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跃金的春景 (8-7)
校运会之后的我们全部心浮气躁,尤其再度回归我校的操场和食堂后,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或多或少的嫌弃。这天我上完课正准备离开,再次在大门口遇到了边尧班上喜欢他的那个姑娘,只是我往日里同她嬉笑聊天的心情已经完全变化——想到小蛇的“警告”,心头顿时有点发怵。她看见我后开心地挥了挥手和我打招呼,然而我迟了三秒才回了一个笑,她正要走近一点和我说话,我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妹子愣了,我也愣了。
我顷刻间有些尴尬,眼珠一顿乱转,忽然看见一个熟人,连忙说:“啊,不好意思,我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几步迎上去,我朝站在校门口的男人说:“大叔,你又在干嘛,你不要再在我们学校附近狗狗祟祟了的好吗?运动会都结束了,你这次又想怎么解释?”我促狭地笑了笑,“你小时候不懂事,未婚先孕什么的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罢,你孩子在哪个专业上学?”
“够了!”警察大叔怒道,“而且未婚先孕也不是这么用的!”
他横了我一眼,又“啧”了一声,说:“不过,确实有点想问你们的事。”
“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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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珠转了一圈,说:“最近……你们在学校,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连忙否认:“我们最近很老实真的。”
“不是这个意思,有个事儿可能需要你们帮忙。嗯……”警察大叔欲言又止了片刻,忽然说,“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姑娘吗,姚静。”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有些纳闷:“姚静怎么了,怎么现在想起她来了?”顿了顿,我惊道:“是不是她表哥认罪了?!不不不,她表哥那人不会的自己反省的。还是说她表哥犯了什么其他的事,被抓起来了?”
警察大叔连忙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够了够了,你冷静一下,小蛇呢?”
“我不告诉你,除非你告诉我姚静表哥怎么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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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大叔一抬下巴:“哦,我看见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瞧见了边尧——妈蛋,都怪小蛇长那么高,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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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十分钟后,我们三个再次回到了学校门口的咖啡店坐着。当初也是这里,我们坐在这张桌子上第一次聊关于姚静的事,边尧起初还坐在隔壁桌,一副不爱搭理我的样子。
警察大叔开门见山地问他:“当初姚静的女朋友你认识对吧?”
边尧爽快答道:“不是朋友,只单纯因为这件事所以有过联系。”
警察大叔点点头:“我知道,当时她希望你去调查看看姚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时,她有没有提过……姚静当时是否在服用什么药物?比如……姚静不是看过心理医生吗?医生有没有给她开什么抗抑郁症的药物?”
边尧和我对看一眼,我俩同时摇摇头。
姚静当初的心理医生就是翟齐,而翟齐只接触了姚静几周时间就放暑假了,并且假前的姚静情况在稳定好转。翟齐根本没有预料到姚静那个假期会遭遇的事,也不可能事先给姚静开这种药。
边尧:“为什么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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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一脸讳莫如深:“倒也没什么……”
边尧不乐意了:“你又有事要问我们,但却完全不跟我们说要问的内容。所谓学校里有什么异常的情况这个打击面太广了,我们也难帮上你啊。”
我也跟着吹风:“就是啊,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大叔瞪了我一眼:“你可以了。”他转向边尧,又问:“那……你跟踪姚静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她身上有什么贴纸或者膏药之类的东西?”
这回换我不乐意了:“说什么跟踪啊,这多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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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尧却眉头微皱:“你怀疑毒品?为什么是现在,难道又有受害者了?也是跳楼?不是我们学校的……难道是姚静前女友学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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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尧这一串猜测让我不由得有些发懵,大叔撑着额头:“所以我就不爱和你打交道,太聪明会糟人嫌弃的。你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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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摆手:“别别别,别看人家,你们聊天就好好聊天,别带上我。”
警察大叔面露无奈,压低声音说:“好吧,你猜对了。是这样,最近市场上开始流行一种药,最常见的形态是这么大一块一块的贴纸,你们见过么?”
贴纸?我茫然地摇摇头。
边尧说:“是不是半张邮票大小,放在舌头上含化掉,吃过之后的人,会精神十分亢奋,作用类似摇head丸。”
“你见过?”我吃惊道。
边尧摇摇头:“网上看见过,报导。”
“哦哦,”我放下心来,“邮票一样的贴纸……所以是把纸片泡在药剂的液体里,然后含化的?”
“我们估计是这样,小小一张纸片上就有浓度很高的药量。服用的人会产生轻微的视觉和听觉幻觉。但更重要的是,精神极度亢奋,可以几天几夜不睡也不困,所以在夜场很受欢迎,吃完连着一个周末彻夜狂欢,所以外面也将其叫做三天三夜。”大叔说,“但是经过我们的抽查检验后,却发现里面的成分和普通的xtacy、mdma这些都不同,甚至我们起先最怀疑的lsd也被排除掉了。”
边尧想了想,问:“一直亢奋睡不着觉,会不会是快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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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那是啥?你们说的这些分别都是什么?”
边尧解释道:“xtacy和mdma的主要成分是一样的,也就是俗称的摇head丸,lsd是一种国外七十年代比较流行的致幻剂,我只听过lsd以试纸……就是他说的那种邮票方式存在。快克嘛……你可以理解为用特殊加工方式得到的、一种可卡因的变种,具有高度成瘾性,很难戒除、价格也很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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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哦,哦。”
边尧还在继续:“吸一口,家破人亡,嘬一口,妻离子散……”
我赶紧打住他:“好了好了知道了。”
警察大叔却摇了摇手指:“然而上述的都不是,我们手中的样品里面有成分是我们之前没有遇过的,可能是一种新型的毒品。”
“可是你并不是缉毒警,为什么这事儿会由你来负责?”边尧问。
“因为这种药,就是这种新型的邮票,还有一个变种,并且很可能已经在学生间开始流传,所以我是到校园里里调查这件事的。”
我:“变种?快克那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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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克是因为加工方式不同,由同样的原材料得到了不同的化学制品。但我说的这个应该是之前那种药剂稀释过后的产品。似乎……如果只摄取微量的这个药物,可以达到集中注意力、振奋精神的效果,对于复习备考卓有成效,于是在高三考生中广为流传了开来。”
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么?”
警察大叔一口气把面前的茶水全部喝光,往椅背上一靠:“所以说这就很难办了,和以往的滥用药物案例都不同,不管是主动还是意外吧,这些服药的学生大多都还是成绩较好、有上进心的学生。又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我们的调查影响到了考生的成绩和前途,家长们会把我们生吞活剥了的。”
我感到一阵匪夷所思:“等等,什么意思,如果自己小孩儿真的在吸毒,比起考试而言孩子的身体显然更重要吧。说明事态的严重性,难不成这些家长还能无所谓?”
警察大叔颇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轻声说:“甚至有几个,就是家长给他们买的这个贴纸。”
我:“什么???”
他看起来也颇为无奈:“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小广告,说这个药其实是一个美国那边过来的、治疗多动症的药物,通过类似贴肚脐眼治拉肚子的那种方法就能使用,不需要吞服,安全性很高,还可以帮助小孩儿提高学习效果。小孩复习的时候精神高度集中,不知疲倦,考试的时候也可以心无旁骛。你说考生也好他们的父母也好,看见班上其他小孩儿因为吃了这个药成绩提高了,能坐得住吗?”
我世界观都被刷新了:“他们以为这是什么生命一号脑白金的究极进化体吗?”
边尧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美国那边确实有这么一个治疗多动症的药物,在校园里……尤其是常春藤院校里被滥用。”
“没错,但不是这个。”大叔说,“这个贴纸根本没有通过临床试验,也没有药监局的审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入市场了,我们对于其导致的副作用都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不确定?”边尧问,“那现阶段你们怀疑的副作用有哪些?”
“长期或高强度服用这个药,有可能导致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这是一切致幻或兴奋类药物的通病。举个例子,当你的大脑被刺激后分泌了大量的多巴胺,或者从高功能运作的顶峰有了一个情绪的回落后,人很容易感到失落,甚至有可能会抑郁,产生自杀倾向。”警察大叔说,“我们这边的专家表示,服药者日后患上精神类疾病的风险更大,也更有可能对安眠药、止痛药或其他毒品成瘾。”
“所以……在短短一次备考时间里,伴随的,造成的有可能是伴随终生的影响。”
“自杀倾向……”我听见边尧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警察大叔估计只以为他想到了姚静,但我知道,我们还同时想到了那些吞下“绿药丸”后,在sip游戏中自杀的小孩儿。
“太可怕了吧,这些家长怎么想的啊,为了一个高考成绩小孩儿都不要了?”我咕哝着。
“可能对于这些家长或是考生自己而言,成绩不理想比这些捕风捉影的风险更可怕吧。毕竟很多考生的家庭,基本全家人都是围着考生转的,喜怒哀乐尽在一张成绩单上——考好了全家开心,考不好全家难受。”警察大叔叹了一口气,“我以前帮考场外面维持街道秩序的时候,看了不少因为一点噪音而失控发怒的家长,也看过因为迟到不准进考场跪地哭着崩溃求饶的学生。这种药所谓的后遗症尚未得到验证,可眼下吃了药之后成绩的提升是肉眼可见的,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抉择。”
“他们也许想着,孩子考上好大学之后,一切就好了。”边尧说,“然而瘾症这个东西就是一种习惯,很难甩掉。即使日后这些学生不用再继续这么高强度地学习,但是不代表他们就会顺利戒断,因为那种可以通过药物而提升表现的诱惑是很大的。等进入了大学或者社会,就没有充满压力的时刻了吗?考研考证之前,考四六级之前,面试之前,多得是让他们重拾这个习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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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 说:“我猜你找到我们也是这个原因吧。当初姚静面临着毕业、出柜、找工作和社会实践等一系列挑战,难免感到心力交瘁。如果有合适的渠道让她知道了这种药的存在,想着能够硬扛过那一段艰难的时期,日后就会好转,跟这些临考的人心态大概也很相似。如果这个药物的副作用真的包括导致精神类问题、使人抑郁或者有自杀倾向,那么你的怀疑也不难理解。”
警察大叔沉沉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边尧说,“我会帮你问下姚静前女友的。”
警察大叔颔首道:“谢了,记得委婉,不要给她未经核实的信息,也不要勾起她伤心事。”
边尧:“知道了,然后……你刚才说,还有一个人跳楼了?”
警察大叔:“我没说。”
边尧:“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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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腔道:“你说了。”
警察大叔“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但不是你们学校的,别问!”
“哦,那就是伊津的,”我对边尧说,“运动会的时候大叔在伊津学校里打转,被我逮住了,他还骗我是因为什么运动会联动,他在安全巡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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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安全巡查!”
边尧:“啧啧,你怎么连阳阳都骗啊,简直丧心病狂。”
他指着我们:“你们两个现在简直越来越过分了。”他指尖又冲着边尧,“你有脸说我,就你以前骗他骗得最多!”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两只胳膊都撑在桌上,向前凑着劝他,“叔,说出来嘛,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你这样的在学校里转悠真的太引人注目了,我们可以做你的校园代理。”
边尧:“就是就是,熟人委托费算你便宜点。”
“得了吧你们。”他没好气道,“我真是服了。好吧好吧,伊津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但我也不清楚她是不是因为这个药物好吗?”
边尧问:“没有尸检?”
警察大叔摇摇头:“家长不让,你们懂的吧,上次……”
我了然地点点头,上次因为sip的受害者小杰拜托了警察大叔,但当时也没能成功说服家长尸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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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自杀的学生家里是农村的,很穷,就是因为学习成绩特别优异,所以以全额奖学金再加生活费补助被伊津录取的。”他说,“我怀疑当时她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屋里还有其他人在,也就是她的室友。”
“然后呢,这个室友说什么?”我问。
大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什么也没说。”
“这个学生跳楼之前,估计产生了一些什么幻觉,夜里十一点左右,她跑到阳台上用方言大喊大叫还唱歌。不少学生都出来骂她,叫她别吵了,结果却不料眼看着她自己翻出阳台掉下去了。”大叔说,“她室友说自己当时身体不舒服,睡觉了,根本没看到这些。十来个目击证人的说辞也能证明她并未出现在阳台或者附近的地方,但总归她是死者生前最后接触的人,生活上和她的交集也比较多。”
“可是她拒绝承认、拒绝沟通?”我问,“这不就显得更诡异了吗?如果她没有什么隐情,大可以和你交流,洗清自己的嫌疑。”
“万一她自己也在用药呢?”边尧说,“如果接受了警方的质询,她自己用药也好或者当时其他的什么所作所为就要被记录在案了。”
我偃旗息鼓:“哦……这倒也是。”
“而且她家里十分有权有势,我们这边也不太能得罪。”大叔摊摊手,“何况我们因为其他的案件,和他家本来就有点不对付,即使她本人本来想说什么,她的家长和她家的律师也是绝对不可能安排她和警察见面的。”
“哦。”边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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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敏锐地警惕道:“什么意思?你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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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哦。”
大叔问我:“他要干嘛?”
我说:“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凑热闹跟着哦一句。”
大叔:“你!?”
边尧开口道:“伊津的学生,除开你刚才说的那种拿奖学金的苦学生,其他大多出自政商显贵人家,上学是其次,最主要是去学校社交、培养日后的交际圈子。试想这个室友的家里若是想要安排她日后从政从商,是绝不可能冒险留下这样的污点,或者是可能成为她把柄的东西,影响她今后的人生。”
大叔说:“这我当然也明白。”
“但是,”边尧说,“换做同是学生、又没有什么可图谋的同学就不一样了。”
我和边尧脑袋凑在一起,同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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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瞪大眼:“你们干嘛?喂,不是吧,我可不会委托你们去接触……”
我和边尧同时冲着他眨眼眨眼眨眼。
大叔此刻的表情,很像一只耷拉着眼皮的猫头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都看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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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但是,要严格按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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