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温柔哭得不能自已,她何尝不是一直在自己骗自己。她所有的心理问题,都是在自我纠结和欺骗中生出来的。心理医生因为有温老爷子的指示,不敢太极端地治疗她,所以一直没什么起色。但温漾不同,他可不会给她留面子。“非要失去了才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为什么总是要经历这样的事?”温漾一针见血道,“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年长的时候也是这样。你之前还妄图用你的股份和你虚伪淡薄的母爱来操控我,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让别人重蹈你的覆辙吗?也是我蠢,险些被你蒙骗了一次。”
温柔泪如雨下,她还在喃喃着说“不是这样的”,但连她自己都开始觉得,她做人真的太失败了。
年少时喜欢的少年背叛她远出国外,她回了家,还没来得及怎么报复呢,对方就死掉了,成了她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或许人就是如此犯贱,虽然恨,但是得不到的,处于被抛弃的位置上,就很难不去喜欢。
死掉的人一直在她心里梗着,哪怕后面有了慕云平,她也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第二段感情里。
再后面出了温漾和乐瑶的事,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背叛,她极力反对,表面上似乎是担心温漾也像自己当初那样被玩弄,但其实心里还会有阴暗的想法——你是我和他的儿子,你这辈子都要待在我身边,好像这样就是他待在我身边一样,你那么像他,你不能离开。
后面发生的那么多事,那么多纠葛,对温柔的打击一次又一次,她不得已逃离了江城,住进了疗养院,可以为远离了就能不再烦恼,谁知只是更加烦恼而已。
温漾单方面宣布和乐瑶结婚,那样强烈的执念和爱意,让温柔彻底深陷进她求而不得的漩涡,她很多时候分不清温漾到底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原野多一点,原野薄情吗?是的吧,但他还是给她留下过很多美好。她对他有执迷,是那种求而不得的执迷。她对他也有憎恨,是被抛弃的憎恨。执迷加上憎恨,如此复杂的感情,真的让人几十年都难以忘却。
但凡原野还活着,她或许都不会这样,可他偏偏死了,拿了一大笔钱,还没怎么逍遥自在,就已经去世了。
温柔低低地哭泣着,她回想着自己在疗养院日日沉浸于过去的回忆,抱着他们的合照不撒手时,慕云平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么一回想,她突然发现,她居然不记得。
她太过于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她那么笃定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离开自己,所以她肆无忌惮,所以她作天作地,但最后她发现,她再次想错了。
“没有人会无怨无悔地任你予取予求。”温漾垂眸睨着温柔狼狈的样子,带着些怜悯道,“你想找他,我也能让你找到他,前提是,你已经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该去争取的是什么。”
温柔飞快抬头望着温漾,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让她更加肯定这是她的儿子,不是那个男人。
“我……”温柔缓缓站起来,这段时间的折腾让她憔悴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明显多了,她虽然站了起来,却垂着头,手紧紧握拳垂在身侧,过了许久才道,“对不起。”
温漾淡淡地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是我错了。”温柔声音很轻,却透着几分难得的坦诚,“是我太偏执。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
温漾疏离道:“你能说出这句话,看来是有点儿想明白了。”
温柔依旧低着头:“我以后不会再管你的事。”
温漾“嗯”了一声,没其他言语。
温柔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你知道他在哪,我不意外。我也明白你告诉我这个错误地址的用意是什么了。只是,我不确定……”她终于抬起头,用平生第一次求助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会原谅我吗?被那样无视那样伤害,他真的能原谅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吗?”
关樾觉得,自己真是看了一场追夫火葬场的大戏啊。
他的视线落在温漾身上,温老板淡然平静,后撤了几步,在温柔的注视下有些冷漠却直面道:“如果你只因为不确定这一点就什么都不做,那只能说明你还是没真正明白。”
他转过身,回到关樾身边,按下电梯,背对着温柔道:“回去再好好想想,真想明白了再问我要地址。”
电梯门很快打开,温漾走进去,关樾也要跟着进去,但被温漾阻止了。
他面无表情道:“送她回老宅。”
关樾挑挑眉,顺从地留在电梯外。
电梯门逐渐关闭,温漾最后看了一眼关樾身后的温柔,垂下了眼睛。
他们总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歇斯底里,这样的失而复得,才会明白什么才是对他们最重要的。
温漾抬手按了按心口,想着,虽然他们彼此估计都不想承认,但他们到底还是母子。连看清本心,都要经历一样的事情才行。
电梯下行,一步步到达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温漾迈开步子走出去,却在下一秒顿住。
本该已经上飞机的乐瑶站在电梯外,一身出行装扮,瞧见他之后迟疑着道:“……我问了向云,他告诉我你大约在这里,所以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反应过来的温漾紧紧抱住了。
乐瑶怔了怔,犹豫了一两三秒,缓缓环住了他的腰。
第八十六章
为了不和送温柔离开的关樾撞上,温漾不得不破坏气氛,结束了亲密的拥抱,牵着乐瑶回到了车上。
坐在车后座上,温漾扯了扯领带,将领口松了松。
乐瑶瞟了他一眼,他松领带的动作优雅又随意,眉宇间带着些处理完烦心事的慵懒。
他不主动说话,她也不主动说话,除了司机在全神贯注地开车,一切都静悄悄的。
后来温漾休息够了,虽然明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不是该上飞机了?怎么会来这儿?”他侧头看乐瑶,如玉的眸子凝在她身上,视线上下一扫,不动声色地描绘着她的模样。
乐瑶摘掉渔夫帽,揉了揉头发说:“因为事不过三啊,前面两次你去见她我都没陪你,这次我想着,我怎么也得来一趟了。”
这和温漾预想到的答案不一样,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是答应跟我复合了?”
他撑起身子,不再靠在椅背上,倾身挨近她,眼神灼热直接。
乐瑶没正面回答,她近距离盯着他漂亮的眼睛轻轻道:“你猜猜。”
虽没得到直观的答案,但也足够温漾感到欣慰了。
说实话刚才应付温柔让他有些疲惫,虽然他们也没说几句话,可他精神上真的有点累。
现在见到了乐瑶,听她说了这些话,他心中倦意一扫而空,没忍住直接将她拉了过来,让她斜躺在他怀里。
这个姿势挺别扭的,乐瑶有点不舒服,所以挣扎着想坐起来。
温漾不想放开,脸埋在她颈间轻轻呼吸,有些腼腆地低声说:“让我抱一会儿。”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被他用这般柔情沙哑的语调说出来,就是有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乐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安安生生靠在他怀里。
豪车减震效果好,司机开车技术也好,乐瑶靠在他身上时特别踏实,就跟躺在温热的床上一样。
乐瑶不说话了,也不逃开他的怀抱了,温漾才有心思和她说温柔的事。
“慕云平离开她了。”他不需要提“她”的名字,乐瑶就知道他在说谁。
乐瑶闻言,福至心灵道:“这是不是和你有关?”
温漾似乎笑了一下,他低了头,下巴抵着乐瑶的肩膀,乐瑶想去看他的脸,但被他手一遮,只能看见他修长白皙的手了。
“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温漾思忖了一下道,“上次去疗养院,我和他聊了聊,我原也没想着真的会说动他,现在算算,他们在疗养院这段时间,他应该过得很不好。”
乐瑶靠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淡定的心跳,视线低垂就是他衬衣的贝壳纽扣。她忍不住抬手去揪,温漾呼吸一顿,侧头看她,她这下倒是不想看他的脸了,一门心思和他的纽扣作战。
“别闹。”温漾试着阻止她,“这是在车上。”
乐瑶漫不经心道:“没闹,就是玩一会儿,你的纽扣真好看。”
温漾看了看靠近心脏位置的衬衣纽扣,想了想说:“回去剪下来送给你。”
乐瑶忍不住笑了,终于飞快地和他对视了一眼,从揪纽扣变成解,直接把他领口的几颗纽扣全解开了。
本来温漾就扯开了领带,如今又松了大部分纽扣,胸膛就在她面前展露无疑了。
乐瑶的手缓缓抚过他漂亮的锁骨,温漾微微仰起头,呼吸有些不均匀。
乐瑶一边轻抚着他,一边轻声说:“总是被辜负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心灰意冷。我大约知道温女士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你透露消息告诉她慕先生离开后住在这?”
温漾没否认也没承认,他想抓住在她在他胸膛作恶的手,但几次都被她轻巧逃开了。
他微微低头去看她,忍不住喊她名字:“瑶瑶。”
乐瑶看向他,他忍耐着说:“别闹。”
乐瑶抿抿唇,缓缓收回手,认认真真给他系纽扣。
“知道了,说事儿吧。”她带着些遗憾道。
温漾这才平静了一些,轻轻“嗯”了一声说:“是你想得那样没错。但慕云平并不住在这,该说的我都跟她说清楚了,如果她真能想通,我再告诉她真的地址。”
乐瑶这次久久不曾言语。她其实真的挺聪明,明明温漾半个字都没透露疗养院里发生了什么,慕云平和温柔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她也猜到个七七八八了。
她帮他整理好纽扣,就继续靠着他的胸膛沉默,两人挨得那么近,她的呼吸热乎乎打在他胸口,让温漾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又有紊乱的趋势。
虽然是他主动要求抱着她的,但现在看来自作自受的也是他。
好在车子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下车之前,乐瑶仰头问温漾:“所以以后她不会再反对我们了是不是?”
温漾快速并肯定地回答:“是。”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带着安抚意味道,“别担心,哪怕她没想通,哪怕她不按照我们预想地那样改变,也不会再有任何能量干扰我们。”
乐瑶阖了阖眼,抓着他准备下车前整理好的领带:“我能相信你吗?”
她问这个问题,语气飘忽不定,但其实没什么求知欲的,似乎得不得到回答都可以。
温漾给的回答依然坚定并快速,让乐瑶动荡不安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这个世界上你谁都可以不相信,但一定要相信我。”
乐瑶没再说话,她戴好帽子下了车,仰头看向人来人往的机场,莫名想起刚和先成签约的时候,她来这里送乐清和师之然。那时她被人拍到了,闹出疑似男友曝光的绯闻,还处于被雪藏的状态,前路着实迷茫。
还记得那时,她与温漾的关系更是遥不可及,势同水火。可回头看看,温漾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牵住她的手在保镖陪同下走进机场。他俊秀清隽的侧脸十分沉静,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直视前方,揽着乐瑶躲开拥挤的人群,过安检,上私人飞机。
直到上了飞机,乐瑶才恍恍惚惚回到了现实存在的时间。
她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接过空姐递来的毯子,语气复杂道:“我刚刚想到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温漾正在喝水,一听这话就呛到了,乐瑶嘴角勾起,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轻拍着他的后背,总是沉稳的男人咳得有些厉害,用手帕仔细擦着嘴角的水渍,眼睛和脸颊都因为咳嗽有些泛红。
他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赧然地低声说:“……以前的事儿就别提了吧。”
乐瑶笑了笑说:“你说的具体是哪件事?让我去养猪的事,还是雪藏我的事?又或者是之后……”
“好了。”温漾放下手帕,红着眼圈用近乎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别提那些事了,当时我不是还没喜欢你,所以你不能拿那个时候的事怪罪我。”
乐瑶轻哼一声,转开头避开他的视线不咸不淡道:“那得看我心情。”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说实话不太好,刚上飞机的时候还有点分不清置身何地。”
“……那我让你开心一点。”
“怎么说?”乐瑶有些好奇地转回头,“你要怎么让我开心?”
温漾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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