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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萧鱼在想赵泓的事情。
    想到适才在棺木之中所见的男孩儿,在回忆赵泓那张胖胖的脸……那个人,肯定不是赵泓。萧鱼握着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或者说,赵泓可能没有死。可是她又不敢肯定。
    行至拐弯处,车舆略有倾斜。
    萧鱼心不在焉,身体就朝着车壁靠过去,在她的脑袋要撞上身侧的木板时,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脑袋。滚烫的掌心与她的脸颊贴在一起。
    那手稍稍用力,她整个身子就被带了过去。
    萧鱼呼吸一滞,去看他的脸。车帘被风吹得一掀一掀,照入的阳光斑驳的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目看上去有些清冷,硬朗的犹如高峻挺拔的孤峰。现在已经很平稳了,可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萧鱼看着他,眼神沉沉的看着自己,瞳孔漆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像只追寻猎物许久的野兽……看上去非常危险。
    她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衣摆。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越来越用力。最后俯身上来,将她抵在逼仄狭小的马车一角,低下头用力的吻她。他的吻粗暴炙热,就像他这个人,半点君子的温和矜贵都没有,想要就去夺,不听他的话就生气。
    气息尽数被他夺了去,萧鱼只觉得呼吸艰难,在他的手自她衣摆处伸入时,才急急忙忙去抓。
    用力的把他的手握住。其实以她的力气,即使再用力,她也无法撼动他半分,可现在,她一抓住,他就立刻不动。只是他的脸与她的贴在一起。萧鱼的眼睫轻颤,呼吸紊乱着,去看他的脸,张嘴道:“您……”还没说话,就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重量骤然抽离。
    是他坐了起来。
    萧鱼见他衣冠楚楚坐在身旁,也慢慢坐了起来,低头将身上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她十指冰凉,轻轻拉了几下衣摆,将上面的褶皱抚平。
    却听薛战开口说:“年年,你知道朕在意你吧?”
    萧鱼微微一愣……她知道。
    “……朕昨夜想了很久,有一刹那,恨不得想,只要你能对朕真心实意,朕可以发誓,无论如何,都会保全萧家。即使最后,朕失去了皇位,朕也认了!”
    萧鱼的眼睛慢慢睁大。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帝位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她最明白。她从小就被教导成为皇家妇,有些想法已经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就像她先前嫁给赵煜,一生都给了赵煜,她也不会真心喜欢他。她只会尊重他。
    薛战健硕的胸膛缓缓起伏,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有这等没出息的想法。
    就为了一个女人。
    即便他再喜欢她,再疼爱她,也始终有所保留。甚至觉得,他因为利益除去那些她所谓的亲人,她也不会难过太久。可昨日她的那句“愿意陪他一起死”,让他彻底愣住,继而心中开始动摇。
    “可是年年,朕做不到。”薛战静静望着她的脸,说,“朕对你好,你不领情;要朕摇尾乞怜,要你的施舍,朕也不想。你说要与朕相敬如宾,那你知道,如何才是帝后之间的相敬如宾吗?你能受得了吗?”
    萧鱼有想过。自她在护国公府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就想过。那时候她还没有见过他,只是光听着那些传言,就觉得可怕。皇宫就是龙潭虎穴,而新帝,就是这龙潭虎穴中最凶狠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薛战轻轻的说了一句:“朕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你要不要?”
    萧鱼紧紧攥着双手,见他双目赤红,语气却非常平静。若她对他没有一丝感情,她大可以虚情假意的骗他。他这人之前好像没有什么女人,哪里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其实很好骗的……可是她不想。
    见她睁眼看着自己,虽然没有说话,可薛战哪里看不出来。他轻轻嗤笑一声,才对着外面大声道:“停车。”
    驾车的马夫一下子停了下来。坐在车夫旁边的何朝恩将车帘掀开,对着薛战道:“皇上,您……”
    “替朕备马。”帝王的声音威严决绝。
    薛战迅速起身下了马车。那掀着车帘的何朝恩朝着里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萧鱼身上,见她侧身坐着,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侧脸,额角有几缕青丝落下,黛眉如柳,细腻如玉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他恭敬的颔首,而后缓缓将马车帘子放下。
    马车再一次启程。萧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耳畔车轮辚辚,风吹动车帘的噗噗声,还有渐渐远去的马蹄声。萧鱼面容平静的看了看身旁空出的位置。
    马车现在非常宽敞,一点都不挤。只是她心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他放不下他的江山,她也无法割舍自己的亲人……早就该这样的。
    第91章 投奔【大修重看】
    之后马车一直很稳。抵达皇宫时, 有人将马车帘子掀起,紧接着伸进来一只手,欲扶她下马车。
    萧鱼低头看着面前骨节匀称的手, 皮肤白皙,手腕上戴了一串檀木佛珠。萧鱼的身体还没好, 便也没犹豫,将手搭在何朝恩的手背上,被他搀扶着下了马车。
    脚一落地,自后面马车下来的元嬷嬷赶紧上前道:“有劳何公公,还是让老奴来吧。”
    何朝恩缓缓将手松开, 眉眼恭顺的说:“那小的先去皇上那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何朝恩嗓音清润的说道,“皇上性子向来如此,强硬惯了,相信过几日就好了, 娘娘莫要太担心。”
    萧鱼轻轻点头。
    元嬷嬷陪萧鱼回凤藻宫。想着刚才的事情,还以为是皇上主动来求和的,没想到似是越闹越僵,竟半路就骑马独自回宫。若是被旁人知晓,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来。刚踏进凤藻宫的大门, 元嬷嬷欲开口说话,忽然感觉到被她握着的手倏然收紧。
    元嬷嬷立刻转身去看。
    紧接着,就看到身旁的萧鱼低头干呕起来。
    脸色非常难看。
    元嬷嬷吓得心都提了起来。忙抬手顺着萧鱼的背,急急道:“娘娘, 您没事吧?”才刚看过大夫,药也吃了。怎么又吐得这么厉害?想着病还没好,一大早就出宫,怕是吹了风受了凉,便赶紧吩咐春晓春茗,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御医。”
    萧鱼这两日没怎么吃东西,今早用早膳时也没胃口。这会儿吐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稍稍平息些,接过元嬷嬷递来的茶,萧鱼漱了漱口,这才觉得的舒服一些。只是背上全是汗,黏糊糊的,萧鱼起身,进净室让元嬷嬷替她擦了擦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坐到榻上去休息。
    做完这些,又将熬好的汤药喝了下去。萧鱼伸手自手边的碟子内捡了一颗酸甜可口的蜜饯,眉眼稍稍舒展一些。
    觉得好吃,萧鱼再次伸手捡了颗放入口中。然后吩咐春晓说:“你待会儿去周大人那边跑一趟,让他查查安王府的事情,看看安王出事的那一日,府中可去过什么人、有什么异常?”
    元嬷嬷诧异:“安王不是已经……”
    赵泓没有死。萧鱼看着元嬷嬷,清甜平静,却字字有力:“……我昔日同赵泓朝夕相处,对他非常熟悉,适才看到的时候,就感觉那人不是赵泓。又恰巧留心过他的头发,赵泓的头发颜色要浅一些,所以安王府寻回的赵泓,并不是真的。”
    若是恰巧寻错也就罢了,可那日寻回时,那男孩儿身上穿得是赵泓的衣物,所佩戴的,也是赵泓平日贴身的佩饰。所以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
    翔和胡同乃是晋城寸土寸金的地儿。各家门前解释气派的石狮,精致的灯笼高高挂起。一个梳着简单妇人发髻、穿着洗得发白的半旧粗布衣裙的乡野女子站在门口。
    此处都是达官显贵,香车轿辇,她的穿着打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抬头望着朱红色的大门,站了片刻。那守在外头的守卫就立刻走了过来,一脸警惕道:“此处乃是尚书大人的府邸,这位大嫂,没事可不要来这儿晃悠。”
    尚书大人……是了,当初那个寒窗苦读,屡屡落榜失意的穷秀才,已经是堂堂的吏部尚书。虽感慨,她却很快镇定下来。声音温婉如水,非常淡定的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这位小哥,麻烦你进去禀告一下你家大人,就说……”
    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她下意识咬了咬干裂的唇,眼珠子转动,正想着措辞,忽的听到身后有马车的声音。
    见着那过来的马车,护卫赶紧将她赶到一旁去,等马车停下,就殷勤的过去给马车上的人搬马凳。
    身穿粗布的乡野女子被护卫推了几下,踉跄着差点摔倒,待身子稳住,抬头看过去时,就见那马车帘子慢慢掀起。
    先是下来两个穿着绿色比甲、丫鬟打扮的姑娘,然后是那方才赶她的护卫将一个马凳放到马车旁。
    接着,上头慢慢走下来一个身穿秋香色襦裙、打扮素净,却年轻清秀的姑娘。
    看到马车上下来的郭素宜,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然后立刻跑了过去:“素宜!”
    护卫见着这她,又要去拦。郭素宜一看,瞧着出现在面前的人,才诧异道:“大嫂?”然后忙对着那护卫道,“莫要动手,是自己人。”
    郭素宜没有想到尤采薇会出现。
    那是她先前的嫂嫂。
    当初她与她兄长和离,她母亲为此气恼了好久。她兄长一向懂事,母亲又宝贝他,那是母亲第一次那么骂兄长,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儿,白白的就给跑了。
    那会儿她固然觉得尤氏拒绝,可细细会想起尤氏嫁到郭家的日子,她母亲的确对她太过苛刻。
    尤氏虽不是大家闺秀,却也是家中爱女,起初她父母可是不肯的,觉得郭家太过清贫,怕她嫁过去吃苦。只是尤氏仰慕他兄长才华横溢,觉得他日后定然会有出息的,所以才嫁给他,还想着日后能与他兄长琴瑟和鸣、红袖添香。
    可嫁过来之后,截然相反。
    母亲一心指望兄长,又怎么允许尤氏在兄长念书的时候打扰他。所以每日就给尤氏安排很多的活儿。起初尤氏任劳任怨,觉着郭家一家子不容易,她年轻,多做些就多做些。可是她越是勤快,她母亲越发觉得理所当然。这一切尤氏都忍下来了,想着只要她兄长顺利高中,她就苦尽甘来了。
    直到那一日,她兄长名落孙山。母亲虽失望,却也没有过多的职责她兄长,反倒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在了尤氏的头上。
    尤氏这才受不住,跑回了娘家。
    看到郭素宜,尤氏这才热泪盈眶,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握住郭素宜的,哽咽道:“素宜,总算是见到你了。”
    郭素宜看着尤氏的落魄样,见她孤身一人到晋城,这路上肯定受了许多的苦,关心的问:“您怎么来这儿了?”
    当初在郭家,尤氏和郭素宜的关系特别好。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尤氏红着眼眶道:“这两年兵荒马乱,去年又闹瘟疫,现在家中就剩我一个,我没什么可投奔的亲戚,就想着……想着你们……”后面的话,尤氏没有全部说出来,郭素宜也是听懂了的。
    看到尤氏固然诧异,可冷静下来,郭素宜又小小的沉默少顷。
    她看向尤氏。
    年纪已经不小,容貌也远不及她那位新嫂嫂,却也算是清秀,且有韵味。昔日在乡下的时候,她嫁给他大哥,母亲不许他们太亲近,可到底是年轻夫妻,总是免不了亲近,有时候她就帮着他们把风,也曾看到她兄长和嫂嫂亲近温柔的模样。
    看到郭素宜沉默,尤氏的心忽的一提,紧紧握着她的手,道:“素宜,你……”
    郭素宜看着她,说:“嫂嫂放心,我自然会帮你的。只是你也知道,母亲那边……”
    尤氏当然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张氏的手段,她与郭安泰和离之事,闹得这么僵,她见着自己,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可是她相信,郭安泰对她还是存着旧情的。毕竟当初她为郭家付出那么多,没有道理坐视不管的。
    尤氏道:“我愿意亲自向婆婆请罪,希望她念着往日的情分,能够重新接纳我。”
    “好。”郭素宜道,“那我现在先带你进去见母亲,若是母亲能接纳你,那是最好不过;若是她一时半会儿还放下不当初的事儿,我也会帮你在晋城安顿下来,然后替你在母亲面前说说好话。”
    然后微微笑了笑,安抚道:“再不济,我就告诉大哥,他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第92章 尤氏【调整】
    郭素宜把尤氏带进府, 让丫鬟带她去拾掇拾掇,并将此事告知了母亲张氏。
    张氏正在算着这几日萧玉枝的花销。
    前几日萧玉枝人不在府上,这定做的首饰衣裳却是一样一样的往府中送, 动不动就是三五百两银子,气得张氏整宿整宿得睡不好。偏生这些个东西没法退, 磨破了嘴皮子,也就退了其中的一条裙子。说那萧玉枝吧,郭安泰又护着她,可是把张氏气得够呛。
    郭素宜在她面前说话,张氏听着一顿, 拨算盘的手停了下来,看她:“你说谁?”
    郭素宜观察着张氏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是嫂嫂……她家里人都没了,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来找大哥, 路上吃了很多苦。女儿就先将她安置在偏厅,她可是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的,母亲,她真的挺可怜的。”
    当年尤氏在他们那儿也算是芳名远播, 大魏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尤氏是既贤惠,又略读过一些诗书,更是显得与一般乡野女子不一样。那时候郭素宜还小, 就喜欢尤氏教她识字儿,现在她能看懂一些字,那都是尤氏的功劳。
    “那她也是活该!”
    张氏放下算盘,一脸的恼怒。
    她辛辛苦苦将一双儿女拉扯大,儿子要娶妻,更是花了她大半的积蓄。尤氏进了门,贤惠乖巧,她挺满意的。以为这下好了,她这个当母亲的总算可以轻松一点,竟没想到这尤氏半点不懂分寸,总是喜欢在儿子安静念书的时候去打搅。
    后来更是半句话说不得。她不过是往她身上撒撒气,竟娇气的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张氏咬牙切齿的说:“当初想走就走,以为咱们郭家怎么虐待她了?你可知道那些个同乡是怎么说咱们的?后来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大哥吗?”
    张氏最心疼的就是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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