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坚强的出生

    林希怀孕前期反应很大, 她是个不爱说不舒服的人，都被这孩子折腾的烦了。吐了整整两个月，林希时常怀疑自己是怀了个厌食症，无论她吃什么, 肚子里那东西都不满意。
    这挑食程度跟蒋霖屿有一拼, 林希吃着蒋霖屿送过来的饭, 忍不住怀疑这孩子不会随蒋霖屿挑食吧。
    蒋霖屿以前不吃蔬菜, 全靠维生素片和水果补充缺失营养, 这几年被逼着养生，才开始接受蔬菜。
    三十多岁的人了, 还这么挑食。孩子要是随他，林希不得气死。
    蒋霖屿把酸甜苦辣各种口味的菜都拿过来让林希试, 试图能找到一样她喜欢吃的，结果显而易见，全没有。
    林希第一次想吃东西是怀孕四个月，某天凌晨她被饿醒，推身边的蒋霖屿，“阿屿。”
    蒋霖屿倏的睁开眼，去摸床头的眼镜，“怎么了？不舒服？肚子疼吗？”
    “不是，我想吃酸辣粉。”
    蒋霖屿最近熬的起床气都没了, 他坐在床上静静的想酸辣粉是什么东西。酸辣粉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食物？
    “我们学校后面的一个小店。”林希也坐起来，她最近吐的很憔悴, 肉眼可见的消瘦, “很辣, 拿纸盒装的。”
    蒋霖屿：“……”
    两分钟后, 蒋霖屿起床去衣帽间拿衣服递给林希, “穿衣服，走，去吃。”
    凌晨酸辣粉自然没开门，北方的春天晚上还有些凉，蒋霖屿下车去找店主的电话。林希坐在驾驶座上看他的背影，有点想叫他回来，但那个抓心挠肝的想吃，她抿了抿唇。
    蒋霖屿打了十分钟电话。
    摊主开店这么多年，第一次被逼上岗。一开始他以为是诈骗的，对方开了高价让他过来做一碗酸辣粉，直接把电话挂了，神经病。
    对方连打了三个电话跟他解释不是骗子，他老婆怀孕了想吃一碗酸辣粉，多少钱都行，他老婆现在想吃。
    店主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擎的来了，看到路边停着的豪车，拿着手机等在店门口焦急的男人。
    这是真的很急了。
    凌晨三点，林希坐在路边小马扎上迎着寒风吃一碗滚烫的酸辣粉。
    “上车吃吧？”夜风微凉，周边环境很糟糕。纸碗和一次性筷子看起来卫生条件很不达标，蒋霖屿皱眉。
    “上车吃就没那个感觉。”林希被辣出了汗，很爽。
    店主又端了一份酸辣粉出来放到蒋霖屿面前，大半夜的也闲着没事，瞎聊，“女人怀孕口味就是很奇怪，我媳妇儿怀孕时凌晨四点想吃臭豆腐，这个点我上哪去给她弄臭豆腐？而且臭豆腐孕妇也不能吃啊。但看着她想吃，我又心疼。你猜最后怎么着？我跑早市上买了一块豆腐，用腐乳调了个腐乳汁，炸豆腐上放腐乳汁跟臭豆腐味有点像，才哄住她。我本来不想过来，大晚上折腾，我又不缺这俩钱。但女人怀孕不容易，想吃点东西，咱能不满足吗？”
    店主絮絮叨叨，蒋霖屿看着浸满红油的汤就不想下筷子，但对面林希吃的很香。这还是怀孕以来，她第一次吃这么香。
    “是，女人怀孕不容易，谢谢。”蒋霖屿专注的看对面的林希，因为辣和烫，她白皙的肌肤上泛起了红，“辣不辣？胃会不会不舒服？”
    “需要加什么尽管说，我这里什么都有。”店主拉了个小马扎同着手坐在对面，说道，“你们都是燕城人？”
    “嗯。”蒋霖屿试着挑了一根酸辣粉，吃了一口就呛住了。
    店主连忙拿水给他，说道，“你不吃辣啊？”
    蒋霖屿没这么狼狈过，坐在小马扎上呛的两眼泪，他灌下半瓶水才缓过来，“不吃辣，我老婆之前也不太吃。”
    林希把纸巾递给他，“你不要跟我吃，小心点。”
    “酸儿辣女，咱这是个大姑娘。”店主笑着说道，“姑娘好啊，姑娘贴心小棉袄。”
    林希把酸辣粉吃完，是想象中的味道，起身跟店家说道，“谢谢您。”
    “客气了。”
    蒋霖屿拉着林希的手，想尽快离开这里，这是什么环境啊！
    林希走下路沿回头，“那，能问下你那个臭豆腐的秘方吗？”
    蒋霖屿：“……”
    林希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这吃的都是什么？能不能吃点正常的？酸辣粉在他这里都辣成苦的了，林希面不改色吃下去，怎么还有臭豆腐的事儿？
    凌晨四点，林希在厨房炸沾了豆腐乳的豆腐。
    蒋霖屿鼻子里塞着纸巾，靠在厨房门口，“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你去睡吧。”林希吃完酸辣粉竟然没吐，心情大好。其实她也不是特别饿，毕竟已经吃完了一碗酸辣粉，但就是有点——馋。
    林希也没想到馋这个字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精致优雅美丽的林总在厨房吃臭豆腐，画面不忍直视。
    林希炸好后调料汁，看到蒋霖屿困的睁不开眼还靠在门口，说道，“你要尝尝吗？”
    “我不吃豆腐。”蒋霖屿耷拉着眼皮，“我也不吃腐乳，我陪着你。”
    林希端着盘子去餐厅，说道，“炸豆腐味道差点，但这个料汁跟路边摊一样，百分之六十还原，真的不试试吗？”
    “不。”蒋霖屿拒绝。
    两分钟后，蒋霖屿尝试第一块臭豆腐，生平第一次。豆腐炸的很脆，内里又很软，料汁沁透了脆皮。味道是好的，就是很奇怪。
    “好吃吧？”
    “你做的好吃。”蒋霖屿鼻子里还塞着纸，忍着臭一口气吃下去，“腐乳味道很怪，但不难吃。”
    林希炸的不多，吃完最后一块抽纸擦掉唇上痕迹，在蒋霖屿起身时忽然凑上来，撑在他的上方，“接个吻。”
    蒋霖屿：“……”
    林希笑出声，拉开距离，她就是逗蒋霖屿，也不是要真亲，“睡觉了，明天早上我还要开会。”
    蒋霖屿拿掉纸巾，起身捧住林希的脸亲下去。他停顿了一下，吻深入下去，这是个有味道的深吻。
    他们各有各的个性，各有各的喜好，但他们能互相包容。
    蒋霖屿能陪林希坐路边吃酸辣粉，能抹下面子打电话求老板过来做一份。林希也能陪他去清汤寡水的养生餐厅，也会包容他。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蒋霖屿抱起林希上楼，“不臭，你今天没吐，很好。”
    林希揽住他的脖子，抬起下巴看他，“如果我以后的口味都是这样呢？”
    蒋霖屿想了想，说道，“没营养，不建议以后都这么吃，对身体不好。”
    这个角度清奇。
    孕激素会让人情绪大变，会突然没有安全感。
    蒋霖屿亲了下她的额头，说道，“不用担心，真口味大变，那就变。我会尝试着跟你吃到一块，其实不算难，今天的豆腐就很好吃。林希，我爱你。”
    吃过酸辣粉后，林希神奇的不吐了。
    但她的口味确实变得很奇怪，喜欢吃榴莲，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重酸重辣。人的适应能力很强，蒋霖屿从闻到就想吐到接受也就用了一个月时间。
    因为林家人提前跟他打了预防针，说孕后期很难，让他注意陪伴。蒋霖屿和林希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燕城，林家人在怀城，跟他们不在一个地方。
    林浩阳一天八百个电话，跟他交代孕后期注意事项，林浩阳终于有机会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教育蒋霖屿。准备的太充足，预防针打太狠了，蒋霖屿每天如临大敌。
    林希后期什么事都没有，每天照常上班，她这个当事人还没有蒋霖屿紧张，最后一个月，蒋霖屿就差把办公地点搬到了林氏集团。
    至于顺生和剖腹产，真到那一刻，林希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余地。
    林希怀孕后胖了三十斤，她的体重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孩子过于大没机会顺生，她血压又偏高。医生直接给她安排了剖腹产，这回也不用苦苦等待了，特定时间推进去切开取出来，还能选择一个喜欢的出生时间。
    选的是燕城的医院，提前几天林家人都赶了回来。
    全家可能只有林希一个人不紧张，其他人都处于热锅上的蚂蚁状态，但又不敢在林希面前表现出来，怕她焦虑。
    手术时间定在十月二十号，头一天林希就住进了医院，蒋霖屿在旁边陪床。他一夜没睡，他很焦虑。
    那种焦虑仿佛丝网，一点点缠绕着他，把他严丝合缝的包裹进去，他有点喘不过气。心跳飞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天亮时，林希醒来要去洗手间，蒋霖屿连忙起身扶着她。
    林希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你是不是没睡？”
    蒋霖屿揉了把脸，“你先去洗手间。”
    “我没事。”林希握住他的手，“别害怕，别跟我哥似的，丢不丢人。”
    蒋霖屿抬头看她，忽然很深的哽咽了一下，他转身抱住她，抱的很用力。他说不出话，他只是焦虑。
    “现在医疗技术已经很好了。”林希揉了把蒋霖屿的头发，说道，“等我回来，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蒋霖屿沉默着，亲到林希的耳朵上，小心翼翼的亲。
    他三十三岁生日怀上了这个孩子，如今他快三十四岁了，他跟林希认识九年，在一起九年。早就刻到了心里，早就印到了生命中。
    他们是夫妻，他们是彼此的依靠。
    “别怕。”林希反倒安慰他，“没事。”
    蒋霖屿抚摸着她的头发，亲到她的脖子上。
    林希脖子上潮湿，她靠在蒋霖屿身上，上一次他哭还是结婚时。林希拉着蒋霖屿的手放到肚子上，说道，“她会叫你爸爸，期待吗？”
    “我求你平安。”蒋霖屿嗓音沙哑，字句艰难，“平平安安。”
    “好。”
    “我爱你。”蒋霖屿说。
    “你这样让我也很紧张。”林希擦了下他的脸，“别紧张。”
    蒋霖屿低头亲她，唇上冰凉，他手心也冰凉。
    他什么事都有计划，什么事都能有条不紊。曾经是多么冷酷的一个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也会害怕慌乱。
    遇到林希，什么都乱了。
    术前蒋霖屿做足了心理建设，医生送来责任书文件让他签的时候，他手抖的不行，艰难的签完字。
    漫长的等待，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孩子拿出来那一刻所有人涌到手术室前。蒋霖屿站在原地，腿犹如灌铅，他跟林希一起看过很多生产的视频，他觉得自己应该扛得起来。
    但在里面的是林希啊。
    跟视频里那些人都不一样，那是他的太太。
    “四千八百克，男孩，恭喜。妈妈还在缝合，很顺利……”
    他们的孩子真是个大胖子，生下来九斤六两，巨大儿要送去检查是否健康。前期那么挑食，结果后期长这么大，一个挑食的胖子。
    蒋霖屿不是外放的性格，他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他沉默着站在最后面，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他看着出口。
    他老婆呢？
    孩子被护士抱去做检查，还要进一步观察状态。走廊里一瞬间静了下来，他们在等林希。
    林希身体麻醉，她看着面前的挡板，她很清醒。孩子出来时她很清醒，护士跟她说是个男孩，抱过来给她看了一眼，那孩子闭着眼在哭，哭的满脸通红。就那么闭着眼，林希都能看出来。眼睛跟蒋霖屿长的一模一样，偏长的桃花眼，眼尾上挑。鼻梁又高又直，一看就是蒋霖屿亲生的，只是短暂的在她肚子里待了一下。
    林希顿时惋惜家里粉色用品。
    前期林希很喜欢吃辣的，都以为是女孩。蒋霖屿特意搭了个粉色公主房，原来是男孩。他们准备的名字都是女孩，又得取名。
    林希躺了很久，躺的有点无聊，闭眼想睡觉时，她的手术结束了。林希闭上眼，比想象中的容易，没有那么可怕。
    她昨晚因为紧张睡的并不好，现在彻底松懈，一下就睡过去了。
    她再睁开眼，听到的是压抑的沉闷的男人哭声，林希拧眉。
    蒋霖屿不至于吧！
    蒋霖屿还真至于，他们两个身体都很好。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最严重也就是个小感冒，连阑尾炎都没割过，没见过对方做手术的样子。
    林希被推出手术室，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闭着眼无声无息，蒋霖屿所有的理智在那瞬间坍塌，情绪失控。
    包袱这种东西，蒋总早就没了。
    蒋坚强是个极度挑食的健康胖子，前期奶粉换了十几种，终于挑到一个满意的才心满意足的吃起来。在肚子里表现的像脆弱小公主，纯伪装，他就是一个小蒋霖屿。从性格到长相，跟蒋霖屿一模一样。林希努力的想从那张脸上挑出一点像她的地方，挑了半天，放弃了，没有一丁点像她。
    林希生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