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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节

    数箭过胸。
    天上雪静静落着。
    郎君跪下来,笔直地跪着,睁眼望着前方。
    他一把拔掉胸前的箭,箭头上的火往外飞去,与空中飞过来的无数箭支交替。箭落在四周,四周燃起了火。置身火海,顶着天上飞雪,李信倒在了地上,不肯阖目。
    “将军……”他听到有人说话。
    但那应该不是叫他。
    他的人都死尽了。
    “将军”,敌方的人汇报道,“李二郎应该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去斩杀了他的头颅,向太尉复命吧。”
    他们的将军沉默了下,说:“李二郎悍勇如此,不必辱他。他一人战到现在,我们也不必上去,给他最后一段时间吧。”众人站在山间等待着,等李信四方的火灭了。等火灭后,他们便会去检查尸体。
    一只大鹰尖声鸣叫,从他们的头顶飞入火中。
    众人微惊:“将军,那只鹰!”
    将军默然,望着鹰飞入大火中。
    鹰叫着,在火中落下来,站在郎君的肩上。它惶恐地在郎君肩上踩,用自己的利爪去扒他的衣服。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它的爪子锋利无比,随意扒拉两下,郎君的衣服就会被他撕破。
    可是郎君没有如之前一样去扯它的翅膀。
    李信颤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绿莹莹的玉佩。他满是鲜血的手,将玉佩系于大鹰的脖颈上。血抹上黑鹰的羽毛,脏秽难言,而李信轻声:“把它带回去……还给知知……”
    司南玉佩。
    “跟她说……对不住……我失约了……”
    他想往火海后方看去,那后方并没有他想要见的人。她已经离开了,而他能够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李信哆嗦着手,把玉佩给大鹰系好——
    【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能不能得到回报,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有时候也怕我辜负了你。但是回头看到你时,就觉得格外欣喜。时间停在现在,我一直爱你,一直保护你,这就是永远了。】
    赠我司南,为卿司南。
    为了这个目标,他未敢有一日不鞭挞自己,不去奋力,好不辜负她。
    如今,完璧归赵。
    ……
    大鹰冲上云霄,飞天跃云,在云海中穿梭。脖上的玉佩,碧绿无比,如一滴清亮的泪珠。它带着这块玉佩穿越山山水水,要将玉佩送入女郎的手中。
    完璧归赵。
    ☆、第148章 0.0.9
    破云穿雾,苍穹低下来,一道黑影如光,在铅云中若隐若现。很长的距离,在苍鹰拍翅中刹那即至。雪粒纷纷扬扬,与高天青山相照,衬得万物变得更为辽阔,悠远。
    天幕光线并不亮,雪光照着一行人的面孔,皆有些空白沉重感。
    鹰声从高传来。
    十来个人一同抬起头,随舞阳翁主闻蝉一起去看天上飞下来的黑鹰。他们在逃躲敌人的过程中,人数已经越来越少。兵分几路,活下来的不知道能有几个。眼下跟着闻蝉的侍女,只剩下青竹与碧玺。剩下的皆是乃颜等护卫。
    大鹰胸前碧莹莹一滴,离闻蝉的视线越来越近。
    闻蝉仰着脸,伸出手去。鹰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掌心,收起了利爪,并没有去挠她。它叫一声后,眼睛里流露出迷茫又悲伤的眼神。在闻蝉为它抚弄羽毛时,鹰低下来头颅。闻蝉颤着手,从它脖颈上,将司南玉佩卸了下来。
    穿越千山万水,山何陡峭,水何冰寒。这块工型的绿色玉佩,终于落在了闻蝉手中。
    雪落在女郎的睫毛上,结雾结冰。
    冰雪让她的眼睛有些疼,她的心脏开始骤缩。一切感官离她遥远,一切记忆又如同在昨日一般。
    她握着这块冰冷的玉佩,仿若看到少年郎君昔年时的坏笑。光阴不停留,她却好像一回头,就还能看到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对她吹口哨。
    听他跟她说:“知知,喜欢么?”
    看到他拿着玉佩爱不释手贴身收藏、当掉又赎回、数年不离身。
    再看他那坏蛋似的笑容渐渐加深,柔情缱绻,揽着她说:“知知,来。”
    他说:“我人生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娶到你。为了娶到你,不让你跟着我颠沛流离东西南北乱闯一通,我就势必要走到贵族圈中,成为让人忌惮的存在。我野心勃勃,也热爱天下,怜悯受苦的百姓。我想要解救他们,想跟老天争一争,想试试我能带给他们什么,能不能做的更多些……”
    “这就是我的抱负。我妄图以微粒之光与大势相投或相抗,想做点什么,好改变现状。但我其实非常的自私,我最热爱的,一直是你。任何人任何事妄图跟你相提并论,我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杀。”
    还有他最后说:“你知道我爱你吧?”
    过往种种流光般,纷至沓来,又在风雪中烟消云散。闻蝉看到玉佩上的血迹,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他将玉佩解下,让大鹰给自己带了回来。他完整地守护着自己的心,他走着一条无数人质疑的路,他在寂寂山林中如王者般开辟自己的王国……他足够富有,足够强大,从不为任何挫折低头。
    他珍重无比地守着自己的爱。
    从十五岁到十九岁……
    他全心全意、披荆斩棘地走向她……他这么的喜欢她……任何困难都不屈服,所有委屈默默咽下。他诚挚无比地喜欢着她,爱她如同爱他自己。在李信心中,她是最重要的,是他最想得到的。这样喜欢她的李信,又怎么可能把玉佩还给她呢?
    闻蝉在心中哽咽:“完璧归赵么?”
    她在心中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后飞雪遮掩着的大雾。她看着灰蒙蒙的天际,不觉去想:我的夫君……他死了吧?
    他是否记挂她,是否舍不得。最后在想什么,又要说什么……
    闻蝉心痛如麻,握着玉佩的手用力。工型压入手心,因太用力,而让她手心渗了血珠。她立于风雪中,良久不动,只回望着身后的路。她想要大哭,想要不管不顾地跑回去。不管墨盒发生了什么,哪怕他已经死了,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他从来都低估她对他的喜欢。
    他觉得她不够爱他。
    他总是说她没良心。
    可是她想回去陪他啊。
    哪怕李信真的死了,闻蝉想自己也愿意回去陪他。陪他一具枯骨,陪他坐看山河变迁。也许她的情感不如他炽烈,不如他浓重,她在乍然想到那个不好的结果时,也并没有被打击得晕倒过去。
    然而绝望,灰暗,这些都是有的。
    她无惊无惧,也不怕危险,不担忧自己过得好不好。李信不知道,她只想待在他身边而已……
    “翁主,这玉佩……”青竹喃喃,脸色苍白地吞下去想要说的疑问。别的人跟在后面,没有看到翁主的表情。可是青竹就站在闻蝉身边,她看到闻蝉发抖的身体,看到她眼中强烈忍着的泪意。闻蝉手心出了血,却用力地抓着那块玉佩……
    青竹没见过这个玉佩,可是她读得懂闻蝉的表情。青竹想要说什么,然在闻蝉忍着巨大悲意,默然在心中落泪如滴血,也不在面上表现出来时,青竹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闻蝉回头,看着身后跟随着自己的人。她咬着牙,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任性地回去找李信。这些人好不容易跟自己杀出来,墨盒之屠城,尚无人知晓。她有义务走出去,让世人知道墨盒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的生命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人是应该被牺牲的。
    这是闻蝉从李信身上学到的。
    闻蝉想,他爱我,他也爱天下,也爱百姓。
    然而我只爱他。
    他想要的,我会帮他拿到,帮他做到……她也爱他,她也全心全意地去爱他。而总有一天,闻蝉想自己会有机会亲自告诉他。
    闻蝉压抑着声音里的悲意,轻声:“没事,追兵还跟着我们,不能回头……我们……继续走……”
    她将那沾了血的玉佩贴身收入怀中,又抱着送来消息的大鹰,在鹰的额上轻轻亲了一下。低头的瞬间,大鹰感觉到头顶湿漉漉的,似乎下了雨,雨滴还很大。它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看到女郎苍白的面孔。
    闻蝉率先抱着鹰,往前方走去。她走得非常快,似乎怕自己一停留,便会忍不住往回走。
    众人不知道翁主怎么了,只能快步跟上。
    天地苍茫,闻蝉走向与李信相反的方向。她的爱人气息微弱,而她心恸如碎。每走一步,便离他越远一步。前路慢慢,身后路变得遥远。她一步步地远离他,对他的爱,却并不会减少一分。
    闻蝉心中一直在哭:夫君,我喜爱你,你听得到么?
    此时的雪山,一地尸体,箭火微弱。李信倒在地上,火光照着那方,看得并不真切。将军站在上方的山坡处,想让人去看看李信死了没。他抬手正要下令,身后的树林中有破空之箭飞来。
    他们听到响箭声时,大震无比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树林。
    “响箭……在传信号?还是……”将军冷声,“还有人活着!还有在雪山里!”
    他心中复杂:竟还有人没有死?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余光看到灰色的影子在树林里闪过。自己带的兵有几个人中了箭,箭来自四方,众人一时凝重,不知李二郎那方还有多少人掩身于山林中?
    太尉的传话时,不能放走任何一个墨盒人。李二郎要死,所有人都要死!
    李二郎已经中箭,之后也不过是确认他到底有没有死。眼下更重要的事,是杀掉还在雪山中活着的那个人!将军犹豫了一下后,看看身后李二郎身前的小火,一狠心,招手带走自己的人深入山林中,去追那个藏在暗处骚扰他们的人。
    天下着雪,雪山气候又极冷。那小火只寥寥少许,很快灭了。天地寂静,雪无声无息地盖在地上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尸体中。过了近一刻的时间,一个郎君在树林中飞荡,身影越来越近,又从树上滑下来,跑向李信。
    来人与这些死去的人一般着装,脸上血污,战铠沉重。乃是阿南。
    他喊一声“阿信”,泪水掉下来,将倒在血泊中的郎君抱于怀中。李信拔去了身上的箭,血流过多,颜色惨白。阿南抖着手伸到他鼻下,根本感觉不到李信的气息。阿南心中悲凉,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送入李信口中。阿南将李信咽喉一顶,让那枚药丸咽了下去。
    他又不断地握住李信的手,强行打破对方的防护,将内力不要命般地传入李信身体中。
    阿南用一种自损的方式,吃力无比地去护李信的心脉。他坐在雪地中,抱着郎君,心中难过得只想痛哭一场。他传着内力,又扯开李信的衣服,另一手在他胸前几个穴上按压,好让那枚药丸能够与内力一起起作用。
    药丸并不是神丹妙药,只是习武人常服用的,帮助内力顺通堵塞血脉用的。阿南给李信服下这枚药,也不过是希望自己传去的内力,能够让李信的脉搏重新跳动。
    他几乎是自残似的救着李信。
    阿南满不在乎地坐在这里,不去想什么追兵了,他只想护住李信的心脉,想要救活李信。阿南哽咽道:“对不住,我做不到……你让我去会稽搬救兵,让我来解墨盒之困,让我报仇……我做不到……阿信,我跟你不一样啊……我没有你那么厉害的本事……”
    他抱着幼年时便共同长大的郎君,边哭着,边把自己的性命透支给这位朋友。
    阿南声音凄凉:“我知道,你是起了私心,想救我……你总是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的表象下,心眼比谁都多。每个跟你好的,你都想救。阿信,阿信!你帮那么多人,你救那么多人……我来救你!”
    “我并没有什么本事,全靠你照拂。你让我去会稽,让我报仇……可是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报仇呢?我和你不一样啊!”
    “阿信!醒过来!你要报仇,自己来!”
    “还有翁主呢!你这么辛苦地娶到她,难道想要放弃么?”
    “阿信,醒过来!睁开眼!你想要什么,自己来拿!”
    阿南喃喃自语般说着很多颠三倒四的话,他心中失望无比,痛恨无比,又带着丝丝恐慌。他并不恐慌那些被自己引走的敌人重新回来,他只怕这点内力,根本保不住李信的心脉。不知是他传去的内力真的起了作用,还是他不断的激励话语起了作用。某一瞬,阿南突然感觉到了手下护着的心脉跳动了一下。
    而这一跳,让他热泪盈眶。
    他几乎想要大笑:“阿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能救活你!”
    阿南将李信从地上拖起来,将他拖离这片尸体中。他将李信身上的战铠全部丢在地上,伪装成一个尸体的样子来。阿南将李信背在背上,迎着漫天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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