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他是君子,眼前这个小姑娘即将是他的妻子,可是终归不是,所以如今他还不能对之有太亲昵的举动。虚空在妙妙头顶抚了抚,实际上却连妙妙的发丝都没有碰到。沈梧州无奈道:“好了,妙妙你该睡觉了,大病初愈,还要多多休息才是。”
妙妙看着那根手指愣了愣,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将小脑袋重新缩回了床帐之中,乖乖的平躺,还给自己盖好被子。
不知怎的,她总是记得,似乎有人也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只是那个人的手直接覆在她的头顶,将她的发髻都揉乱了几分。
那个不客气的揉乱她的发髻的人,难道不是她的小哥哥么?可是除却小哥哥,她怎么可能还和别人有这样亲近的动作?
心中疑虑更深,妙妙闭上眼睛用力的回想,可是心中却总也没有什么头绪。
算天塔内,一人用力的挥碎面前的水镜,却又重新凝结出一面新的。他反复着这样的动作,近乎自虐似的看着水镜之中的一切,不敢错过哪怕一丁点的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沈梧州同学这次心想事成——“他想着,他只是晚来一步,如果他先和张家的小姑娘认识就好了,一切都会不同。”
唔,国师大人便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先认识也是没有用的。
不过成全情敌什么的,国师大人真是高(作)尚(死)。
顾寻川:我有特殊的躲喵喵技巧【傲娇脸】可是心好痛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躲喵喵。
第70章 人间第一耽离别。
顾寻川在自虐一般的看着水镜之中的场景, 而球球被他带回了算天塔中。他不敢再让任何和洪荒有关的生物靠近妙妙身边, 因为顾寻川也不确定妙妙的血肉到底是只对他一个人有这样大的吸引力, 还是会让所有的洪荒异种都发狂。
因为未知,所以顾寻川只能戒备着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这一次近乎是“躲”回了算天塔, 在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伤害了妙妙之后。身上被张家的兄长们殴打过之后的痛觉还依稀存在着, 不过却只是微末而已。毕竟顾寻川不是肉体凡胎, 纵然他没有特意用灵力去修复身上的伤口,不过那些伤口的痊愈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罢了。
身上的伤远远称不上痛苦, 真正让顾寻川痛不欲生的,是他伤害了他的小红鸾这个事实。
这一次,顾寻川仔细向球球逼问了关于饕鬄的事情的始末。球球被顾寻川捉回了算天塔的时候便想着自己恐怕要完蛋了, 可是却没有想到事情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于是它苦思冥想了许久, 终于将当年的事情还算是完整的告诉了顾寻川。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饕餮吃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顾寻川第一次感觉到“物伤其类”这种感情。他不可怜饕餮,他只是有些悲伤的想到,如果不做些什么, 在此后的某一天, 他很可能会步上饕餮的后尘 。
一夜的辗转, 顾寻川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觉得,自己如果留在妙妙身边,那么发生那桩如同饕餮一般的悲剧,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到了这一步, 顾寻川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自制力,毕竟如今只不过是妙妙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月|事而已,便已经引动出了他心底最残暴的欲望。
这样的自己,顾寻川根本不敢放在妙妙身边。
可是,除了他自己,又该将妙妙交给谁呢?顾寻川像是个爱女成痴的老父亲,用最挑剔的目光将所有可能的人选都挑剔了一遍,却始终都觉得差强人意。
只是他的口中还残存着小姑娘的鲜血的味道,如今的情况也已经不由得顾寻川犹豫了。狠了狠心,顾寻川在算天塔之中制造出了一个幻境。
——他的确不知道谁最合适,可是他可以试。
第一次,顾寻川为他的小红鸾选定的人是沈梧州。他让沈梧州代替了自己的位置。将自己从众人的记忆之中抹去,顾寻川为所有人植入了另一段记忆。
顾寻川无法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却可以人为的编织出另一种记忆。那是一个没有“顾寻川”的世界,而在那个世界之中,他的小姑娘只要一睁眼,就会发现自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哥哥。只不过,她的小哥哥不再是顾寻川,而是沈梧州。
沈梧州生出过“要是我先遇见张家小姐就好了,一切都会不同”的念头。那个念头算不上是执念,不过却也很分明和强烈。因此,顾寻川想要篡改他的记忆十分轻易,不需要费什么功夫,他便让沈梧州以为自己真的是和妙妙一道长大了。而沈梧州他对妙妙的喜欢是始终存在的,只是一直隐忍而克制,所以顾寻川并不需要去捏造沈梧州的这种感情。
至若其他人,篡改一下他们的记忆对顾寻川来说也不是难事。
做完了这一切,顾寻川便在妙妙的生命里消失了。那座和张家比邻的宅子之中人去楼空,渐渐生了荒草,而顾夫人也偶尔只觉得一个名字就在她的嘴边转悠,可是无论她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
沈梧州是个君子,并没有对妙妙太过无礼的地方。可是他每一次靠近妙妙,顾寻川的心头就无端生出几分暴戾。顾寻川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理智上,他知道如今这种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帮着妙妙做下的选择,是对妙妙最好的方式。
——他不舍得他的小姑娘受一点点苦,更无法忍受,那种痛苦和伤害是自己带来的。
可是理智只是一方面,在透过水镜看着妙妙身边发生的一切的时候,顾寻川就总有一种想要毁灭的冲动。
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要忍受这个女孩离开他,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相约白首,那还不如将之吞吃入腹,咀嚼她的血肉,吞下她的骨骼,撕咬她的灵魂,让她化为自己身体之中的一部分,再也和他分不开的好。
那是顾寻川自己的声音。顾寻川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吞下半部天道之后便是与天地同寿,根本就不存在“心魔”这个说法,可是顾寻川知道,如今这种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而那个声音还一直在蛊惑着他的情况,便是和寻常的修士的心魔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防止自己被这个声音蛊惑,顾寻川将算天塔外设下了结界。这道结界他如果想要打开,必承受断骨抽髓之痛。
所以,顾寻川便在算天塔内这样的看着。他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像是这世上最为严苛的老岳父,用最挑剔的目光为妙妙甄别着。
因为这是对沈梧州的考验,所以如今发生的一切,对于那些凡人来说,都是一场大梦而已,他们的梦醒时分,梦中的一切便会忘得一干二净。而沈梧州若是不合适,顾寻川还将重复如今的动作,直到为妙妙试出来她真正的“良配”为止。
在顾寻川制造出的这场幻境之中,妙妙渐渐的苏醒过来,身体也在沈梧州的外祖父的精心调养之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健康和活力。
沈梧州已经入朝为官,虽然只是七品中书令,不过每天为皇帝起草公文依旧是很忙的。只是这样忙碌的时候,沈梧州还是每一天都会在下朝之后拐过来看妙妙。
他实在是对妙妙很好的人,可以记住与妙妙有关的所有微小细节。譬如妙妙喜欢合芳斋的绿豆糕,沈梧州每一次都会绕过大半个城去帮她买回来。又譬如妙妙写了一张字,他总会郑重其事的帮着妙妙裱起来,宛若珍宝一般。
妙妙的字写得很好,却不像是张家的任何人。当妙妙写下那一手张扬凛冽的字体的时候,她的心头重新浮现出一抹怪异。
转而将一张纸铺在沈梧州面前,妙妙对他说道:“小哥哥也写几个字让我学学嘛,姐夫都说你写字最有风骨了。”
这样的小小要求,若是能博小姑娘一笑,沈梧州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抬腕,写下了“氓之蚩蚩,抱布贸丝”这八个字。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这是沈梧州的含蓄,他真正想说的哪里是什么“抱布贸丝”,重点分明在后面那一句“来即我谋”上面。妙妙很快便会及笄,他们两家本就是故交,而他又是和妙妙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所以等到了妙妙及笄那一天他们小定,一切都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妙妙也是熟读诗经的人,沈梧州虽然说得隐晦,可是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十分大胆的暗示了。仔细想一想,男子的这种含蓄的表达缠绵入骨,却也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那么奇怪呢?想不通的妙妙伸手戳了戳自己又想要皱起来的眉头,她定睛去看沈梧州的笔触。
这一看,让妙妙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几分。
她的字,也不像是沈梧州的。
妙妙在书墨之上颇有一些造诣,虽然有“医人不自医”的说话,不过妙妙还是能从自己的字迹上看得出来,教她习字之人应当是个男子。毕竟,那恍若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气,如何是闺阁女子能够写出来的?
可是这样的字……妙妙在心中将所有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先是父亲与几位叔叔,再是几个兄长,可是妙妙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家中谁能写出这样的字体来。忽然看见了一旁站着的沈梧州,妙妙忽然福至心灵,于是马上来找沈梧州印证了。
可惜依旧不是。
沈梧州的字的确很有风骨,可是沉稳内敛,字体外圆内方。他的字宛若他的人,对外圆融温和,对内却有着自己的恪守与坚持。
妙妙其实也无法想象沈梧州这样温和宽厚的男子会有一笔凛冽的字体,不过在印证过这个猜想之后,她心中的疑惑不由的加深了几分。
只是妙妙再要疑惑,她也终归还是要及笄了。
锦鸾郡主及笄的那一天,张家和皇宫都很热闹,作为妙妙的闺中密友,洛千山和李锦瑜担任了她及笄礼的赞者,而她家举行及笄礼的地点却是在皇宫之中。张家璨璨和这个小妹妹年岁相差颇大,与其说是姊妹,却更有几分母女的意味掺杂其中。璨璨最是疼惜这个小妹妹,自然不会错过妙妙人生之中的每一个环节。
张家人都心中清楚,今日他家妙妙不仅仅是及笄,而且还要定下亲事,只等她到了二九年华,便要嫁做人妇。
定亲的对象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沈家孩子,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因为知根知底,沈家也和张家不过一墙之隔,所以张家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而沈梧州看起来就是一副书生模样,也没有习武,还从来都是好好先生的样子,因此,张家的兄长虽然对这个抢走了自家妹子的男人咬牙切齿,可是却终归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待遇相差好大啊。妙妙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乖巧的依偎在长姐身侧,脑海之中却忽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她猛的顿住,双眸登时瞪大了——自己在想什么?什么待遇相差好大?跟谁的待遇相差好大?
脑海中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妙妙努力的想要抓住,可是除却那个的一身重衣,妙妙便再也想不起来任何和他有关的情节。
“姐姐,我不嫁给沈家哥哥了,好不好?”额头猛的冒出了一层细汗,妙妙小小声的对长姐说道。
下面的小定已经进行了一半,璨璨惊讶的听着妹妹的话,有些疑惑道:“为什么?妙妙不喜欢你家小哥哥了?”
小哥哥。
脖颈处传来一阵异样的疼痛,妙妙强自笑了一下,对璨璨道:“没什么啦,我瞎说的,不嫁给小哥哥,我还能嫁给谁呢?”
注视着这一切的顾寻川将小姑娘的话听得分明。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艰难的喘息着。原来,心痛就是这种感觉么?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寻川的法术对别人有用,对妙妙……嗯,暂时有用。
随意摆布别人的人生,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都是正常谈恋爱的路上的阻碍,国师大人早晚是要玩脱的╭(╯^╰)╮
喵喵不是那么好哄的,给国师大人点蜡。
第71章 不堪重梦十年间。
妙妙压下心中时常泛起的异样的感觉, 而后和沈梧州的相处就变得自然了起来。
沈梧州的确是谦谦君子, 他恰到好处的温柔, 绝对的恪守礼仪,只是在偶尔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丝亲昵。是的,他完全有理由对妙妙亲昵, 因为那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姑娘, 他看着她呱呱坠地, 小心翼翼的触碰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女孩,扶着她蹒跚学步, 和她一道进学。
他们太过熟悉,所以原本就应当这般的亲昵。
可是哪怕只有这种程度的亲昵,对于顾寻川来说, 都足矣让他心口烈火灼烧。顾寻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制着不去破坏如今的局面的, 如今这种忍耐的程度,就连顾寻川自己都会佩服他自己。
妙妙说过, 她只会嫁给她的小哥哥。可是她偶然会梦到一些事情,她清楚的知道,那是她和她的小哥哥发生过的旧事, 但是妙妙也清楚一点, 那就是在她的梦里, 她的“小哥哥”绝对不是沈梧州。
随着日子的推移,梦中的那个男子的模样渐渐的清晰。他的面容冷峻,爱着一身玄色重衣,他的额上总勒着一条抹额, 样式不一,可是那条抹额却从来都没有被除下过。他也会笑,冲着自己,只冲着自己。
那个人的眉眼本就惊心动魄,一舒展开来的时候却又有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可是,这个人的名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妙妙分明觉得他的名字就在唇齿之间晃荡,却怎么也说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妙妙也曾经向家中的兄长和父亲叔叔们打探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不过得到的答案一直是否定的。不过妙妙却始终没有放弃这种打探,有一次甚至对她五叔脱口而出道:“五叔也真是的,也不是人人都那样天资绝顶的……”所以,五叔也不要太苛求十三哥了。
可是这句话到了嘴边便戛然而止,妙妙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一夜,妙妙又梦见了这个人,在梦里,他一手将自己揽入了怀中,而另一手则挥袖将一只猛虎击飞出去。妙妙在他的怀里,居然没有丝毫对那只猛扑过来的老虎的害怕,也没有从梦中惊醒,只是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
而这种感觉,是和沈梧州相处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个人是谁?到底是谁呢?
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着妙妙探究事情的真相,那丝丝缕缕的记忆就宛若游鱼,在妙妙每一次即将捉住它们的时候,这些散碎的记忆却又倏忽溜走了。
妙妙太过专注于这种恍恍惚惚的回忆,以至于等她听到隔壁沈家的吵嚷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妙妙的一脸莫名之间,她最先见到了一脸泪痕的沈夫人。沈夫人实在是非常宽和温厚的长者,但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会在心中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无怪乎大沈大人和小沈大人都有一副好脾气,他们性格之中但凡又一丝一毫的宁静淡然,都是源于他们的母亲。
可是从来都是优雅端庄的沈夫人,却在沈自横的搀扶之下,近乎有些狼狈的来到了妙妙的院子。
妙妙被弄得一惊,赶忙上前几步,扶过沈夫人。
很奇怪,她对沈梧州的记忆很是模糊,只是听人说他们两个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可若是真的让妙妙自己回忆细节,她却又是回忆不出来的。可是对于沈夫人,对于沈家的其他一切,她却又是熟悉的,这种熟悉才是妙妙没有怀疑她和沈梧州是“青梅竹马”的真正原因。
这个世界上对妙妙好的人很多很多,可是每一个对妙妙来说都是珍贵的,她从不认为这种好是理所应当,甚至会弥生出一点自己何德何能的惶恐来。
而沈夫人对她是真的好,从小时候的她亲自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用来保佑妙妙健康成长的银手镯银脚镯,到妙妙年岁渐长,年年送到张府的精致的手帕、香囊、衣裙、钗寰,沈夫人样样都帮着妙妙准备好,以至于张家大夫人都是笑说“姐姐这是在帮我养闺女呢。”
可不就是在养闺女么,妙妙出生的那一天,恰好她和张家大夫人一同在沈府喝茶。这也是个性子急的小闺女,还没等着沈夫人慌慌张张的吩咐下人去叫稳婆、叫张家的人过来,那个四斤七两的小女孩就呱呱坠地。
沈夫人是第一个抱妙妙的人,她一直想要个小女儿,可惜一直不得。在抱着那个红彤彤又哭得惨兮兮的小闺女的时候,分明没有血缘,可是沈夫人还是感觉心里融化成了一汪水。以至于后来自家小儿子可以和张家的小十七玩到一起,最终还将这个小姑娘定了下来,沈夫人甚至是比沈梧州自己都要高兴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被搞砸了。
在他的儿子被发现和洛家的姑娘躺在一起的时候,沈夫人就知道,她这辈子也听不到小妙妙唤她一声“娘”了。
洛十四娘是沈梧州的表妹,在今日之前,他们谁也不知道她对沈梧州怀着的是这样的心思。或许她原本也并没有想要勾|引沈梧州,只是她爹要将她嫁给一个五六十岁的二品大员做填房,所以这姑娘才狗急跳墙,想到了这样的馊主意。
而沈梧州说来也是无辜,他只是喝了一杯茶,却没有想到这杯茶被洛十四娘买通的那个下人下了迷药——是迷|药而不是春|药,可是按照沈家和张家的家风传统,这个时候,只是一杯迷|药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