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过了几天,叶凌要成亲的消息传遍朝云谷,有些胆子大的见到叶凌,已经在喊少主夫人了,有一天晚上,叶凌在一棵树上看见一只吊死鬼,就托他将自己的消息告诉书翠。孟谨川来的时候,是消息传出去的第二天。
孟谨川站在一颗古树下,树皮黝黑龟裂,包裹着数抱之巨的树干,远远就看见叶凌走来,女子步履如莲,神色自如,来到孟谨川面前。
孟谨川上下打量叶凌,见她没有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你最近过得好嘛?”
叶凌的心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没有死掉的部分传来迟钝且剧烈的疼痛,叶凌仰头一笑,目光撞进孟谨川眸中的森冷幽泉里,几乎沉溺其中:“孟公子,我最近过得很好。”
是孟公子,而不是小孟公子!
孟谨川心中波澜迭起,依然面不改色道:“叶凌,咱们走吧。”说完,伸手来拉叶凌。
叶凌错开手,退后一步:“孟公子,下月初六,我和梅公子大婚,你一定要来。”
话音刚落,叶凌身体忽然一轻,背重重撞在树干上,上面的沟壑让叶凌的背上一片生疼,一只手伸到叶凌后脑,将她的后脑勺和树干隔绝开,紧接着,狂乱的呼吸扑面而来,孟谨川的吻很急促,汲取叶凌的每一寸呼吸,孟谨川紧紧靠在叶凌身上,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狂乱且带着侵略的吻让叶凌呼吸困难,胸腔剧烈上下浮动着,齿畔交缠,不一会儿,就在嘴里闻到了血腥味,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孟谨川的。
叶凌推开孟谨川,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血迹,衬得肤色雪白,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美丽,她忙退后几步,看着失魂落魄的孟谨川,道:“孟公子,请你自重。”说罢,转身就走。
第三十九章 六月初六
当天晚上,梅越和梅麒立在朝云殿中长谈,殿中只点着一盏孤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屋外暮色无边,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人言。
梅越从袖中拿着紫色玄珠,单单是用手拿着,就能感受到里面无穷无尽的灵气,阴恻恻幽光映在两人脸上,无端生出几分恐怖:“我没想到,叶晟阳竟然愿意为了这个紫魄去死,而今梅兴思竟然要娶他的女儿,这该如何是好?”
那日梅麒见叶晟阳单独下山,想起白天败北之辱,又想得到紫魄这件无世之宝,恶从胆边生,梅麒担心自己敌不过叶晟阳,于是将紫魄之事告知梅越,梅越乃梅氏之主,紫魄重宝,如果得来留给梅兴思,百年他去之后,也好安心一些。
两人带人跟着叶晟阳,一直到了百兽山。
梅越和梅麒听说过叶晟阳与异族女子相爱的事,不过听说那异族女子身患重病,活不久了,这还是两人十多年前听到的,近些年一直没听说那异族女子的事,想来那异族女子已经死了。
两人没想到,竟在百兽山见到了那个让天之骄子跌落神坛的异族女子,脸色很白,眼底一片青色,一看就是常年患病之人,人族和异族水火不容,一旦相遇,不言其他,立刻拔刀相见。
原来,叶晟阳拼命抢得紫魄,是想救安如芙。
若是救其他人,或许梅越还会拱手相让,但是那人是异族,百年前异族为祸人间,梅氏先祖死于异族者,不在少数,他们与异族的仇怨早在百年前就开始了,所以这紫魄,是万万让不得的。
其实他们两人联手,都打不过叶晟阳,叶晟阳的御兽之术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不仅让妖兽灵兽对他完全臣服,还招来了恶鬼怨灵无数,叶晟阳已经走火入魔了,他们一行人多,两人控制住叶晟阳,其他的人控制住了安如芙。
即便安如芙是异族,天生修为强劲,但是患病多年,修为早被病痛磨得半点不剩,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安如芙宁愿自尽,也不愿成为叶晟阳的软肋。
安如芙死后,叶晟阳不攻自破,那一晚,百鬼哭嚎,怨灵乱舞,百兽山的哭声震荡,竟然都是兽发出来的,往前任何一个御兽大宗出现,。
他们赢得极不光彩。
梅越紧紧握着紫魄,里面强劲的力量让他心神震荡。
梅麒道:“大哥莫要忧扰,叶晟阳与异族为伍,堕入妖魔道,叶氏早想把他逐出门外,只是惧于他的力量,如今你我二人合力杀了他,是为世人做了一件好事。”
梅越道:“而今妖邪当道,各个世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迭起,叶晟阳就算再不济,身上流的也是叶氏的血脉,叶凌能养在云中,就证明叶佩毅对他是默许的,如果他的死传出去,叶氏必与我族为敌。”
梅麒道:“这件事我早就想到了,叶晟阳一向行踪不定,一消失就是好几年,那些弟子我已经打点过了,只要你我不说,谁知道他已经死了?百兽山素来隐蔽,无人造访,不会有人发现他死在那里,梅兴思执意要娶叶晟阳的女儿,让他娶便是,叶晟阳的死就烂在你我的肚子里,到死也不说出来。”
过了许久,梅越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如此了。”
叶凌还在朝云谷住着,千兰就催着梅越去云中叶氏提亲,梅越身上有伤,此事由梅麒代劳,云中那边,叶晟阳久不见人影,叶凌的人生大事由叶佩毅定夺,听梅麒说两个孩子相互欢喜,也没说什么,默许了这桩婚事。
消息传出,世人皆惊,叶凌和梅兴思年纪虽小,但那时候,比叶凌年纪还少就抱娃的不在少数,所以不算稀奇,众人惊的,是叶凌竟然和梅兴思走在了一起。
距离六月初六还剩月余,叶凌终于说服千兰,回云中去了。
叶凌出朝云谷的那天,天气很好,叶凌性子散漫,拒绝了千兰差给她的一干人等,坐在一只灵兽上,慢悠悠的回云中。
临别时,梅兴思给了叶凌一只大包袱,叶凌打开一看,全是果脯肉干之类,叶凌素来喜欢吃这些零嘴,梅兴思都记着的。
灵兽行得不快不慢,叶凌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面,怀里抱着一把果脯,不时往嘴里塞一把,眼前忽然滑过一道白影,定睛一看,两边的景致不断往后退,阳光灿烂,哪有什么白影。
叶凌回到云中的时候,书翠站在一颗大树的阴影下等她,老远就开始招手,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圈刺眼的蓝线。
书翠和她同时从朝云谷往回赶,她飘起来,比叶凌坐的四条腿的灵兽还要快些。
距离云中还剩一段步行路程,叶凌从灵兽上跳下来,拍拍灵兽的屁股,让他自回山野。
梅兴思给的零嘴还剩一大包,叶凌提着走向书翠。
书翠却紧紧看着叶凌身后,阴恻恻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道:“你没和他说清楚?孟公子怎么还在跟着你。”
那日找过叶凌后,孟谨川就没离开过朝云谷,直到叶凌出来,一路上跟着叶凌,到了云中。
叶凌将包袱随手一扔,转身,看见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白衣公子,持剑端立,日头正烈,孟谨川定是步行跟着叶凌,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神情自若,也在瞧着这边。
叶凌将手里的一包零嘴往书翠怀里一扔,跨步朝孟谨川走去,叶凌穿着一身白衣,走路时群摆蹁跹,步步生莲,美得像仙子临世。
她站在孟谨川面前,神情淡漠,说了几句什么,孟谨川神情亦是淡漠,若是不认识他们的人,会以为两人只是陌生人,在相互问路而已。
片刻,叶凌转身回来,接过书翠怀里的零嘴,道:“走吧。”
书翠看向孟谨川,只见那手持长剑举世无双的白衣公子,面冷如霜,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决绝的让书翠险些忘记前几日他还守在朝云谷外,仍书翠好说歹说也不离开朝云谷半步的人是谁了。
叶凌要嫁人了,云中没有一个人向叶凌道喜。
只有叶佩毅亲自来了一次,带了好几箱衣服首饰,以及一件红彤彤的嫁衣,与叶凌说了很久的话,什么让她到了朝云谷收敛性格,他一向不关心叶凌,如今话一多,到让叶凌有些不习惯,叶佩毅事物繁忙,来过这么一次后,便在没有来过。
扶风崖又清冷起来,每日只有一人一鬼。
叶凌忽然想起那只梨花猫了,那只被她埋在桃树下的猫,计起便施,距离成亲还有半月,叶凌和书翠连夜赶到落霞城,她只想在见见那只猫。
落霞城中,繁华依旧,含春花楼欢声笑语,朱雀大街上行人如织,那个曾让人毛骨悚然的妖巢鬼穴早以化为一片焦土,而创造那里的人,坠入深渊,不知生死。
叶凌找到那颗桃树,桃花落尽,绿叶堆满树梢,在重重叠叠的树叶下,结着一颗又一颗毛茸茸的小桃子,书翠坐在树杈上,蓝色的衣裙一摆一摆,嘴里哼着一只不知名的小调。
这片土地上长满了草,早就不知道小猫被埋在哪个位置,叶凌靠在树干上,用手扶着地面,草尖在手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想起小猫,叶凌心中生出几分甜蜜,这片土地冰冷,叶凌的温热的手心不一会儿就被变得同样冰冷,想起小猫丑丑躺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中,叶凌生出想把他挖出来的冲动。
最终,叶凌还是克制住了,她想自己的记忆中,全是丑丑毛绒绒圆滚滚的样子,而不是一堆白骨。
想起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事,叶凌觉得很疲倦,好像过了几辈子这样长,叶凌阖上眼帘,在视线被完全阻挡的一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白色人影。
叶凌心想,这几日当真是没睡好,老是出现幻觉。
书翠的歌声忽然停了,她看见不远处的黑暗里站着一个白衣公子,低头一看,叶凌靠在树干上,呼吸平稳,已然熟睡。
六月初六,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大一早,叶凌的扶风崖格外热闹,数十个女子端着洗面梳妆等东西两列排开,整齐有序的为叶凌梳妆。
那件嫁衣从拿来叶凌还未正眼看过,今日穿上,当真是极好看的,云锦宛若天边流霞,上面用金色蚕丝绣着繁复美丽的凤凰花,外罩着质地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拦腰束以流云纱凤凰腰带,将叶凌不足一握的腰身勾勒出来,这件嫁衣,是花了心思的。
叶凌忽然想起叶佩毅对她说的话,叶凌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只在叶晟阳眼中才看到过的柔情,他停顿了很久,道:“若是在梅氏受了欺负,一定回来告诉我,咱们叶家的女子不能白白受人欺凌。”
妆容完成,在场所有人的暗自惊叹,好美的人!
云中大殿,叶凌头上戴着沉重繁复的凤冠,长长的流苏遮住了她的眼睛,祭礼结束,叶凌走出殿外,踏上红色地毯,一步步向前走去。
透过流苏缝隙,叶凌还是能看见,两侧的人中,有叶佩毅和叶傲宇,还有一直在潜心修炼的叶苑灵,以及素来与她作对的叶姝离,云中所有人都场了,叶凌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们站在两侧,目送她离去。
梅氏的轿子就停在云中外,数只极品灵兽跪伏在周围,梅氏的喜娘见叶凌出来,立即笑颜逐开的上前去迎,好听的话像连珠似的奔出来,梅氏朝云谷距离云中数日路程,但眼下梅氏派了数只极品灵兽来接,不出三个时辰,就能到达朝云谷。
叶凌坐在轿中,感觉轿子在飞速移动,伸出纤纤玉指,撩开眼前的金色流苏,淡漠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个冰冷蛰寒的狞笑。
第四十章 跟我走吧
苍梧渊。
缥缈雾气游荡在奇绝的山峰周围,像一件质地轻柔的薄纱,在习习晨风中缠倦翻转,拨开云雾,可以看见山上坐落着重重殿宇,两个身形修长的男子阖上房门,身后走来一个穿着蓝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两人回身鞠躬施礼。
“掌教。”
“掌教。”
孟子晋略一点头,道:“谨川一大早就去后山了,不在房中。去朝云谷参加婚礼的弟子们已经出发了,你们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孟新觉道:“掌教,我们不去朝云谷。”
孟子晋点了点头,未作评论,往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朝云谷,沿路挂满了红绸,就连行在路边的梅鹿角上,就被好事的小姑娘挂着彩绸,喜庆无比,为了方便来宾进出,结界撤下,增加来回巡逻力度。
这一次的外宾并不多,祈氏前段时间遭受重创,只派人送了彩礼来,苍梧渊派了些新晋弟子,甄家掌教携着弟子前来,其他的,都是些小门小派。
即便是这样,朝云谷还是热闹非凡。
抬着叶凌的轿子在众人瞩目下来到朝云大殿,一身红衣的梅兴思早已站立等候,他平素喜穿红衣,今日穿着绣着金色盘龙的红色喜袍,又有几分不同的风致,一条红毯铺在地上,横跨整个朝云广场,红毯两侧,宾客依次落座,有心急的,就站起来看不断移来的红色轿子。
轿子停下,梅兴思探身挑帘,一只纤纤素手从轿中伸出来,绯红的袖口绣着娇艳的凤凰花,衬得那截玉臂洁如冰晶,剔透无渍,单是看手臂就知道那只手的主人一定是个美人。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目光纷纷汇聚在轿前,梅兴思心神一荡,叶凌自轿中缓慢而出,绝美惊艳的脸在金色流苏下若隐若现,众宾客的呼吸滞了一瞬,而后纷纷赞叹,梅氏好福气,竟娶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子,再看梅兴思,身形挺拔,面容俊俏,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锣鼓齐鸣,夹杂着宾客的赞叹声,嬉闹声,拍掌声,聚在一起,热闹无比。
千兰和梅越站在红毯尽头,露出欣慰的微笑。
梅兴思执着叶凌的手,两人缓步行在红毯上,往前走去。
“我反对!”一个清瘦的声音破空而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叶凌心中一顿,放开梅兴思的手,回身望去,一个白衣公子站在红毯尽头,气质清冷得仿佛不属于浊浊凡尘,眸中墨色流转,悲痛和无奈夹杂其中,化为刺眼的寒厉,直直刺向叶凌。
叶凌的心被什么刺穿,疼痛迅速占据整个心脏,在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骇,处处彩绸华灯,孟谨川一身霜白,立在铺天盖地的绯红中,格外刺眼,叶凌只觉得眼睛生疼。
所有人都望着他,少年将周围打量鄙夷的目光视若无物,缓步上前,立在叶凌面前,道:“让我带你走,好嘛?”
孟谨川一如往日淡漠,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他身上带着天生的傲气,从来不会求人,也从来没有求过人,而今,在穿着大红嫁衣的叶凌面前,语气却接近祈求。
叶凌看见,孟谨川腰间坠着一截翠玉。
空气仿佛凝滞,没有人敢说一句话,都往这边瞧着。
叶凌挑开面前的流苏,露出惊艳世人的绝美容颜,朱唇似血,拧出一个极其淡薄的微笑,带着三分讽刺,漫不经心道:“我没想到,孟公子竟是如此真情之人。”
孟谨川对叶凌的嘲笑恍若未闻,又道:“叶凌,跟我走吧。”
孟谨川在祈求!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从未如此坚定的想要什么东西过,他看着叶凌,像是看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叶凌嫣然一笑,将没心没肺演绎到了极致,在场众人见那美艳新娘笑得绝代风华,暗自心神震荡,唯有孟谨川,狂热的心逐渐跌落谷底:“孟公子怕是误会了,叶凌生来散漫,行止由心,之前是一时兴起,绝非真情实意,梅公子才是心之所属,是叶凌真心想托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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