水面，他转而走到司怀安身旁，低头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片儿童健齿口香糖。
    “来一片？”
    司怀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费里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出神地回忆起自己结婚的场景：“说实在的，我和乔琪结婚好几年了，想起当初和她结婚的种种，依然像是昨天刚发生的那样。”
    “……会紧张吗？”司怀安垂眸轻声问。
    费里大笑。
    “废话，当然会紧张，不紧张就怪了。”另一道声音□□来。
    海茵的声线与他的气质一样，如同雪原冷冽的风。
    他漠然地说着开导人的话：“我给简小梵求婚的时候，心跳那个快，比我决赛跳五周跳的时候还要紧张。跟求婚、结婚的紧张相比，奥运会决赛什么的都不算啥。”
    拿到第一块奥运金牌的那天，海茵结束了自己的比赛，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用冰刀在冰面拼出两个单词，七个字母：marry me。
    “你和小梵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费里有感于今天的浪漫气氛，顺口问起好友。
    海茵撇嘴：“急什么，小梵才毕业，反正我和她现在跟夫妻也没什么两样，除了一纸婚书，一场婚礼……”
    “哎我跟你说，”费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结婚这种事拖不得，越拖越容易无疾而终。有的时候啊，这人做某些决定就得凭一时冲动。”
    “我又不是你，”海茵斜瞥费里，忍不住开启了毒舌吐槽模式，“你当初是二婚，大叔。遇到乔琪这么火辣动人的美女，不冲动点赶紧把她拿下，等她跑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膝盖中了一箭，费里无言以对。
    海茵继续补刀：“我看啊，说不定乔琪嫁给你之后，每天都在后悔——当初我怎么就一时冲动嫁给这么个大胡子男了呢？哎哟，放手……费里·蒙特罗，别因为被我说中了就失去风度！胡安在看你，你这个做父亲的，能不能给他树立点好榜样？”
    费里没好气，松开了对海茵的挟制。
    司怀安看得忍俊不禁，眼底漫开浅浅笑意。
    “真羡慕你们，你们都遇到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两人相爱，然后结婚，接下来的日子归于安定平和……”
    “不，不是这样的。”
    费里和海茵异口同声。
    司怀安微微错愕。
    清清嗓子，费里凭借已婚身份击败了年轻的海茵，他拉着司怀安，语重心长道：“怀安啊，你千万别以为求婚成功，而且马上就要举行婚礼就以为万事大吉。这结婚啊，可是一门技术活。”
    司怀安：？？？
    海茵点头附和：“女人心海底针。”
    “成家以后，你们朝夕相处，所有的缺点都会暴露出来，哪怕起初在你们眼里看来很可爱的那些缺点，也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被磨平棱角，变得不再熠熠生辉，不再可爱迷人。”
    “相爱容易，相处难。”海茵深有体会，“我和小梵青梅竹马十几年，真的住在一起之后，也不是一帆风顺。她看起来笑眯眯的没什么脾气，其实现在都是我主动低头去哄她居多，毕竟想要长久在一起，该退让的时候一定不能犯倔。”
    “没错。我告诉你啊，怀安，这结婚过日子，有些准则你可记好了，绝对会帮上你的忙……”
    司怀安被两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表情渐渐变得认真，他掏出手机一丝不苟地将他们总结出的经验、心得，逐条记在了备忘录里。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怀安你接着记，”费里说，“翻旧账是大忌！而且这事儿吧，它还有很严重的双重标准。具体意思呢，就是你作为男人，你不允许翻旧账，不能揪着对方过去喜欢过的人，或是追求她的人三天两头的提。但是反过来呢，她如果翻你的旧账，那你可千万别还嘴，一定得老老实实听着，不然啊……”
    “不然什么？”乔琪站在费里身后，脚下打着拍子，眯起猫儿般的眼睛，唇畔的笑容隐隐透出不善，“接着说啊，大胡子，我翻你旧账你不高兴了？”
    费里秒变脸：“哪能呢，我没有不高兴……你吃醋表示你在乎我嘛，乔琪……”
    堂堂前世界顶尖超模，现任蒙特罗总裁，在自家娇妻面前甘愿做粑耳朵。
    乔珊荃给了他一个“回头再跟你慢慢算账”的眼神，转向司怀安，已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她朝旁边让开几步：“新娘子已经快准备好了，新郎别光顾着跟他们两个聊天，赶紧过来换衣服化妆！”
    雷厉风行的乔珊荃把司怀安拖走了，身为品牌设计师的她拥有极佳的时尚品味，她一边快速为司怀安整理发型，一边指挥丈夫和海茵帮忙给司怀安换上礼服。
    “知道你打算求婚，我就开始设计了……虽然先前没有跟你家一湄打过照面，不过我和胡安都是她的忠实影迷，看了她演过的作品，也看了很多她的访谈、报道，根据她的气质和你告诉我的要求进行设计……”
    “幸好工厂提前完工，否则你突然提前婚期，婚纱可就赶不上了。”乔珊荃退开一点儿，端详司怀安俊雅的五官，只给他稍微扫了一层透明的蜜粉，没做太多修饰，“这可是我设计生涯的第一款手工定制婚纱，里头饱含了我和费里，以及海茵、简梵、宁悦、陌一……我们这些朋友的祝福。”
    “希望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司怀安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情绪，他胸中激荡着满满的感动。
    对朋友无须多言，简单的两个字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