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顾澄晖点头，若有所思。
    这些专业的术语，苏沐觉得大致可以听明白，毕竟珊瑚白化已经成为一个全球现象。但听关博士说的，这个白化的情况似乎很严重。
    想到这里，苏沐灵机一动，觉得最近一段困扰她的事情一下子就明朗了。
    苏沐一直觉得，这套备用方案过于中规中矩，海洋之美，人尽皆知，如果仅仅是一个旅游宣传片，或许只怕海底的美景就足够了。但苏沐知道，这片蔚蓝色的大海寄托着身边这个男人多年的梦想。
    她不想，敷衍了事。
    “你想拍珊瑚白化？”
    苏沐刚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顾澄晖和关磊都有些怔愣。
    “不是全部都拍白化。”苏沐斟酌了一下，又打开相机，调出一组图片：“这是我昨天拍的照片，很漂亮对不对？”苏沐快速的划过一张张色彩绚烂的照片，“我自己潜下去的第一天，都被震撼到了。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说，其实珊瑚白化的问题现在已经很严重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把这个讯息传达给所有人，这才是今安在海洋旅游方面一直秉承的理念不是吗？”
    “但这样，不是很容易会拍成环保宣传片或者，科教片？”关磊觉得苏沐的想法可取，但似乎还有些欠妥。
    “不会。这部短片的时长有40分钟，我们可以用前面的38分钟来做旅游宣传，极尽所能的来展现海洋深处的美丽，只在片尾的时候，给珊瑚白化留一分半钟的时间。”苏沐似乎已经在脑海中播放了一遍这个短片，“要的就是这种强烈反差给人内心带来的震撼，这个短片的名字就叫做25c的色彩。”
    苏沐看着面前不说话的两人，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相较之前的口若悬河，这句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晚上来106开会。”顾澄晖的声音响起，苏沐抬头看向他，男人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赞赏。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觉得不错？
    工作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老板突然说要调整方案，是什么感觉？
    许茉说：真是日了狗了。
    作为始作俑者的苏沐，只能尴尬的别开头。
    尽管如此，但好在修改的部分不算多，所有的工作也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可苏沐帮老袁代工的最后一天，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她下到水下15米的时候，便觉得自己的调节器出了问题。她快速的向上游水，看了一眼压力表，并启用备用气源。
    为了保障水下工作人员的安全，每个下水的人都会佩戴一个特殊的跟踪装置，以便实时将信息传回地面。于是，当苏沐这里的异动传来，船板上的电脑自动发出报警声音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怔。
    然后，便听到“扑通”一声，一个身影跳进海里。
    “顾总！”徐珊吓得脸都白了。
    自从离开部队，这是顾澄晖第一次重回大海。
    多年的海军生涯，能够让他在在这篇熟悉的环境中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尽管如此，他现自己正前所未有的害怕，即便五年前她一声不响的离开，他都不曾害怕。
    幸好，他很快就看到了向上游来的苏沐。
    顾澄晖快速的滑向她的身边，带着她向上游。
    两人跃出海面，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才发现不过短短的几分钟，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错觉。
    岸上的医护人员已经整装待命，苏沐被顾澄晖带上岸，便被抬上了救护车。顾澄晖不顾医护人员的反对，也钻进了车里。
    三个小时之后，医生从监护室里走出来，第一眼便看到了靠在墙边的男人，换了一身衣服，正垂着头。
    医生摘下口罩，“顾先生，请放心。苏小姐应急措施非常到位，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她这会儿睡着了，您可以进去看看。”
    顾澄晖点头，“谢谢。”
    顾澄晖推开监护室的门，尽管医生说苏沐睡得很沉，但他就是下意识的害怕会惊醒她，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至极。
    直到现在，苏沐真实的躺在这里，医生说一切安好，顾澄晖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轻轻握住苏沐的手，几个小时前在海中的后怕更加汹涌的袭来。
    他失而复得，最怕得而复失。
    第五十章
    苏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第一眼便看到妆容精致的女人坐在面前。她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你那是什么表情。”许茉不乐意的敲着床头的桌子，“没看到想看的人，不高兴？”
    “顾澄晖呢？”苏沐隐约记得，几乎在她意识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有人救了她、
    “切。”许茉轻嗤一声，“我好歹也陪了你一天一夜了，你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我吗？”但看到苏沐并不好的脸色时，许茉便也收敛了，“不听话，把自己折腾病了，这会儿正在你隔壁。”
    苏沐微愣，旋即便要起身下床。
    许茉连忙按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好歹等医生过来先做个检查，顾澄晖睡在隔壁又不会跑了。”
    苏沐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便乖乖等着医生来复查。
    复查结束，苏沐抓起身边的衣服随便往身上一套，便快步走了出去。
    “这姑娘是急着上厕所？”医生不明所以。
    许茉靠在门柱子上轻哼，“哪儿，急着去会情郎。”
    许茉这话刚刚说完，苏沐又折了回来，怒瞪着她，“小姨妈，我情郎呢？”
    ——
    顾澄晖没在房间里。
    他醒来的时候，去隔壁的监护室看了一眼，苏沐安静的睡在床上，许茉毫无形象的倒在一边。十分钟前，蒋云舟给他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喊他出来谈谈。
    谈什么？
    蒋云舟说：她过去的五年，你不想知道吗？
    其实，如果他想知道，只需要派人去随便一查，苏沐在美国的五年便了如指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那是苏沐离开的第三年，他刚刚在今安站稳脚跟，便让贺征着手去查苏沐在美国的情况。资料也很快传回到他手上，顾澄晖知道她人在纽约，寄住在一个陈姓的华人家庭里。对方在美国的华人圈很有地位，是苏绍恒早年的同学，待苏沐也很好。
    厚厚的一沓资料，顾澄晖翻了两页便看不下去了。他的右手一直在抖，不知道是当年留下的后遗症发作，还是不敢去碰触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往。
    现在，那个文件袋还被他锁在今安总部办公室最下面的抽屉里，而他也只看过那两页。
    她的过往，顾澄晖在等苏沐亲口告诉他。
    苏沐找到顾澄晖的时候，他一个人正坐在沙滩上。海浪一波一波涌来，拍打着沙滩。夜色沉沉，浓重的颜色倒影在海水中。
    天空，万千星辰。
    海水，波光粼粼。
    男人就安静的坐在那里，似乎要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在想什么？”苏沐走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顾澄晖看着远处，“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故事吗？”
    苏沐微愣，不知道顾澄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许久，她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淡淡开口：“顾澄晖，我给你说说我的事情吧。”
    顾澄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虽然一直都在等着苏沐亲口告诉他，可这一天真的来临了，他却觉得，那些过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苏沐似乎也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顾澄晖没有开口，苏沐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声音像是上好的锦缎，细腻平滑，却又触手生凉，在这海天一色的夜晚，一字一句敲在顾澄晖的心上。
    “那年，你还在部队，我爸出事不久，我妈就被抓了起来。那时候，我真的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处理了我爸的后事，按照他之前的安排，去了美国。”苏沐顿了顿，“顾澄晖，那个时候，你应该恨死我了吧。可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走……”
    苏沐闭上眼睛，她说“顾澄晖，我害怕啊……”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面对周围的所有人，就想远远的一个人躲起来，最好这世上谁也不认得我，谁也找不到我。
    “去了美国不久之后，我的状况就越来越糟糕。童晓一直抱怨我，既然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苏沐轻笑一声，“可我回不来啊。”
    “我患上了特别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需要靠大量的药物来稳定情绪，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苏沐至今都觉得，当初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可能真的就走了绝路。
    “可即便这样，很多时候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甚至有一次挺着大肚子，爬上纽约100多层的高楼，就差那么一点点……”苏沐回忆着那一天，纽约的风可真大啊，吹的人摇摇欲坠，她想，就这样吧，让一切都结束吧。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情绪，狠狠的踢了她一脚。也是这一第一次胎动，让苏沐路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这是有着顾澄晖骨血的孩子，是她和他之间，最后的关联。
    苏沐转头看向顾澄晖，男人的侧面隐在夜色中，不甚分明。“顾澄晖，你应该不知道吧，我在美国，给你生了个儿子。”
    说这话的时候，苏沐轻缓的语调中居然有一点点骄傲。
    “你还记得那只kt猫吧，其实就是宝宝喜欢，我生病直到两年前，我的病情才终于稳定下来。可能是做了妈妈的缘故，我很多事情都看得很开，面对很多事情也开始变得坚强。我想出去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不一样的地方。”苏沐一直苦涩的语调中终于有了一丝轻松，“我去了很多地方，从美洲到欧洲，再到非洲，认识了很多人，也遇见了很多事情。可是，顾澄晖……”苏沐看着他，“我最想去的地方，还是这里。”
    所以，我回来了。带着一身风霜与孤勇，回到这段爱情最初的地方。
    苏沐的话说完了，漫长的五年，也不过寥寥数语。
    她曾经有好几次，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想要那些不堪的过往困住彼此。可如今，话说出来，苏沐觉得，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往的五年也似乎并不全是荒芜和悲凉。
    我用分别的时光，练就一身铮铮铁骨，只等归来的时候，可以无畏的面对所有的苦难。
    当然，苏沐现在也十分清楚，她回来后面对的不是苦难，而是这些年被她辜负了的情谊。
    苏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净白的小脸上终于又挂上了笑意，她几近撒娇：“顾澄晖，我知道你一定恨过我也怨过我，但看在我这几年也遭了不少罪的份上，能不能原谅我？就算我们之间扯平了，好不好？”
    苏沐想解开他们之间的那个结。
    顾澄晖不说话，苏沐只好扯着他的袖子，“原谅我？好不……”
    最后一个“好”字还没有说出口，顾澄晖就已经倾身吻了上来。
    怎么又亲？为什么每一次都不让她把话说完。一点耐心都没有……
    顾澄晖一手撑在沙滩上，一手把苏沐扣在怀里，强迫她迎向自己。他吮着她的唇，用舌尖抵开她的牙齿，纠缠着她的唇舌。即便这样，顾澄晖似乎仍然还不满意，重重的在她唇上咬了下去。
    苏沐吃痛，嗯哼一声，瞬间唇齿之间弥散着血腥味。
    顾澄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手指抚上她的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被他咬破皮的地方，“疼不疼？”
    虽然只有三个字，却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
    苏沐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只软着嗓子道：“疼。”
    “那以后就长点儿记性。”顾澄晖再度把她扣在怀里，“接下来的这些话，大概是我这辈子说得最肉麻的话，只说一遍，所以你要一字一句听清楚。”
    苏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郑重起来。脑袋贴在他的胸口，竖起耳朵。
    “我是恨过你，也怨过你，甚至幼稚的想过，应该马上找个女人结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然后带着她在你面前耀武扬威。”顾澄晖顿了顿，胸中似乎翻涌着一口气，他闭眼，长长一叹：“可是，苏沐，在我想过千百种可能，尝试了很多方式之后，我发现，什么都不及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我想过，如果你回来了，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如果你不回来，我就自己一个人过，也算是我全了这段爱情，忠于自己的信仰。”男人的声音清越而低沉：“幸好，你没舍得让我孤独终老。所以，不是你祈求我的原谅，而是我应该，谢谢你。”
    苏沐靠在顾澄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中那些残缺不全的地方，在这一刻，终于圆满了。她抚上男人精瘦的腰，手下渐渐用力，“想找个漂亮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恩？”
    苏沐眯着眼睛，“顾澄晖，我发现你想法还挺多的？”
    而且还特别幼稚！
    顾澄晖看着她的样子，低低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