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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2)

    谈琛那边有些吵,似乎处在人很多的喧闹环境中,梁落安隐约在吵闹的背景音中听到类似于车站广播提示检票的声音。
    不过他现在无法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争分夺秒地向谈琛争取道:今晚可以回来吗?房东问我们要不要续签租房合同,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这些听你的就好。
    谈琛说。
    可,可是谈琛,今晚回来吃饭可以吗?我们都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梁落安的语气有些类似央求,他想了想,继续说,我今天第一次做菜,应该没有很难吃,你真的不回来看看吗?梁落安又补充道:我想跟你和好,所以特意给你做的。
    谈琛在那头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说了:好。
    获得谈琛肯定的答案,长久的等待被赋予意义。
    梁落安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用手探一下碗碟的温度,饭菜经过两次加热后,梁落安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等到了回来的谈琛。
    他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表面有了褶皱和被洇湿的痕迹,发梢的水珠将落未落,或许是因为外面下了雨。
    他先走进来,又把身后的行李箱拎进门,神色疲惫,看上去像极了风尘仆仆的旅人。
    谈琛。
    梁落安感觉自己久违地看到面前的人,变得有点陌生和紧张。
    他看到谈琛身后的行李箱,猜想大概是用来收拾行李的,看来谈琛已经不准备做续约的打算。
    想到他们的同居生活即将结束,梁落安不可避免感到有点失落,不过也没有关系,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梁落安热切地上前,强行装作一贯的熟练亲昵,抱住谈琛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回来啦。
    他拉着谈琛进屋,把自己忙碌一下午的成果指给谈琛看:你看我做的菜,是不是看上去还不错?谈琛扫了一眼,又挪开视线,点点头,挺不错的,以后自己应该也饿不着。
    梁落安不喜欢谈琛的说法,好像假设了他以后总会不在的情况,于是再次强调:我特意给你做的。
    谈琛漫无目的地扫视整间屋子,听上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梁落安因为谈琛仿佛不甚在意的态度突然有些不安。
    他把自己受了伤的手指头擎到谈琛面前,故作可怜地说:谈琛,我为了做这顿饭都受伤了,你看,出血了,现在还是很痛。
    看到梁落安手指上的伤痕,谈琛的脸上才浮现出一点可以被看到的情绪,皱了皱眉,但很快再次挪开目光,过了片刻,告诉梁落安:那以后就不要做了。
    如果会把自己弄伤的话。
    他又强调:就不要特意为我做了。
    谈琛的声音很冷,好像沾上雨水的温度,把包裹着两个人的空气凝固成难化的冰窟。
    梁落安感觉时间似乎因此有了片刻的凝滞,在思绪放空的缝隙里,他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某些伤痛文学里的字眼,比如,难过会令人迅速成长。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属于这种情况,能够清晰地感到难过,并且似乎突然懂得了一些之前从未知晓的东西。
    谈琛。
    梁落安低着头,不愿相信地颤声询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问题的答案或许在此刻至关重要,而谈琛只是沉默。
    很久之后,谈琛动了动,挪到了稍微远一点的位置,听上去非常冷静地说:梁落安,分手吧。
    得到一个答非所问的答案之后,梁落安愣了一会儿,迟钝困难地试图理解谈琛的意思。
    他看着谈琛,那双很不一样的,好像黑洞一样的眼睛,狼狈逃亡一般别开了视线,就像他素来不敢与某位陌生人长久对视。
    几天不见而已,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认识谈琛了。
    梁落安难以思考,温吞地崩溃,麻木机械地反反复复问他:谈琛,为什么分手?为什么突然分手?你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我啊?因为很累。
    谈琛好像答案早已烂熟于心一样,很快地回答:我现在很累,所以想要轻松一点。
    梁落安看着属于谈琛的嘴唇一张一合,又觉得谈琛的嘴巴说不出这样尖锐的话。
    谈琛的嘴唇应该是会说爱他,会和他接吻的。
    不管不顾吻上去的时候,梁落安已经彻底失控,他濒临崩溃,也忘记正确接吻的方式,只是把嘴唇贴上去,挣扎抵抗似的用力疯狂,让咸涩的眼泪顺着唇瓣之间的缝隙蔓延。
    谈琛的手劲不小,落在梁落安肩胛上,没有方向目的地用力,单薄的皮肉在指尖下深陷,让梁落安感到很痛。
    梁落安固执地和谈琛接吻,紧抿着嘴巴,身体逐渐发抖,随着胸腔内部正在失控的撞击共振起来。
    失去谈琛的支撑后,梁落安几乎立刻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开始剧烈地咳嗽。
    谈琛离开一小会儿,回来时,手心里躺着两粒白色药片,掰着梁落安的下巴,逼他张开嘴巴,很凶地说:梁落安,吃药。
    求生总是下意识的本能,梁落安张嘴吞药,苦涩湿润的感觉从嘴巴蔓延到身体内部,眼泪送服的药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苦。
    谈琛蹲在旁边,看着梁落安,等到他逐渐停止了咳嗽,冷漠地问他:需要我叫救护车吗?谈琛梁落安捂着心口,再无法忍耐难过,泪盈于睫,可怜地叫他的名字。
    那就是不需要。
    谈琛房子不要续租了,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你也整理一下,回去住吧。
    谈琛别再叫了。
    谈琛谈琛似乎有些烦了,突然变得决绝:梁落安,你想要个明白吗?你会难过,会后悔。
    谈琛谈琛!谈琛无可奈何地看着梁落安蓄满泪水的眼,额头青筋暴起,皱着眉,好像实在厌恶:你不聪明,又幼稚,照顾你本身就很累了,还要顾及你的病你几乎随时随地都可能犯病,连做/爱都会犯病,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会让人很累?你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谈琛说完,好像真的筋疲力尽,叹了口气,别过脑袋不看梁落安,在原地又蹲了一会儿,站起来,很快消失在梁落安的视野里。
    之后是脚步声,行李箱的滚轮滑动声,很重的关门声,还有雨滴落到窗玻璃上,持续不断的撞击声。
    梁落安坐在地上,有种淋过雨的错觉。
    他迟钝地开始回神,想到谈琛方才说的所有话,比雨滴还要凶狠地打在身上。
    他一直叫谈琛的名字,可谈琛已经不愿意做他的伞了。
    作者有话说:爆个字数,发刀就要干脆一点顺便报备一下,最近在准备一个考试,所以只能尽量保证隔日更啦,一周大概四更这样!感谢大家理解支持(鞠躬)下一章跳时间线啦~
    第42章 不想麻烦你
    夏末初秋的天总是这样,晨间还艳阳高照,很快乌云密布,正午时分突然下起大雨。
    梁落安拿着药和检查报告走出医院,脚步停在干燥与水渍打湿的台阶边缘,雨景阴沉,面前的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变潮湿起来。
    下雨的时间总有些朦胧的相似,梁落安有时会因此生出一点似曾相识的错觉。
    在方才某些不理智的时刻,他身不由己地在脑海里飞快回顾过和谈琛曾经的种种,然后由己及人地感叹,天气有时和爱情一样变化无常。
    落安。
    雨声让空气变得嘈杂,梁落安还是清晰听到了身后规律的拄拐和脚步声,以及谈琛逐渐靠近,叫他名字的声音。
    片刻恍惚过后,梁落安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和时间,又看了看脚下雨滴侵袭的模糊边界,突然如梦初醒。
    走得这么快。
    谈琛拄着拐走路,速度很慢地走到梁落安旁边,好脾气地问:有着急的事情?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了。
    梁落安低着头,小声说:不想麻烦你。
    温和的谈琛突然沉默了。
    经过几次类似的情况,梁落安隐约察觉到,谈琛似乎对麻烦两个字有些敏感,堪比针尖刺痛皮肤导致躲闪行为的非条件反射。
    而他对谈琛说这样的话,也并不会生出什么报复的快感,更像是在和口中的菠萝对抗,相互腐蚀,在渗透酸涩之余,也是会有疼痛的。
    雨势忽然间更大了些,被风吹得潲到梁落安的衣裤上,有些冰凉潮意,让人不舒服。
    他向后退了退,小腿不小心绊到谈琛的拐上。
    其实只是略微踉跄一下,而谈琛却好像非常紧张似的,松开撑着拐的胳膊,扶着梁落安另一侧的手肘,稍稍向自己身体内侧收了些力,以一种暧昧却尴尬的姿势平稳下来。
    金属制拐杖倒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响。
    对不起。
    谈琛突然莫名其妙地向梁落安道歉,松开了裹住梁落安手肘的掌心。
    梁落安没有说话,愣了一会儿,去帮谈琛扶起地上的拐。
    为了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他谨慎地挪动脚步,到了距离谈琛稍远一些的地方。
    或许是谈琛的身体温度过于暖,骤然远离,梁落安感到一阵类似于发生戒断反应的,难以招架的寒意。
    不过没有关系,他想。
    他已经用七年时间来戒除谈琛的体温,学会忍受夏季骤降的冷雨,也可以独自度过严寒冬季了。
    两人没有对视,也无言。
    在这种近乎凝固的氛围中,梁落安不打算在这里继续等待雨停,于是打开了网约车软件。
    大概由于天气原因,路况糟糕,迟迟没有人接单。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辆黑色的奔驰车驶来,平稳地停在台阶下方,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撑起一把黑色雨伞。
    落安,上车吧。
    谈琛说道,这个天气不好打车,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梁落安看看台阶边撑伞的中年男人,再次陷入了茫然的不知所措,甚至都不知道谈琛什么时候叫了司机来。
    司机非常主动热情地把雨伞擎在梁落安头顶,用一种无法被拒绝的方式,礼貌而自然地护送他上了车。
    谈琛明明还在住院,不该随便乱走,可也还是跟着上了车,坐在后座,梁落安的旁边。
    车内空间宽敞,温度舒适,谈琛安静地坐在一旁,于是梁落安也没有很局促的感觉,只是下意识规避着谈琛的视线,假装专心且忙碌地观看车窗上雨点不断滑落的轨迹。
    先生,请告诉我目的地。
    司机提醒道。
    梁落安犹豫着报出自家的地址。
    谈琛在一旁笑笑,挺近的。
    梁落安嗯了一声,听到细密沉闷的雨声,天然的白噪音,让车里的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于是就没有再讲话。
    但谈琛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道:我家到你家,再到公司,好像是顺路的。
    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算哪门子顺路。
    前座的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谈琛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安静地专心驾驶。
    虽说有过在谈琛家留宿的经历,但毕竟只有一次,而且梁落安对谈琛家附近不太熟悉,平日里方向感又不是很好,所以不能像老马识途的司机一样,立刻察觉到谈琛话语中的奇怪之处,也无法理解谈琛突然这样说,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于是只能礼貌性地应和一声。
    谈琛接着提议:不如,以后上班,我开车带你一段吧。
    晚上下班也可以把你送回来。
    谈琛又补充解释了他的理由,虽然公共交通也很方便,但耗时太久。
    这样不仅能省下钱,早上还可以多睡十五分钟。
    不得不承认,了解梁落安的一切似乎是谈琛与生俱来的天赋,时隔七年,依旧准确地提出了梁落安几乎不可能拒绝的条件。
    可梁落安挣扎许久,还是摇了摇头,并且再次使用了不想给你添麻烦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理由。
    即便某些想法已经长久未被证实,但依然会在身体里隐蔽的暗角中发酵,转变成为每个细胞下意识的顾虑。
    对于再次见到谈琛,除却被记忆连带的难过酸涩,梁落安本质上是更多的不适应。
    不适应面对不再照顾自己的谈琛,又不适应面对依旧处处照顾自己的谈琛,尤其是每当谈琛看起来毫不在意一样,自然而然地替他处理某些情况时请他吃饭,送他回家,帮他做数据表,方才在医院的种种,以及每次接触时展现出过于周到的体贴关心。
    梁落安真的心有余悸。
    而偏偏,谈琛似乎又是那样喜欢从他身上给自己找麻烦,就好像从未说过那些话一样,让梁落安陷入摇摆不定的自我怀疑。
    你说没有人会送你回家了。
    谈琛的声音很低很轻,听上去有些小心翼翼,我能做送你回家的人吗?像是怕梁落安误会什么,他急忙地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一帮你。
    谈琛习惯于提供某些善意周到的帮助,现在却总让梁落安感到有些痛苦。
    谈琛,你不要这样子。
    梁落安压抑地说,你想要轻松一些,就不要做负担的善举。
    像以前那样再走一次也好,把我开除掉也好,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上司,我一定没办法违拗总之我不想再因为给你添麻烦而让你感到很累了。
    谈琛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车子停靠在路边,梁落安有些急迫地开门欲逃,突然又被谈琛叫住。
    落安。
    谈琛递过去黑色雨伞,不要淋雨。
    梁落安低着头,尽量不看递来雨伞的那只手和它的主人,只看雨伞,得以勉强保持理智:谢谢。
    等你回去上班之后,我会还给你。
    他下了车,打开雨伞,站在路边,看着车子后座的车窗,礼貌地目送谈琛的车子离开。
    玻璃有防窥效果,在外侧看来黑漆漆的一片,梁落安的目光被隔绝在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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