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大马

    工部现在的事情不多, 之前老九一个人处理的就不错，胤祯和十阿哥回来就更轻松。哥仨经常是把事情吩咐下去就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有时候甚至还会相互遮掩不去当差。
    胤祯第一次不去当差的时候，她还说‘小心汗阿玛知道了训斥你’，结果就是他回来好几个月康熙就像不知道这事一样, 从没找过他。
    布耶楚克来到府里的当天, 胤祯就大大方方的去了康熙的养心殿, 他要请假。
    “你说什么？”康熙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扣了扣耳朵。
    “汗阿玛你没听错, 儿子要请几天假。”胤祯说的一本正经、理直气壮，他女儿刚来府里他要请假在家带孩子。
    康熙被气笑了, 堂堂皇阿哥在家带孩子，他府里的嬷嬷、侍女是干什么吃的？找这种理由偷懒，自然不会被应允。
    胤祯也不在意，一次不行就两次, 他隔几天就来跟皇上说一次, 隔几天就来找一回。
    这天康熙早早地批完奏折，他心血来潮, “李德全，走, 咱们去十四的府里看看。”他记得今天十四沐休来着。十四不是说要在家带孩子，他倒要看看对方是怎么带孩子的。
    或许康熙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待十四跟别的儿子略有些不同，这说话的语气是真把对方当儿子看的, 是当阿玛的对儿子‘不上进’的不满。而不是跟老大他们一样, 第一眼看到就是防备, 就是思考这个儿子这么做有没有别的用意。
    康熙自己没发现, 李德全隐约有这种感觉,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对十四爷的态度开始不同。他还记得，皇上知道十四阿哥三人在工部休闲度日，单独把十四爷叫来训斥。说他年纪轻轻居然就想多懒，既然这么清闲正好把《资治通鉴》多看几遍。
    《资治通鉴》啊，这可不是能随便看的，只有皇帝才能学的书籍，他记得也就太子从小学习过这本书。太子当时可是储君是未来的皇上，看《资治通鉴》自然是可以的。
    他那时候就怀疑，莫不成皇上属意十四阿哥？
    之后他就留心观察，终于被他发现皇上对十四阿哥的不同之处。皇上私底下经常会召见皇阿哥们，他会问皇阿哥们一些政事，这几年召见的时候训斥皇阿哥的时候居多。十四阿哥虽然也会被训斥，皇上训斥的点却不同。
    为什么说不同呢？其他阿哥走了，皇上会习惯的问一句：李德全，你说他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胤礽被废了，朕只能选他当太子？
    到了十四阿哥这里，皇上反而是说：你们十四爷还是历练太少，这大清要是交到他手里怎么行？
    这次倒好，还直接要去十四阿哥府邸，这是多少年都没发生过的事情了。而能有这个殊荣的也就大阿哥刚开府的时候，其他皇阿哥他可不记得皇上去过。
    李德全低着头心想，十四阿哥当真了得，看来他要改变对十四阿哥的态度了。
    皇上说出行就出行，他带着几个人轻装来到十四府门外。
    “谁呀。”卫平安听到敲门声赶紧过来开门。原以为是九爷、十爷来了，他开门的时候还想调侃几句，只是笑容刚刚爬上脸，等他看轻眼前站着的人，吓的差点坐在地上，“皇，皇”
    “十四可在府里。”打断卫平安还没说出口的话，他今天是微服，就是想要搞突袭的，可不能让卫平安叫出他的身份。
    卫平安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跪着爬到一边，“在、在、在的，您，您请。”这个时候爷肯定是跟福晋在后院。
    等皇上走过，他关上门赶紧跟上来，心想着完了，我的十四爷哎，您可千万别做啥出格的事儿。
    他知道十四爷夫妻关系好，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没大没小，他曾经有幸见过十四爷给福晋当马骑，驮着福晋一圈一圈的爬。
    十四爷说这是夫妻情绪，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就怕被皇上看见，到时候他们福晋还不得被皇上骂啊。
    爷哎，李总管一直盯着我，我连给给你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您就自求菩萨保佑吧。
    被卫平安惦记的十四打了个喷嚏，佛尔果春从他背上下来，“是不是感冒了？”两个人玩的有些疯，佛尔果春还拿帕子给他擦擦汗。
    这是他们专门用来玩耍的房间，屋子里只在边上放着一套桌椅，其他地方全都铺着厚厚的毯子，方便孩子们爬行。
    此时看到佛尔果春下来，他们的女儿指着十四啊啊的叫着，布耶楚克走过去，“阿玛，你快趴下啊，妹妹要骑马了。”小丫头听见骑马两个字还特别兴奋的啊啊叫着附和。
    胤祯擦擦脸上的汗水，重新把衣摆塞回腰间。“呦呵，小丫头人不大，鬼心眼不少，等着。”说着他重新趴下去，“你俩一块上来吧。”俩孩子还没他福晋重，若不是背部不大，他驮着四个小家伙都没事。
    佛尔果春上前把小女儿放在前面，布耶楚克自己爬上去坐在后面，她双手搂着妹妹特大声的说：“阿玛我们好了。”说完还动动小短腿夹了一下，嘴里喊着‘驾驾’。
    康熙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的儿子趴在地上当马，上面两个小丫头高兴的哈哈大小，他旁边还有两个小的，其中一个在奋力往上爬，另一个，另一个居然在打他的屁股？
    旁边地上跪着的那个是她儿媳妇吧？很没形象的在笑着，边笑还给儿子们加油。
    康熙瞪大双眼满脸不敢相信。所以，这就是胤祯说的回家带孩子？他就是这么带孩子的？
    推门声音不轻，屋里的人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等看清来人，布耶楚克吓的直接掉下来。别看她小，她对康熙的印象深刻，这个她应该喊汗玛法的人，曾经把她阿玛（太子）骂的直不起腰。她至今都记得他当时的嘴脸。
    余光看到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佛尔果春把她搂在怀里，“乖，别怕。这是你汗玛法，嗯，你阿玛的阿玛，咱们是一家人，不是坏人。”
    胤祯一手托着背上的小女儿，慢慢把孩子放下来，就这么给康熙请安。
    康熙是真的笑了，他指着胤祯，“这就是你所说的回家看孩子？”堂堂皇阿哥给人当马骑。
    胤祯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汗阿玛，您以前常说羡慕普通人的生活，儿子之前不懂，如今懂了。儿子之前有幸见过普通人家父子相处的过程，那家的父亲就经常这样。汗阿玛您知道吗？他们父子的关系很好。”
    “那个父亲告诉儿子，当父亲的只做个严父是不够的，这样孩子会害怕你。只有该严肃的时候严肃，其他时候也要陪着孩子玩耍，孩子才会真心对你。”
    “儿子当初是半信半疑的，您也知道儿子跟弘暄他们相处不多，这次回来很明显感觉到他们对儿子亲近不足。儿子就忽然想到这个父亲说的话，试着跟他们玩耍。您猜怎么着？”
    他颇为自豪的仰起头，“现在儿子们从宫里回来都会来找儿子玩耍，跟儿子亲近多了。”
    这话说的康熙竟然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他之前确实说过向往老百姓的生活，尤其是儿子大了之后这种感觉更甚。他没想到的是，胤祯跟他想的一样，居然还照做了。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坦白讲，就连他最疼胤礽的时候都没有抱过他，更别说像胤祯这样给孩子们当马骑。
    打发走李德全和带路的人，他也坐在地上，对着胤祯身边的人招招手，除了布耶楚克之外，三个小的歪着头看了他几眼，紧接着就爬过来拽他的衣服。
    康熙也不生气，把孩子搂在怀里。小丫头也不认生，抓住她的衣裳就推，嘴里还喊着‘马，马’。
    佛尔果春吓出一身冷汗，这小丫头真是大胆，她以为人人都是她阿玛呢。康熙是那种会给人当马骑的？别到时候惹的他震怒了。
    这样想着她就伸手打算把人抱回来，嘴里同时说着：“汗阿玛……”看到康熙居然把人抱了起来，她后面那句‘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卡在嘴里’。
    “胤祯你来，”说着他居然趴下了。
    趴下了？？？
    佛尔果春瞪大了双眼，这真是的她认识的那个康熙？
    不只是她，胤祯同样感觉到不可思议。
    “怎么，朕也是他们的汗玛法，不能跟他们玩耍？”康熙拉下脸，十四两口子那是什么表情，跟见鬼似的。
    他确实羡慕过普通人家的生活，也一直向往着。其实在进来之前他就听见屋子里传来的笑声，那声音让人听着就心里高兴。他知道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声。
    虽然他不想承认他活了六十年，期间也有人对她笑过，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真诚。
    他今日心情好，难得放下身份打算陪孙子孙女玩耍，十四就这样看他。
    冷哼一声，康熙就打算起来。
    十四快速的走过去把小女儿放在他背上，康熙先是僵硬了一会儿，之后试着往前走两步，背上的小丫头咯咯的笑着。
    走出这关键的两步，康熙渐渐放开了，还真的就跟胤祯在屋子里带起了孩子。
    佛尔果春偷偷地退出房间，谁知道康熙今天发什么神经，万一他哪天又抽风，觉得自己看了她笑话就麻烦了。
    出了房门就看见李德全在门口守着，她小声问道：“李总管，汗阿玛今日可要在府里用膳？不知汗阿玛有无忌口？”
    刚才佛尔果春开门那一瞬间，李德全看到了房间里的样子，他还处于震惊中没有回过神。听到佛尔果春的话下意识的回过头，意识到她说了什么。李德全看看天色，“皇上出宫之前未曾说过有此安排，不过福晋可以先准备着。”
    他们出宫的时候天色就不早，再看皇上正在兴头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回去，提前准备着总比等会皇上要留下先做要好。
    把忌口问清楚，她就让厨房拟了菜单出来，佛尔果春也没做多少菜，想着皇上今日的态度，她大胆的让人做了十几道家常菜，剩下的也只有三四道特色菜。
    看着菜单，李德全诧异的瞧了佛尔果春一眼，“这菜单有什么说道没有？”什么红烧茄子、凉拌黄瓜，莫非用料讲究？
    佛尔果春摇头，“没有，就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她知道有些人做茄子要用很多肉汤，这样做出来的茄子还是茄子？她既然说是家常菜，那就是很普通的配料，普通百姓吃的。要说特别，那就是她这些菜都是自己庄子上产的，口感甚好。
    若皇上吃不习惯，那几道特色菜也能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我看皇上跟我们爷聊得甚好，他们出来怕是要有一会儿，总管若是不放心可以先去尝尝菜品。”李德全是皇上的心腹，他觉着好了，皇上那里也差不多了。
    看了屋里一眼，李德全还是摇了摇头，皇上这里可不能离了人，再说他相信能得十四阿哥独宠的十四福晋是聪慧的，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儿。
    见李德全坚持，佛尔果春也没有强求。
    等菜色准备的差不多了，她这才敲开房门，“汗阿玛，酒菜已经准备妥当，可要用膳？”
    看到佛尔果春康熙还有些不自在，也幸好她提前敲了门，不然看到康熙跟几个孩子在屋子里爬肯定会怀疑人生。
    几个人都玩的满头大汗，就连布耶楚克都没有那么怕康熙，追在他后面汗玛法、汗玛法的叫着。
    胤祯拿出怀表看了一眼，马上就十二点可不就到了用膳的时候。他看向康熙，康熙拿帕子擦擦脸上的汗，点点头，“那就用膳。”
    紧接着就有人进来伺候梳洗，佛尔果春先把孩子们抱过来给他们清洗，然后才是她自己。
    “汗阿玛，今儿儿媳擅自做主让厨房做了些家常菜出来，您尝尝。”她介绍完菜色就带着孩子走了，并没有留下跟两人一起用膳。没办法规矩就是这样，康熙不留人她自然要回去自己吃。
    好在这些菜色胤祯以前也吃过，能说道的上来。
    胤祯并没有用人伺候，李德全本来想要给康熙布菜，被康熙阻止了。“你也下去吃吧，十四府上你还担心什么。”
    今天这经历还挺新奇，康熙的好心情一直到现在，如今看胤祯不用人伺候打算自己夹菜，又想着这些都是家常菜，平常百姓谁家用人伺候用膳？
    说着他就拿起筷子，桌子上的菜其实他都认识，看了看最后选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黄瓜。宫里的凉拌黄瓜里面有肉末，吃到嘴里都是肉味，连黄瓜都是如此。桌子上的这个黄瓜一点肉没有，倒是有个白色的跟粉皮差不多的东西。
    轻轻地咀嚼几下，他眼前一亮，“不错。”满嘴黄瓜的清香，说真的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黄瓜是这个味道。
    “我府里的大厨做菜没宫里讲究，我们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这个黄瓜是儿子庄子上种的，里面那个是拉皮，我福晋让人琢磨出来的。这道菜夏天吃才凉爽。”夏天炎热他们都是把菜放到水井里冰镇过，才拿出来做。冰冰凉凉的吃着带感。
    现在的天气，这个黄瓜并没有用水冰镇，康熙听胤祯说的口舌生津，又夹了一筷子所谓的拉皮，随后点头。
    “您再尝尝这个，小鸡炖蘑菇，蘑菇是从盛京那边山上摘了晒干之后送来的，鸡是庄子上散养的。”同样只是单纯炖出来的，没有放太多的作料。
    康熙看了胤祯一眼，给面子的吃了一口，“鲜。”
    按理说皇宫里的御厨手艺肯定要比外面的好，可是他今天吃的这顿却是有记忆一来做好吃的。桌上的菜色不多，只有二十二道，若是以往在宫里按照规矩他每道菜顶多吃上三口，绝不会下第四下。
    今天跟胤祯单独吃饭，看着儿子大口的吃着，他竟然觉得饿，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口，等他反应过来也不记得一道菜吃了几口。随后一想，今天破例的太多，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不知不觉他跟胤祯两人就把二十二道菜吃了个精光。
    “汗阿玛，儿子这次在盛京打仗感慨良多，你看咱们用膳每次都是几十道菜，还不重样。您可知道盛京的百姓吃什么？他们最丰盛的时候就是招待客人，八道菜就算是生活富足奢侈的。平常生活一餐也就是一道菜。”
    “儿子就在想，一道菜怎么够吃呢？可是他们一家人却吃的津津有味。”那户人家有个小儿子，小孩子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看到他惊讶还露出鄙夷的目光。
    “也是那时候儿子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也是那时候他开始反思，像他们这样一顿饭几十道菜到底对不对、有没有必要。
    答案是没有。回来之后他特意算了个账，就像他现在这样，吃什么都是庄子出产，从二十几道菜缩减到十道菜，一个月居然能节省一百两银子。他都如此，那些需要在外面采买的能省多少银子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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