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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

    马蹄声阵阵,一辆辆华美的马车随着帝辇而来,进入到了行宫之中。
    因为政务已经处理完,最近又没什么大事,所以皇帝是颇为悠闲地赶往行宫,准备给这一场血脉之辨当裁判。
    皇帝年岁不轻,虽不见衰老苦朽之态,眉目亦是有些沧桑,脸庞之上隐现皱纹,“十七现在在行宫中?”
    十七指的就是钟澜清,他在钟氏皇族中排行十七。
    “是。”一道阴柔尖细的声音响起。
    “十七还真是痴心不改。”皇帝感叹着说道。
    钟澜清常年在外游历,难得回玉京,这次好不容易在玉京待上一段时间,皇帝还没来得及找他谈谈心,就只见钟澜清整日往陆氏跑。
    皇帝哪里不知道钟澜清的意思,对于他这些年这么执着与固执,也是又好笑又感叹。
    “你说他那么个年轻的郎君,怎么来的那么多痴心?”
    钟澜清与陆云岫相识是幼年,那时皆是纯真懵懂,就算相处了四年,也绝不可能有少男少女之思,之后见面的机会更是少,陆云岫又痴心裴喻,钟澜清是怎么对她倾心钟情,还始终未改变?
    皇帝对此是很是疑惑,其实这个问题若是让钟澜清来回答的话,也是不一定能回答得出来。
    幼时相处是朋友之谊,之后多年寻仙问药,将一手医术提升到神医的地步,亦是因为惋惜以及固执,惋惜其人突变,又是自己友人,便想要寻仙问道,助其恢复,同时屡次暗中相助却无用,也是激起了自己的好胜心,起了固执之念。
    在之后,或许就看不清了。
    在返回玉京的途中,看到那道苍白的人影,对上那双清明的眼睛,心中突有波动,察觉故人自旧事中来,重获新生,便忍不住好奇,忍不住想帮。
    之后,就忍不住一帮帮到底。
    “这……奴婢也不清楚,不过陛下也说是少年郎君,少年郎君情爱之心炽烈,貌似也是正常的事。”
    回答的内侍声音依然恭敬而阴柔,但相比起那些完全不敢开口的内侍,已是显得随意许多。
    “也是。”皇帝若有所思的回答。
    “十七肯动心思,就是一件大好事了,母后总算不用那么担心了。”
    钟澜清自幼习道,心如流云,飘渺无影,整个人外在表露出来就是似近实远,仿佛万事万物都难以让他波动情绪。
    这就让太后很难受了。
    毕竟她送钟澜清上山修道,是为了避祸,可不是真想让他变成道士的。
    现在钟澜清起了凡心,不似以前远远旁观,坐视事态变化却半点不在意,太后也是心中甚慰,对于陆云岫的观感突飞猛进的变好。
    而这也是这一场血脉之辨会在行宫中举行是原因。
    皇室有意偏袒陆云岫。
    所以将地点定在行宫中,而行宫是由心悦陆云岫的钟澜清执掌。
    很快,赶在日上正中的时候,所有人都来到了行宫之中。
    这段时日一直住在宫中,与外界隔绝的祝沉璧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一次,她穿了一身符合她自身气质的海棠色云霞长裙,显得是艳丽又凌厉,脸上的脂粉气是少了不少,显得健康许多,眉骨之上的痣不知为何,看上去亦浅淡了许多。
    就是换了一身装扮,其就与之前大为不同,与陆云知的相似之感也大大降低。
    陆氏的二夫人,陆云知的亲生母亲一见到祝沉璧,眼中隐藏的希望之光就迅速消失,就如同一方骤然黯淡的星辰,一下子就失了生气。
    这不是云知,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会连骨相都变了。
    陆氏二夫人摇摇欲坠,祝沉璧看她模样,也是心神一震,眼神闪烁,几有退缩之感。
    长相记忆信物,长相已经有瑕了,若之后记忆再出问题……
    所以,为什么陆氏二夫人会安然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常年病重难以下榻吗?
    陆云岫今日身穿一袭水蓝色的衣裳,如画中天空走出来的人一般,安宁自在。
    “婶娘,叔父,您看,祝沉璧的长相可与云知有几分相像?”
    不止是看向陆琚以及陆二夫人,陆云岫还看向相关的其他人,比如陆二夫人的母族以及父族,今日这场争论,该来的人可是都来了的。
    与此相关的人听到陆云岫的话之后,都堂堂正正的打量起祝沉璧。
    “不像。”
    “与陆氏二郎夫妇都不怎么像。”
    “何止,这女郎不仅不像钰娘,连与姑爷那几分相似都似是而非,更何谈我们两个老骨头。”
    说话的人是陆云知是外祖母,其一语定音,让众人心中有了个底。
    祝沉璧,可能真的是裴氏给陆氏设的局。
    听到这一句评判,祝沉壁是冷汗冒了出来,她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起,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一件货物,要这样任人评判了。
    “而且云知小时候的样子我是记得的,那是多剔透多柔弱的一个人,像个玉娃娃一样。”
    “那时的大医就说过,云知天生体弱胎中带病,想要彻底补完根基,填满元气,至少十二年之数,还得是一步一步的精心将养,不出任何差错的,那时她才能像是正常女郎一样,活泼安康,身体无恙。”
    “而听得这话时阿知不过八岁,距今不过九年,又怎么可能是现在这副脸色红润,好的不能再好的样子?”
    因为没有了伪装,所以祝沉璧确实是一副中气十足,壮得能打死牛的样子。
    听到这话,祝沉璧的脸色更为的红润,不是真的有多康健,而是被气得气血上涌。
    陆云知的外祖母一番话说得众人是连连点头,却让忐忑的裴喻一方人连连皱眉,只想让她立刻闭嘴。
    “有大医诊断,何方医者敢下如此断言?这话是真是假可还分不清,姜夫人还是别尽早下结论的好。”
    说话的人是裴喻他祖父,裴氏的老家主。
    他一只手抚着白乎乎胡子,一只手按在红木桌案上,神态威严地说道。
    裴喻的祖父一张国字脸,头发发白,气势凛然,外在看上去最是讲道理不过,不过从其纵然裴喻的行为来看却未必有外表的正气凛然。
    “当不得真?”陆云知的外祖母姜老夫人冷笑:“当初给云知诊断的可是行微大师,他老人家的诊断当不了真?”
    行微大师,皇室老一辈的出家真人,按辈分还算皇帝的叔祖父,名副其实的老寿星,一手医术出神入化,钟澜清还多得他指点,这样的人物的诊断,会当不得真?
    听到姜老夫人的回答,裴喻的祖父是哑口无言。
    姜老夫人一头银丝,看向祝沉璧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慈爱,她早就认定,祝沉璧不是她的外孙女。
    在皇帝的默认之下,其余人等是纷纷对着祝沉璧评头论足起来,让祝沉璧是嘴唇紧咬,气息不稳。
    “老身可否问你几个问题?”姜老夫人又开口道,这次她是直视着祝沉璧问的。
    “您问。”祝沉璧深吸一口气,稳住心态地说道。
    “若你是云知,那你逃过兵祸之后为何不回归陆氏,反倒等最近暴露了信物之后,才想到要相认?”
    “兵祸来的突然,我撞到了脑子,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
    因为没有了以前的记忆,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会回归陆氏。
    说这话的时候,祝沉璧还朝陆云岫的方向望,这话,是正好对上了陆云岫之前说过的,曾亲眼见过陆云知被撞倒在地的话。
    可姜老夫人却是冷笑,哪有那么巧,一撞就将记忆全撞掉了?若记忆真难么容易丢失,那她这老骨头岂不是走着走着就能将自己的记忆给动没了?
    “那护卫着你冲出乱兵的随身护卫又去了何方?难不成都死了?死了尸骨又在何方?你是怎么一路到的隗桐,路上又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进的隗桐祝氏,又入了祝氏族谱?”
    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急,一个比一个棘手。
    可祝沉壁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我都不记得了。”
    “我醒过来就在祝氏,因为大病一场,本来记得的东西几乎都忘了,所以很多事根本无从想起。”
    姜老夫人心中更是冷笑连连,忘得好啊,忘得妙啊,刚好将所以的问题都给堵上了,可这女郎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并非都是傻子吗?!
    她语气严厉地问道:“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是想起来了一些东西?想起来了多少?”
    祝沉璧谨慎地点头。
    “本来记不得什么,现在倒是记起来了一些东西。”她小心地看了一眼陆二夫人。
    这样答好处更多,更容易取信他人。
    将调查来的东西当做回忆答出,可以削弱众人心中的设计感,到时回答不出来或者说回答错的,也可以直接推说不记得,虽然有风险,但也在接受范围内。
    姜老夫人看她如此模样,也是无名火起:“那你又记起些什么东西?”
    祝沉璧小心的道:“只记起来了兵祸之前两三年的东西。”
    兵祸之事太复杂,太容易露出破绽,不能说记得。
    兵祸前那段时日陆云岫在,以她的记性说不定能直接拆穿她的话,让她下不来台。
    所以说兵祸前两三年,那时陆云知还年幼,记不住一些东西,记错一些东西,都情有可原。
    可这时候姜老夫人突然说道:“兵祸前两三年……”
    姜老夫人突然抬头:“那老身就再问你一句。”
    祝沉璧紧张点头。
    “你可记得老身是何等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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