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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5)

    好吧,只是工作,工作而已。
    梁落安催眠自己,礼貌地向陈武告辞,简单收拾了工位上的东西,拿上背包走出写字楼。
    已经停在门口的黑色奔驰车摇下车窗,谈琛的脸露出来,像是等候多时,只为了叫他一声:落安。
    谈琛的声音非常克制,像是秋风里枯叶落到地面发出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但有很强烈的存在感。
    梁落安下意识抬头,猛然与谈琛的眼睛对视,又想要逃避,但谈琛有些固执地又叫了他一声:落安。
    这次梁落安无法当作没有察觉,有些局促地抓着背包肩带,像个犯错误未遂却被抓包的乖乖学生,只好原地罚站似的停住脚步,看着框住谈琛的那扇车窗。
    时间有点赶,我送你吧。
    梁落安的第一反应原本是想要拒绝的,但他又听到谈琛说:我们这次是一起出差的同伴。
    出了公司大门,就算作开始了,我需要对你的安全和便利负责。
    虽然谈琛说的话向来很有道理,但梁落安也得承认自己没骨气,因为公交车刚刚在他眼皮子底下过去一辆,再等下一班需要花费的时间,如果是坐谈琛车子的话,他都已经到家了。
    于是梁落安松开抓着背包肩带的手,像是放弃挣扎的鱼露出白色肚皮,慢吞吞地游进了谈琛的车子。
    第47章 这是你的药吗?
    谈琛今天没有叫司机,自己开车,于是梁落安犹豫之下,出于礼貌,只好坐在副驾驶。
    车子里暖烘烘的,梁落安喜欢这样的舒适温度,是谈琛打开了空调暖风。
    而他本人却把西装外套扔在后座,身上只穿着白色衬衫,领带拽得宽松,袖口挽到小臂上。
    梁落安很努力地目不斜视,可余光角落里依旧出现谈琛握着方向盘的手,以及半截精瘦手臂,肌肉线条被弹性薄弱的衣料箍得弧度饱满,好像在跟着心跳节律一鼓一鼓。
    谈琛的手在方向盘上紧紧松松。
    他克制又频繁地清嗓子,梁落安以为谈琛有话要说,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
    谈琛的视线偏移很小的角度,似是而非地张了张嘴,但没有像梁落安预想的那样,只是打开车载音响。
    这次播放的不再是广播电台里的随机曲目,而是节奏舒缓的轻音乐,和车子里温暖又清淡的青柠气味很相配。
    钢琴音色像月光里的潮汐,暖风触感柔软,帮助梁落安在极度舒适的环境里感到松弛,进而昏昏欲睡,好像躺进海洋表面的浮床,一觉醒来,不知道要漂流到谁的梦里。
    但陆地不如水波柔软,梁落安被突如其来的惯性作用晃醒,有些惊恐地眨眨眼,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谈琛。
    谈琛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刚刚没注意路灯,刹车踩得急,吓到你了吧。
    梁落安摇摇头,把脸埋进手掌里,惊魂未定地顿了一会儿。
    谈琛看了他一眼,困就继续睡吧,到地方再叫你。
    他又小心地补充说:我开车会再稳一点的。
    没有关系,是我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
    梁落安放下手,重新调整身体姿态,笔直地坐起来,不打算接着睡了。
    虽然不会开车,但他知道开车是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
    曾经看到过不少司机因为长时间驾驶,注意力不集中而酿成惨剧的新闻报道。
    即便本次路途至多只有二十分钟,梁落安还是不安,他不希望谈琛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而且,想到谈琛已经有过出车祸的前科,梁落安坐在旁边,突然感到一些身处命运共同体的责任感。
    谈琛。
    梁落安慢吞吞地开口。
    谈琛的喉结滚动,默默着,像是在等梁落安的下文,见他一时半刻没有说话,又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
    梁落安转转眼珠,没话找话:那个,开车很难吗?不算难。
    谈琛好脾气地回答梁落安生硬的问题,温和笑笑,你还没有考驾照吗?要打算学?倒也没有。
    梁落安垂着脑袋,两只手扯着衣服下摆,来来回回地蹭。
    因为自己在三句话之内就把天儿聊死了,他开始苦恼地寻找下一个话题,但由于实在不擅长聊天,所以话题之间的跨度很大。
    谈琛。
    梁落安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又问:你的腿伤已经好了吗?好了。
    不然怎么敢开车送你。
    为了等红灯,又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腿伤痊愈,谈琛稳稳地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路口。
    他面上带笑,似乎有些开心,语气变得轻松:你不是祝了我早日康复吗?我只是听了你的话。
    啊。
    像是有些惊讶,梁落安忽然失神,小声地说,原来有这么灵验么。
    他转过头,分明面对着谈琛,但眼神茫然没有聚焦,嘴唇含糊地嗫嚅,微不可闻地念了一声:谈琛谈琛的眼神黯了黯,迟疑地转过头看着梁落安。
    可梁落安又把嘴唇重新合了起来,逃避什么似的飞快把头转回去,眼睫低垂着,好像没有说过话,让谈琛怀疑自己听错了。
    身后的汽车开始不耐烦地鸣笛,声音暴躁刺耳,他才如梦初醒地回神过来。
    迟钝地看到路口红灯转绿,谈琛重新启动车子,没有等梁落安想到下一个话题,钢琴曲也只播放到半程,就到了梁落安家楼下。
    谈琛停好车子,与梁落安约定好,两小时后还在这里接他,一起去车站。
    梁落安答应,非常客气地再次向谈琛道谢,站在路边,准备目送谈琛的车子离开,但谈琛迟迟未动。
    无声对峙一会儿后,谈琛执着地提出让梁落安先走,梁落安才迟疑地转身迈步,一路上没有回过头,两只手紧紧抓着背包肩带,僵硬地消失在谈琛的视野里。
    谈琛将车子调头,大约四十五分钟后,回到了自己的家。
    哥?谈欣关掉手里的吸尘器放到一边,有些惊讶地看向谈琛,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还没做饭呢,晚上有什么想吃的?欣欣,哥哥要出差,回来收拾行李,有点急,一会儿就走,不能陪你吃饭了。
    谈琛解释道。
    哦,好吧。
    谈欣懂事惯了,即便失望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走过去跟在谈琛身后上楼梯,我帮你收拾行李吧。
    没事,哥哥自己收拾。
    谈琛这样说,谈欣依旧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站在衣柜前,准备帮忙整理衣物。
    谈琛从衣柜旁边小心地推开谈欣瘦窄的肩膀,不让她动手,让她在床边安安静静坐着。
    你是妹妹,现在还念书,好好学习生活就行了,家务活不用你操心,家里请得起阿姨。
    谈琛把行李箱摆到地中央,有条不紊地装衣服和生活用品,一边询问谈欣:哥哥出差这几天,不如把以前的阿姨请回来吧,晚上也让她留下陪你,怎么样?没事的哥,我可以回去住学校寝室。
    谈欣坐的姿势有些拘谨,手掌摩擦着膝盖,头微微低着,哥,你之前在南方打拼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你不说,但其实温茂哥跟我提过一点。
    我必须要帮家里做点事情,我不想当你的拖累。
    温茂真是谈琛叹了口气,因为突然浮现的回忆而沉默片刻。
    温茂是谈琛当初只身去到南方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现在公司的主理人,比谈琛大几岁,因为创业一道上同甘共苦,所以他们关系很好。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他们是真的没见过钱。
    不是没住过几平米的脏乱出租屋,有一阵子几乎连吃饭的钱也掏不起,在酒桌上谈生意,谈琛拼命地喝酒,的确争取到了投资,但也生生把自己的胃喝坏了。
    其实所有种种,回想起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生活或是生意苦一点,谈琛都可以麻木地接受。
    唯心脏的某处好像总是空荡,被灌满某某的眼泪,在身体里常年苦涩搏动。
    等到后来事业有了些许规模,租得起像模像样的房子了,谈琛才把妹妹也接到一起,又因为公司调度,他们又一起来到了首都。
    回忆总是无用,只能徒增感伤。
    谈琛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哥哥不觉得你是拖累,你也别嫌哥哥没用。
    不会。
    谈欣顿了顿,试探地抬起眼睛,小动物一样看着谈琛,说:因为我只有你一个哥哥,你也只有我一个妹妹。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至亲,不会分开,对吧?对。
    谈琛笑得有些落寞,这是当然。
    谈琛没有继续说话,利落地收拾行李,谈欣就陪伴着坐在一边,多数时间只是默默的,眼睛片刻不从谈琛身上挪开,看上去有种和乖巧外表不太相符的贪婪。
    在谈琛即将合上行李箱时,谈欣出声提醒道:哥,出差要应酬喝酒吧?胃药别忘记带。
    她说着,站起身子,想要出屋子帮谈琛取药,被谈琛及时叫住:我床头柜子里就有,你别出去拿了,上上下下的麻烦。
    谈欣闻言停住脚步,缓慢地转身,走到床头拉开柜子的抽屉,满满都是药,瓶装盒装的,有很多是谈欣没有见过的。
    这么多啊。
    她有点惊讶,随手翻了翻,拿起一个白色药瓶看了看,却发现不是谈琛的胃药。
    罐身的说明上很小一行字,写着药物的适应症,是一种她没听说过的心脏病。
    哥,这是你的药吗?谈欣的手紧张地握起来,关节发青,指甲嵌进掌心里,但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把手里药瓶递给谈琛,呼吸压抑地询问,谁有心脏病?你吗?她的眼睛变得有些刻薄,像是审讯刑犯一样,盯着谈琛,你明明没有。
    我是没有心脏病。
    谈琛接过药瓶,看过包装,在手里攥了攥,不过也得带着。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几种不同的药,适应症一栏无一例外写着谈欣感到陌生的那种心脏病名称。
    检查妥当过后,谈琛将它们和胃药一起放进行李箱的夹层,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些药罐,像是后怕,忡忡地自言自语:害怕出事情。
    作者有话说:安全提醒:开车时请不要沉迷副驾驶(???)_
    第48章 被抛弃的那一个
    谈琛匆匆整理好行李,还是不放心,于是安排了阿姨在未来几天里来家中陪伴谈欣。
    准备出门的时候,看到谈欣情绪好像有些低落,谈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答应给她带出差当地的特产,可是安抚作用似乎并不显著。
    过了一会儿,看到时间有些来不及,谈琛只好和不太高兴的妹妹道别,驱车前往梁落安家。
    梁落安已经带着自己行李箱站在楼下,乖巧地等待。
    他去过一趟便利店,手里拿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瓶柠檬味的功能饮料和口香糖,为了预防自己低血糖和晕车发作的可能性出现。
    谈琛在梁落安面前停下车子,摇下车窗,招呼他上车,同时不动声色地把副驾驶上装着饮料零食的购物袋扔到了后座。
    在谈琛离开七年之后,梁落安已经能够很好地照顾自己,很好地生活工作,很好地成长为一个成熟周到的大人模样,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可谈琛却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并不是纯粹的开心。
    他当然不指望梁落安会永远不变,但证实梁落安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照顾,这让谈琛感到一种非常明晰的,无可辩驳的失落。
    他恍惚一瞬,突然产生一些与此时此刻关联不算很大的怪异想法,让他对过往的现实有些混淆。
    按照常理,人总是会因为被时间浪潮推行而做出改变,完成迫不得已的所谓成长,当然也不乏执拗地违反规则,在原地停滞不前甚至逆水行舟的人。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两人之间,他们势必会渐行渐远。
    那么究竟,谁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谈琛。
    梁落安弯腰,手从窗口伸进车子里,晃了晃,企图吸引谈琛飘忽的注意力,可以打开后备箱吗?我想要把行李放进去。
    我来。
    像是抓住一线生机似的迫切,谈琛丝毫不敢犹豫,立刻下车,拿起梁落安身前不算很重的行李箱。
    梁落安条件反射地向后让了让,跟在谈琛身后,安静地看谈琛把自己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里,和谈琛的行李箱并排。
    等到梁落安上车系好安全带,谈琛启动了车子,这次他把车开得很稳,梁落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他们很快抵达了车站。
    谈琛取出两个行李箱,又折到车子后座,拿出公文包和便利店的袋子,带着梁落安候车,没有等很长时间,他们一起检票上车。
    谈琛放置行李的时候,梁落安就站在一旁。
    因为谈琛个子高,力气足够,所以梁落安并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于是就只是站着看他。
    谈琛把箱子推进行李架里,察觉到梁落安还没有入座,有点紧张地看向他。
    梁落安只是礼貌地询问:我可以坐在里面靠窗的座位吗?本来就是你的座位。
    谈琛哑然失笑,以前不都是这样坐的么。
    话说出口,谈琛即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但梁落安似乎没有在意,只是向谈琛道谢,然后从谈琛的身前穿过,坐到里面的位置,两手放在腿上,乖得像是被家长带来春季出游的小孩子。
    车票是谈琛的助理订的,座位相连,于是谈琛坐到了旁边,把公文包和便利袋随手放到桌板上。
    其实从谈琛的车子上下来之后,梁落安就发现了谈琛手里的便利袋,看到袋子里某种网红零食包装的模糊轮廓,是他很喜欢,但他家附近的便利店没有贩售的种类。
    这种诱惑当前的状态悄无声息地持续着,梁落安的目光不自觉飘向便利袋子,嘴巴却只能咀嚼已经没有甜味的口香糖。
    由于梁落安并不擅长掩饰,谈琛很快发现他的企图,用手拨开便利袋口,露出零食包装,用眼神示意梁落安。
    梁落安看了看谈琛,不太确定地问:可以吃吗?本来也是给你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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