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乔溦收紧手臂：“一时兴起，就过来了。”
    “那你到了这里，怎么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通。”
    新生报道的时间里学校车位都被塞得满满的，黑的白的灰的红的，各种颜色扎堆在一起，头顶太阳晒得很，洛望舒只顾着往前走，哪还能注意乔溦的车就停在路边。想到这里，洛望舒突然意识到什么。
    洛望舒所在的宿舍楼在另一道路上，乔溦既然过来找他，怎么会把车停到通往女生宿舍的这条路上？
    “郭仪在路上把我手机打到没电了。”
    乔溦就算把郭仪的号码拉黑，那位钢铁女侠也会换其他的号码轰炸他。要是直接关机或者开飞行模式，又怕错过洛望舒的信息，乔溦就只能由郭仪打着。没想到那个女人那么有毅力，乔溦刚进入北京地界手机就发出电量警告，没一会儿就暗了屏幕。
    洛望舒的注意力放在乔溦为什么会把车停在这里的问题上，没有顺着乔溦的话继续往下说。
    乔溦低下头，看着洛望舒神情里突然显出的疑惑，无奈地暗叹一口气，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尖：“我上午十点就到了，在大厅那边看到你来来回回地帮人拖行李，都送到这片宿舍楼，我就把车开到这里等你。”
    乔溦是自己一路开车过来的，即便他运气不错地没遇到堵车，过长的驾驶时间也让他感到几分疲惫。洛望舒在学生和老师之间周旋，看起来一时忙不完。小青年也注意分寸，没有累到自己，乔溦犹豫着放下那颗老妈子的心，索性躺到后面闭目养神。
    他在心里推算着洛望舒前几次过来的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往车窗外打量，基本上每次都能看到洛望舒拖着颜色艳丽的行李箱从车外走过，身边还总跟着类型不同的小姑娘。
    乔溦每看到一次心里就不爽快一次，只能闷在车里静静等着。
    然而这一次竟然看到洛望舒跟一位小姑娘笑着聊天走过去，眼角眉梢的弧度差点没把乔溦的眼睛戳瞎，积攒了许久的酸味抑制不住地从缝隙里渗透出来，闭目养神都没能给他带来放松的感觉。
    再加上洛望舒在离开女生宿舍后在临时遮阳蓬那里逗留了一会儿，乔溦没在估算的时间里见到他回来，以为洛望舒跟自己的小学妹一不留神聊嗨起来，可想而知那股醋味是浓厚到了什么程度。再看到洛望舒从路那边走过来，乔溦哪还能憋得住，身体不用大脑发出指令就下意识地开门拉人了。
    “打到关机你都不愿意接。”洛望舒摇摇头，啧啧道。“乔先生，签名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不想干的话当初就别揽活啊。”
    “新书上市前我肯定会签完的。再说，”乔溦突然加深笑意，俯首凑到他耳边故意往里面吐气。“想干的事情那么多，总得有个先后次序吧。”
    温热的吐息在清凉的车厢环境里给人的感觉格外清晰，洛望舒顿时觉得耳根又麻又痒，酥软的热意一直蔓延到他的肩膀右侧，毛孔都被撩拨得清醒过来。
    “你是重中之重。”乔溦说出最重要的一句。
    洛望舒抬起手，一把盖在他的嘴上，歪头在乔溦肩上蹭了蹭耳朵，又在乔溦腰侧拧掐一下：“……您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
    “有奖励？”乔溦再一次用实际证明自己还可以继续不要脸。“我可以对奖励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奖励是有，但是要求免谈。”洛望舒感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笑着在他脸上拍了拍：“两百多份签名就在锐意等着你，记得准时过去签收。”
    “你这是要赶我？”乔溦一眯眼睛，故作受伤的模样。“我今天开了很久的车，我已经动不了了。”
    洛望舒被他提醒才想起来，乔溦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交通再怎么便利，s市和北京的距离也摆在那里。那份想和乔溦继续扯皮的心很快收了回来，洛望舒拿出手机给郭仪拨去电话，当着乔溦的面把回去时间延迟到了明天下午。
    郭仪在结束通话前跟他开了句玩笑：「以后乔溦那边要是再出什么问题我就不找他了，我发现找你比找他有用多了。」末了又笑着说：「新书工作搞定前手机千万别关机啊，咱们随时联系。」
    洛望舒不由语塞，直到听筒里“嘟嘟”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乔溦出问题关他什么事啊！为什么以后都要给他打电话！
    每所学校附近都会开有几家或大或小的旅馆，放心不下家里孩子、不愿意提前离开的新生家长占去一部分房间，剩下又被学校里隔了一个暑假没怎么见面的小情侣订走。
    洛望舒明天在学校还有事情要忙，八点前就要集合。乔溦要在这里留下一天，洛望舒出于私心还是想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犹豫过后去找班里在学院公寓部任职的同学走了后门，又仗着长得讨人喜欢央宿管阿姨点头答应，让乔溦在自己宿舍凑活一晚。
    洛望舒大一分到的宿舍楼是前两年新建的，宿舍环境要比其他宿舍楼好上不少。宿舍是四人间，每个宿舍里有一个类似于小客厅的公共区域，一个宿舍又分出两间卧室，两人两人睡一间，每间还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小浴室。
    洛望舒把乔溦带到宿舍楼下时才意识到乔溦来找他真的是头脑一热做出的举动，除了口袋里的钱包证件和手机，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带，来条换洗的底裤都没想着准备。
    “……你该不会是在去锐意的途中临时改变主意，调转方向开到高速一路过来的吧？”洛望舒的室友还没回来，宿舍里很安静。他开了空调，又打开衣柜试图从里面找出能让乔溦凑活换穿的衣服，可惜夏天的衣服没冬季宽松，尺码差别有点大，只有那两身篮球服还有可能，不过乔溦总不能把篮球服当便服穿吧。
    “真聪明。”上次来时宿舍里只有洛望舒一个人的东西，现在该有的物件都摆满了书桌格柜，东西收拾得不算整齐，看起来更近人气却不显邋遢，看得出和洛望舒一个卧室的室友也挺有生活品位。
    洛望舒想了想：“学校外面的生活街有几家服装店，不然等等我们去那里看看。没有合适的话，晚上我再陪你去市中心逛逛。”
    “不用。”乔溦笑意不减，从开始就没发愁过自己没有换洗的衣服穿。他走到洛望舒的衣柜前，抬手就从柜顶上把洛望舒暑假带来的行李箱取下来。
    洛望舒这次带来的不止有夏季的衣服，还有一半秋季稍厚的衣物，一起带过来省得气温突然下降一时找不到衣服穿。来到学校后他只把单薄的夏装移到衣柜里，一小部分的秋装还留在箱子里。
    “带来的秋装码数也不大，你就算不嫌热也穿不……”话没说完，洛望舒就眼睁睁地看着乔溦抬起一叠秋装，从箱子最底下抽出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收纳袋，把拉链一拉开，里面赫然是属于乔溦的衣服。
    洛望舒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整个人有点发懵：“……为什么你的衣服会在我的箱子里？”
    “你的箱子可是我收拾的。”乔溦老神在在地把自己的衣服抖开，从洛望舒的衣柜里拿出几个衣架，一一挂在衣柜空出的地方。“以防万一，我当时就随手备了一套。”
    “你早就有打算搞突然袭击了？”洛望舒简直哭笑不得，亏他还相信乔溦之前说的“小别胜新婚”。
    “没有打算。”乔溦笑着耸肩，把箱子放回柜顶后转身握住洛望舒的手。“不过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什么信心，留条后路总是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想你想得不行，不愿意多浪费时间收拾东西，直接就往你这边赶过来了。”
    洛望舒被他认真的目光看得浑身血液都要燃烧起来，心脏在胸腔内跳动得有些用力，搞得情绪都有些微妙起来，可嘴角终归是本能往上弯翘起来的。
    在宿舍腻歪片刻，洛望舒带乔溦去了距离宿舍比较近的食堂用餐。可能是前两天学校里缺了大一学生的人数，对比之下产生心理作用，洛望舒总觉得今天食堂里的人特别多。
    端着餐盘找到一个边角区域的位置坐下，洛望舒发自内心地长舒一口气，完全是轻松得。
    乔溦个子太高太扎眼，又是陌生的面孔，看起来更不像大一新生，导致食堂里的其他人莫名兴奋起来，时不时地都会把目光远远投过来好奇打量，要不是乔溦站在身后时刻冷着脸，估计都有胆子大的人走上来交谈了。
    洛望舒有点忿忿地喝了口鲫鱼豆腐汤，不满和醋意从眉目间隐隐流露出来。
    乔溦好笑地拿起筷子，在自己吃饭前自然熟练地先将两人点的菜挑拣分类，把带肥带皮的肉都拨到自己碟里，精瘦的肉块理所当然似的夹到洛望舒面前。
    他刚想说自己在看到洛望舒帮一个个小学妹拎拿行李时的感觉比洛望舒有过之及，就有一位身高挺出众的女生兴冲冲地端着餐盘往这边快步走过来，对着洛望舒扬声笑道：“学长好巧啊，竟然在吃饭时碰到你。”
    乔溦捏着筷子的手顿时僵住。
    隐约有种瓷器破裂的清脆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的错觉。
    第78章
    洛望舒还单手端着鲫鱼豆腐汤的小瓷碗，他对说话那人的声音没觉得熟悉，以为是谁跟着其他人打招呼，也就没有抬头，继续喝了一口，直到那名女生端着餐盘走到他和乔溦的桌边停下才反应过来。
    洛望舒迅速将嘴里的滑嫩豆腐咀嚼咽下，茫然不解地抬头看过去，和对方那双笑得弯成月牙似的的眼睛对上，两人的目光顿时交汇在一起。
    这位女生个子很高，五官不算多好看突出，胜在笑得爽朗自然，身材是那种健康且不显违和的微胖，配合上简单得体的穿搭，一眼看过去，任谁都会心生亲切好感。
    乔溦认出对方，再想到前段时间在锐意的地下车库里偶遇顾安让时听到的那几句，心里的某种情绪又翻滚两下。他把最后一块掺肥的肉块夹到自己菜碟里，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洛望舒。
    因为下午还有的忙，所以洛望舒回到宿舍时也没有换下身上那件橙红亮眼的迎新志愿者衬衫。明明是有些荧光的颜色，明明是翻领设计土得有些惨不忍睹，可套在洛望舒身上却透出另一股阳光的味道来。
    他的位置背靠餐厅的一扇近似落地的窗户，偏过头后翘起的睫毛就被身后投越过玻璃的光线映得反出弱弱的光晕，把睫毛下的眼睛衬托得愈加通透无害。
    五官是不显女气的温润精致，头发随时保持着清爽的状态，从来都是温顺地覆在额前。身高在男生里算是中上水平，不会因为太高给别人造成丝毫的压迫感觉。
    无论是穿什么衣服都瘦瘦高高，可仔细打量下又会发现他的双臂上包覆着一层线条好看的薄薄肌肉，那层轻薄的衣料下还有同样恰到好处的胸肌和腹肌，完全没有一丝一缕瘦削无力的意味。
    除去外表，年纪轻轻就能作出一手的好画，名字在学校几位很享盛誉的老教授嘴里都时常提起。在人际关系方面，接人待物温和有礼，况且在女生看来，单是始终没有关系过于亲密的异性朋友这一点，就又能再狠狠加上一截分数了。
    长得好，性格好，家境好，有才华，前途不可限量，还不凭着自身优势乱搞关系。
    这样的小青年丢在大学校园里简直就是行走的肥美羔羊，要不是洛望舒在遇到乔溦前一直被那些教养圈框套住，又有顾安让暗自带偏他的想法，恐怕撑不了多久就被小姑娘直接拿下了。
    这么想着，乔溦在发愁吃味之余又免不得生出几丝庆幸。
    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小家伙注定还是会乖乖跟他回家的。
    他正靠着这点念头自我安慰得心里舒坦一点，余光就瞄到洛望舒看清对方的脸后露出恍然的神情，放下瓷碗笑着打招呼：“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去的时候宿舍已经被学校打扫得非常干净了，只要把东西从箱子里取出来摆好就行。”对方回答完转又问他。“学长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乔溦听到这个问题，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把目光投到洛望舒脸上。
    洛望舒转头和女生对视，还是笑：“当然记得，叫李欣阳对不对？”
    洛望舒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就帮了好几位直系学妹搬运过行李，老实说，能把名字和脸成功对号的还真没几个人。之所以能记住李欣阳，还是因为她怀疑洛望舒和洛水三千存在着什么关系，随后引出的那些对话。
    洛望舒意识到那件事的时候着实被惊住不小，再为了糊弄厚着脸皮把自己夸上一通，想不记住都难。
    李欣阳见他真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嘿嘿笑了两声，瞥了瞥他身旁空着的座位：“我能坐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这种话被直白地提出来，怎么可能还好拒绝。洛望舒把头转回来，捏起自己的筷子，一手端着盛有米饭的碗准备夹菜吃饭。
    “这位也是学校里的学长吗？”李欣阳往乔溦看了一眼，又被男人淡然的姿态搞得怔住，有点瑟缩地把目光垂了下去，掩饰性地用筷子尖搅了搅拌饭边缘。
    “他不是。”洛望舒笑出声，下意识地看向乔溦。
    乔溦和他对视后轻微地抬了一下眉梢，左边的唇角往上挑起，展开一个有点微妙的浅笑，转瞬又变回平日里的弧度。
    乔溦不愿意让洛望舒身边的朋友知道他们的关系，洛望舒本来想至少介绍说这是自己的朋友，一看到乔溦那抹只持续了一秒钟的意味不明的笑，酝酿成句的话就随即卡在嗓间，没能顺利说出来。
    李欣阳点完餐远远看到坐在这里的洛望舒和乔溦，就莫名觉得从自己所处的角度看过去，那边相对而坐的两道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洛望舒她是见过的，感觉熟悉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坐在洛望舒对面的那个混血男人分明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对于他的熟悉感就生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乔溦虽然年纪大了些，可长相趋于年轻，被洛望舒影响得衣着也比以前，看起来是学校老师的可能性很低。李欣阳猜测着对方可能是学校的学生，也许自己在报道时无意看到过这人的背影，只是没有多加留意。
    不是学长的话，还有跟她同届的可能。学校迎新是上一届的班级负责直系班级，既然对方跟洛望舒坐在那里，说不定是跟自己一个班的。
    李欣阳笑着说：“该不会是和我一个班级吧？”暑假里她在班级群里还算活跃，可没听谁提过班里还有这么一位有气场的混血男神。
    “不是。”没等洛望舒开口，乔溦就冲她礼节性地露出微笑。
    人都有爱美之心，对待其他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在外表基础上产生的。
    按理来说，李欣阳从学姐那里知道洛望舒有女朋友之后又遇到另外一位很是扎眼的男性，多少该是有点兴趣才对。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乔溦这样的人，更何况还是那样的一副表情，她根本没有一丁点儿肖想的念头。
    两者对比之下，洛望舒就显得可亲得多。
    在刚步入成年阶段的大多数小姑娘眼里，洛望舒这样的形象似乎更吸引人一些。李欣阳不可避免地对洛望舒有点好感，可以粗浅定义为对拥有绝对颜值保障的异性的初始向往。
    李欣阳立马就把视线移到洛望舒身上寻求治愈：“那就是学长的朋友了？”
    这一近乎急切的一眼就更稳地踩到地雷红心处。
    “亲属。”乔溦继续笑着回答。
    嘴里的饭菜还没咽下，洛望舒顿时被这个发音标准清晰的词句震得噎住，反应迅速地喝了一口汤润进去，没让旁边的李欣阳看出什么异样。
    乔溦面色不改地冲他投去一眼，眉心轻拧，在桌下碰了碰洛望舒的脚尖，用眼神示意洛望舒小心吃饭。
    李欣阳的震惊程度绝对不比洛望舒好到哪里去，她瞪着眼睛，呼吸摒住好几秒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能想歪了。
    亲属和家属不同，家属是同一户除了自己以外的家庭成员，亲属还包括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乔溦还是微笑：“我是他叔叔。”
    李欣阳：“……！”
    洛望舒：“……！？”
    “……叔叔好。”李欣阳对待乔溦的态度顿时尊敬起来，她将才想着对方可能是洛望舒的表兄弟，万万没想到辈分往上又抬了一层。
    乔溦笑着点头，受下了她的招呼。
    洛望舒被他笑得眼睛都快瞎了，睁大眼睛对着他眨了两下，一脚踢到乔溦的脚踝上。
    乔溦不为所动：“他提前返校，家里放心不下，我就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