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这日蔡婆婆休息好了，抱着一簸箕豆角来到浅茗房间陪她打发时间，顺便也套套话。
    坐在桌边翘着兰花指摘豆角的蔡婆婆瞅瞅趴在床上瞪着大眼睛望着她的浅茗童鞋翻个白眼，“无聊就来桌边坐着帮师傅摘豆角。”
    “人家伤还没好……”浅茗不满。
    蔡婆婆不冷不热打断她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就可以下地走动了，过来坐着还利于你血液流通伤口恢复。”转头看看毛尖，“给你们小姐铺个软垫子放椅子上，把她扶过来。”
    毛尖点头应是，赶紧找了准备好的软垫子给她铺在桌旁的椅子上，再把浅茗小心翼翼地扶过来坐着。
    “啊~~~~哦~~~~疼~~~~轻点儿！轻点儿！~~~~~啊~~~~~啊~~~~”浅茗一路龇牙咧嘴大呼小叫的过来终于坐下了，抬着一双红红的兔子眼望着蔡婆婆，“……师父你好残忍。”
    蔡婆婆翘着兰花指拿起一个豆角扔她脸上，“躺这么久也不怕生蛆！挨个打倒让你变娇小姐了！趁早变回原来那长胡渣的样子，这作样老身看了恶心。”
    浅茗撇撇嘴，也不矫情了，抓起蔡婆婆面前的豆角也剥起来，蔡婆婆一个巴掌打掉她的豆角，“别祸害老身的豆角！”
    浅茗怒了，一个豆角扔她脸上，“那你让我过来干嘛！我就要剥豆角！！！”
    蔡婆婆深吸口气，闭眼想想，“好吧，师父教你，像这样，两头一摘把两边的筋抽掉就行，如果比较嫩的豆角是没有筋的，像这个。”说着就捡起一颗看起来比较嫩的豆角，把尖尖一撇……居然还是拉出了很长很深的一条筋……
    浅茗裂开嘴，明晃晃的牙齿写满嘲笑：“哈哈哈~~你不是说嫩的没有筋吗？我看它比老的筋还长，堪比牛筋！”
    蔡婆婆抖抖眉毛，将这颗豆角扔到另一个篮子里，拍拍手，“……特么居然豆角都装嫩！”
    “哈哈哈哈````”浅茗童鞋笑的不亦乐乎。
    蔡婆婆提起一边嘴角对她笑道，“你这女汉子就别跟我装嫩了，你有喜欢的人吧，说来师父给你参考参考。”
    浅茗眨眨眼睛，满脸不同意，“人家可不是装嫩，我是真嫩！”
    蔡婆婆又捡起一颗豆角继续撇着，“说不说！跟师父这儿还藏着掖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喜欢那个墨语，上次在乌龙寨你就全写脸上了！”
    浅茗童鞋抖抖眉毛，这怎么就成白眼狼了？垂目想了想，拿起一颗豆角撇着，“……好吧~~我可能是喜欢墨语……”
    时间瞬间静止了，蔡婆婆拿着豆角的手抖了抖，倒是没想到这笨徒弟还真承认了。一把将豆角扔进簸箕，蔡婆婆声音有些严肃，
    “我不同意。你只能在林翼和赵司琪两人中选择，不然你就别认我这师父！”
    浅茗有些惊异地瞪大眼睛望着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啊？！墨语招你惹你了？”
    蔡婆婆看看周围，“你们都退下！”
    众婢女应声而退。
    蔡婆婆看着浅茗正色道：“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好说，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你是前朝遗猪，为什么还要喜欢那仇人的儿子？我把你救下教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嫁到他们家的？！你不想复国不想报仇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你还要去以德报怨嫁给仇人的儿子，那就是叔能忍婶也不能忍了……你想我下了黄泉都被你的祖宗们追杀吗！”
    浅茗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蔡婆婆厉声打断，“你要是比武招亲让那小子赢了，你就别叫我师父！”
    浅茗：“我……”
    “我什么我！我还不知道你？你能有多喜欢那小子？还不是刚刚有点萌芽而已，老身现在就给你掐死在襁褓中，免得以后生根发芽长结实了，剥皮还连筋带骨的！”蔡婆婆看看她有点可怜的样子，缓下语气，有些语重心长，
    “相信师父，师父只有为你好的！那个墨语老身看来可是一脸帝王之相，这大棠的江山用不了多久就是他的。你嫁给他能有什么好处？到时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早就被忘到扶桑国去了，日日守着冷宫有什么好？！但你看看赵司琪和林翼就不一样了，先不说他们跟你父辈的渊源，单是能不能给你幸福这点，就不是那小子能比的！司琪的母亲与你母亲有金兰之谊，待你定会比自己女儿还亲，且看看镇南王这么多年从未有其他妾室，就知道司琪以后也会对你从一而终；林翼就更不用说了，清高孤傲，孑身一人，世间女子怕是没有他能看上眼的，他能看得上你那是你修来的福分！老身看得出，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蔡婆婆拍着浅茗的手背，“乖，相信师父，师父这么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跟了谁你会幸福这点事情还是拎得清的……不听老人言可是吃亏在眼前啊~~”
    浅茗盯着手里的豆角沉思了许久，抬头看着蔡婆婆，眼圈有些泛红，“那师父觉得浅茗该选谁？”
    蔡婆婆拍拍她的手，“其实师父更偏向林翼，他命运多舛，父辈为了守护我们前朝江山马革裹尸。他生来就父母双亡，被你奶奶所养，遭遇那场大火之后更是亲人俱亡，现在真真算是孤身一人……你可能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司琪再怎样都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疼爱他的父母，就算没娶到你也不会难过太久。但是林翼就不同了，以他孤傲的性子，可能从此隐世都说不定。”抬头看着浅茗，“你忍心吗？”
    浅茗眨眨眼滚出两颗热泪，摇摇头，“不忍心……我不要黑大王离开我，他太可怜了……茗儿听师傅的，师傅是好人。”
    蔡婆婆拍拍她的手，“乖~~我就知道我徒弟虽然不爱讲什么大道理，内心里终归是与人为善的。”
    浅茗含泪点点头。
    ……
    碧空白云飞，青山影欲流。
    水流花开间，鹤唳白云过。
    清水溪照晴岚雾散云消山气越林佳。
    三日时光眨眼而逝，这就到了比武招亲的大喜日子。
    今日雨后初阳，碧空划过白云，清新的空气从书院倚靠的南麓仙山阵阵穿林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书院这几日一直热闹非常。在礼部大批来人的收拾准备下，这里到处鲜花绽放，红绸招展，喜庆的灯笼红地毯将书院大道铺满，还延绵出大门外好几里，直直连通到皇宫的朱雀门。
    大批百姓慕名而来，聚集在书院门口。附近的树上也爬了好多人，都想亲眼目睹这多年难得一见的盛事。百姓们就算看不见也愿意来附近凑凑热闹，沾沾喜气，要是能有幸得见天颜那就更是要烧高香还愿了。
    禁卫军早早地来了近千人，做好严密的保卫工作，毕竟圣上亲临不是小事。
    今日除了书院的夫子学生，凡是没有接到邀请函的人员均不得入内。
    书院里的练武场中央搭起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擂台，擂台正前方百米处临时搭建了一个视线最好的观礼台。观礼台正中央是富丽堂皇众星捧月的主位，自然是给圣上的。主位两旁是今日的主审官文亲王和田太师的位置。再往旁边就是请来观礼的当朝大员们，足有接近三十个空位。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报名参加比武招亲的人会如此之多，足足有一百余人，几乎书院绝大部分学子都参加了。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一来因为浅茗童鞋背着大红袍的名头在书院混的风生水起，不仅文才一流，将众多苦读诗书的男子都比了下去，是有目共睹的书院第二；且性格平易近人出了名的幽默风趣人缘极好，还为了救同学不惜牺牲性命，人品也是早就盛名在外；加之这真容还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冲着她本人来参加比试的同学就多如牛毛。二来就是浅茗童鞋还家世雄厚，乃本朝一品大员风头正盛的文亲王之小女儿，且圣上金口玉言对此亲事如此重视，连此次招亲都会亲临……如此一来，那几乎是书院只要对自己有点自信的同学都报名要参加这次盛事，就算不能胜出，能在圣上面前露个脸都是好事。
    于是书院现在热闹非凡人声鼎沸，随处可见衣冠楚楚的锦衣公子、玉面书生，大家执手见礼附庸风雅，笑声朗朗并辔而过的场景。
    由于报名人数众多，文亲王和老院长商量出在圣上到来之前先来第一场淘汰赛，等到圣上亲临时，看到的就是较为精彩的比试了。
    于是当精心收拾打扮过的浅茗童鞋坐在有纱帘遮盖的步撵上，身后跟着一众婢女踏着红毯，袅袅娜娜如仙子驾临这里时，浩浩荡荡的淘汰赛就已经拉开帷幕。
    老王爷一早看见自家闺女出现就让龙井去迎，龙井童鞋赶紧穿过层层人群奔来浅茗的步撵旁，
    “小姐，老爷让我来迎你过去。”
    浅茗闻声伸出玉手将纱帘掀开一个缺口，露出半张美丽的脸庞，先是望了望这里异常热闹喜庆的环境，有些不解地问道：“龙井，今日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不是我的比武招亲吗？来参加的我估计也就四五个人啊，怎么还会来了这么多闲人？他们不知道圣上会来吗？父王也不管管？！”
    龙井好笑地看着她，“小姐，这些人都是来参加您的比武招亲的！不仅你没想到，我们大家都没想到，你的魅力大到会引来上百人竞相求娶，造成这热闹非凡水泄不通的盛况！不仅这里人多，不知您看到书院门口没，那里人更多，不知围了多少百姓，都想来看热闹呢！”
    “啊？！！！！”浅茗童鞋惊得嘴都合不上，又望了望那边人山人海的景象，“这些人都是来比武招亲的？！”
    龙井挺直脊背与有荣焉地说道：“是啊！我们家小姐那是盛名在外，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打扮成嬷嬷样子的千面郎君也得意地笑道：“这些小兔崽子还有些眼光！”
    浅茗咽咽口水，转头望着她师父轻声道：“师~~~蔡嬷嬷，这可怎么办？这么多人，黑大王会不会一早就被踢出去了？”
    蔡嬷嬷翻个白眼，“要是他那么没用你还嫁他干嘛？！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转头吩咐众人起驾跟着龙井走。
    浅茗撇撇嘴把头缩回纱帘有些无语，这老家伙昨日还跟自己哭爹喊娘的要她嫁林翼，这会又让他哪凉快待哪去，果然是善变的老男人……
    已经开始的第一轮淘汰赛评审是：田夫子、逸夫子、小田夫子和卫女傅。
    比试的内容自然就是几位夫子相应教授的诗词礼仪、周易星象奇门遁甲、药理和乐理四门知识。众位同学可以选择一门自己较为擅长的学术到相应的夫子处比试，每位夫子选出三位优胜者，共是十二人参与下一轮比试。
    第二轮比试是由老院长、刘夫子与杨老夫子做评审的文考比试，最后选出四位优胜者参与第三轮武斗决赛。
    第三轮比试由卫夫子、吕夫子做评审。四位进入最后一轮的同学两两比武，胜出者再进行决斗，最后胜出的优胜者就是此次比武招亲的获胜者，可以迎娶浅茗同学，成为老王爷的乘龙快婿。
    ……看起来确实非常公平，保持了老王爷一贯公正廉明两袖清风的作派。
    淘汰赛开始。
    陈芝麻童鞋考虑了一下，选择了自己比较擅长的乐理，走到了卫女傅的桌前。
    能有捷径绝不走弯路的卫童鞋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来到了自家姐姐卫女傅处，众童鞋们开始有讥嘲和小声的不满传出，纷纷指责这货太不要脸，这种基本的避嫌都不懂。脸皮颇厚的卫童鞋才不管那么多，抬着下巴，不屑地扫视了这些童鞋们一圈，很是得意的摇头晃脑，就好似明摆着告诉你们老子就是有后门，有本事你们也找个后门走走啊~~~
    众童鞋们送了他无数白眼之后又开始看书院第一的墨语会选择哪位夫子，这样才好避开，增加进入下一轮的机会。
    墨语摇摇头笑笑，想了想，来到了看起来不会有很多人选择的逸夫子处，逸夫子笑着对他点点头。
    赵童鞋看来看去，虽然知道是走形式，但这形式也得走得好看不是？于是选择了田夫子，虽然自己的诗词并没有那么溜，但总比什么周易、药理、乐理要强一些。赵童鞋抖抖衣襟昂首来到了田夫子处，还对着他眨眨一只眼。田夫子撇撇嘴，憋着笑点点头。
    刘翎童靴看看这几人都各自选好了夫子，想着也懒得一来就跟他们比，于是站到了这几个劲敌都未选择的小田夫子这。
    有“对仙”之称的沈林礼童鞋自然站到了自己最擅长的田夫子处，他的大哥沈林书去了小田夫子处。
    还有陈将军府的世子也是墨语以前的大哥陈墨天同学，这喜欢跟自己弟弟较劲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果断站到了逸夫子处。
    剩下的同学们也纷纷选好自己的比试之地……
    吕韦男童鞋因为有了大美女田雅诗这位红颜知己，自然是不会来趟这摊浑水，在自己父亲吕夫子身边坐着看热闹。
    不少女童鞋也早早地在观礼台旁找好位置，怀着羡慕嫉妒欣赏等等各种复杂的心情看着这边的热闹。
    一炷香之后，同学们分配完毕。比试人员最少的逸夫子处站了十一个人，田夫子处站的最多有三十五人，小田夫子处有二十八人，卫女傅处有三十人。
    看来大家对周易星象奇门遁甲这类比较高深的学问研究的确实不多。
    几位夫子商量了一下，基于尊重女性考虑，先由卫女傅考教。
    于是卫女傅带着参加乐理比试的同学们登上了红彤彤的擂台。卫女傅扬手示意，两位婢女拉开一幅宣纸，正是乐理考题：
    “正始之音，渊永遥深。阮作《咏怀》，不与世事，酣饮为常。嵇志清峻，高蹈独立。世有所伤者，俊逸永别，广陵绝响。”
    卫女傅念完考题，继续说道：“参加比试的同学可根据考题自选乐器，作曲、奏乐、赋词吟唱皆可，本女傅将根据大家的表现选出优胜之人。”
    这是一道歌咏魏晋风度，叹阮籍嵇康的考题，看似不易……众考生们开始低头沉思起来。
    擅长吹笛的卫童鞋左右看看，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先来吧！让你们看看本公子的实力，免得你们一个个说我靠裙带关系！”说着走到乐器桌前，选了一只竹笛，想想说道：
    “嵇叔夜，知世故而不世故，越是放浪肆意就越是绝望无助，他又岂不知黑暗乱世要委曲求全才能活下去，可是面前的七弦琴，心里那首无声歌，只能让他谱出千古绝音广陵散，以死明志，名垂千古。”说完将竹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悠扬婉转，满含广陵散曲调但又明显有别于它的笛音缓缓飘出。
    陈芝麻淡淡地随着曲子吟了一首阮籍的诗：“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吟完之后走到古琴旁坐下，跟着卫童鞋的曲调，起手落音，琴笛和鸣，美轮美奂……
    显然卫童鞋十分不满陈芝麻这样捡自己的便宜，走到芝麻童鞋琴桌旁踢了他腿一脚。
    场内发出一阵笑声。
    陈芝麻笑笑，开口随着乐律唱了起来，“如拂坤茫，俯仰自嗟与道俱往。著手为春，丹青成册尚琳琅。凝神吐论所珍，流议时有铿锵。垂纶秣马山河行，踏遍征鸿送斜阳……”嗓音清越悠长，婉如神仙歌唱……仿似唱着魏晋名士，也唱着自己。
    路过的浅茗童鞋让抬轿仆人停下脚步，仔细听着，掀开帘子看是芝麻童鞋……想了想便和着曲调跟着他的音唱起了下半阙，
    “如瞻新岁，一念沉酣皓醉飞殇。竹筇布襟，凭与知己赠短章。长啸清辞句咏澹中味，素琴弦更张，浮沉不悔羡鸟鱼天地怅惘。”这好似是不通音律的浅茗童鞋正儿八经唱的第一首词，全场安静下来，听着这颇为和谐的琴瑟和鸣。
    芝麻童鞋先是一愣，继而嘴边含笑，带着浅茗有些跑调但还算悦耳的嗓音唱到了最后，
    “明月欲揽登高九州望，滟滟逐衣覆流光。
    蓬窗一枕梦故乡，何人仍坐幽篁。
    拟作冰枯雪老俎彷徨，青山瘦骨满墓繁霜。
    江河旧矣，湛酒提壶赋千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