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初潮
夏末的风白日里依然带着几许燥热,可清晨却已经多了几分凉意,特别是在这群山环抱的地方,沈依依一大早就出了门,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跟在沈清明的身后,和他一起往县城的几处书铺而去。“大丫,还是爷爷来吧。”
“哎呀,我说我行就是我行,爷爷你就别这么墨迹了。你这身子可还没好透呢,要是一个吃不住劲摔了可怎么好?吃药看病不都是钱?别逞能啊。”
这话说的,沈清明都想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个孩子呢,有这么说爷爷的孙女嘛,还钱不钱的,听着实在是膈应人。不过这一份话语里的关心却让沈清明心里暖暖的,都说养儿防老,他儿子的福没享到,孙女的倒是先得了,这种滋味,即使日子再苦,也感觉心里发甜。
因为心里甜,沈清明在和那些老朋友相遇,说起寄卖纸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嘚瑟了几句,
“我家这孩子啊,人不大,心思却巧的很,瞧着黄表纸卖的不多,生怕这手艺以后丢了,这不是,就用心的琢磨出了一个法子,将正紧能写字的纸给做了出来,虽说比不得人家鲜亮好看,可这也是纸不是!我瞧着这孩子若是个男娃,那妥妥是能当家的本事人。”
一个向来宽和温润的老道士突然开始炫起孙女了,这模样真的是让一群子老头都有些侧目。怎么地,这是欺负他们这些老头出家的没孩子,不出家的孩子不够机灵?太刺人了有没有?可你别说,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老头越是这样的,效果还越是好,原本几十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温吞友情,因此而一下子变得醇厚多彩了起来。
道观里的老道士一边失笑着将纸取了,直接递给小道童,让他送到后头存下,以后专门给初学的练字,一边指着沈清明,笑骂他越老越不着调;
那开着书铺的瞪着眼睛,数着数的记下数量,嘴里嫌弃东嫌弃西的,可下订单的速度却半点不慢,一个转眼沈依依还没反应过来呢,两三个月的量就这么定了下来;
还有那开着蒙学的,一边在阳光下试用纸张,一边叨叨老头不地道,可往沈清明手边递酒杯的速度却半点不慢。
几个地方兜转下来,不仅是纸送了出去,连着以往的关系也拉近了好些,这让沈清明一时都有些感慨,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和沈依依说到:
“几十年的老伙计了,以往见着也不过是相互打个招呼,问一声近况,多说不上什么深厚,可到了用到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人啊,越是幼时的交情就越是让人深刻,让人感觉真,丢都丢不开啊。”
这样的感慨沈依依除了点头再没有别的可以搭话,她能说什么呢?她回忆以往自己的生活,那些幼年的记忆里人的影子早就已经模糊,往前推,便是大学,中学的同学都已经忘却了大半的姓名。似乎她总在往前走,而一路同行的人却不断的在走散……这是时代造成的?还是性格造成的?她不知道,可她明白这种感情的珍贵之处。
“爷爷,交情好那以后你没事儿多走动走动呗,我瞧着这几位爷爷日子都过的挺悠闲,你啊,没事儿就去寻他们,不说送纸什么的,只寻常走动,兴起了一块儿喝几杯,没事儿了下个棋,闲话家常都成。”
人不都是越走动就越亲近嘛,既然觉得这些老友不错,那就走动起来,这感情自然就能重新捡起来。沈依依向天发誓,她真没有别的意思,可这话一出口,还是让沈清明一下子站住了脚,回头不满的说到:
“怎么的,这是想着直接当家了?连着爷爷也能一并给安排成不中用白吃饭的了?”
嗨,您要这么想,这日子就没法子过了,让你悠闲些,反倒是称了错了?沈依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合着让您累死累活的,那才是顺你的心了不成?”
这没大没小的样哦,看的沈清明一阵的气闷,果然是老了,连着孙女都镇不住了。这不成,这家里自己还是把舵的人。
“你呀,这脾气太冲,爷爷我要是不看着些,家里还不定让你整成什么样呢。对了,和你说一声,昨儿我和双柱说了家里的背篓坏了几个,让他这两天帮着做几个好的来,若是我不在,你别忘了给钱啊。”
不在?您能去哪儿?咦,莫不是刚才她说的建议其实老头已经接受了?只是习惯性傲娇?不对,问题不是这个,双柱?那个被她打了嘴巴子的男人?
沈依依侧头看过去,那眨巴的眼神询问的相当的明显,看着孙女这样,本想好好撑一会儿训斥教导样的沈清明有些撑不住了,扯了下嘴角,低下声音慢慢的说到:
“该给的教训给了,该挣的脸面挣了,孩子,要学会给别人也留一条活路,毕竟不好的,就是那一个,双柱还是不错的,往日你爹在的时候,没少搭把手帮忙,咱们要见情。再说了,好歹也是几十年的邻里,交情在这里摆着呢,给他台阶,何尝不是给自己台阶?人啊,不能过的太独,不然以后有事儿,都没人搭把手。大丫啊,别的不看,只看你爹没得时候,这些人都为咱们家出过力,寻过人,就该留几分余地。”
一向信奉话不可说绝,事儿要做绝的沈依依听着这话,微微一愣,眼睛里闪过莫名的羞愧,随即又绽开了笑脸,脆生的应下了。
是啊,这里不是现代,也没有那大都市里弱肉强食的残酷,这里的邻里也不冷漠,身体力行着远亲不如近邻的原则,所以她要学会妥协和忍让才行!迁就这个词,不仅可以用在家人身上,邻里之间一样也需要。
唉!终究..终究她骨子还是那个沈依依,学的再像,再怎么融入进去,也没有沈元依那份善良隐忍。她需要努力学的还有很多。
要学很多的沈依依终于没有自己直接和双柱叔面对面的一笑免恩仇,因为那人来的时候,沈依依正在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喝着热腾腾,都能将嘴里烫出泡来的红糖水,听着赵二婶子的教导。
教导什么?听到红糖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是女孩子的事儿!也不知道是她这身体早熟,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早熟,才不满十三的人,愣是来了初潮,这个难受劲哦,那真是没嘴说了。
更要命的是,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刚感觉不对,还不等她收拾一下呢,一个没注意,床单上的血迹让二丫给看了去,吓得那孩子直接尖叫了起来,哭的那个惨啊!引来了家中老老小小一众男士的围观!!
这会儿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她都想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这太尴尬了有没有?若非有沈清明这么一个老人在,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儿后当机立断的将弟弟们领出了屋子,并利索的喊来了赵二婶子,这会儿子大郎估计都能将大夫给喊来了。
当时那些孩子们看她的眼神哦!就像是她立马要死了一般,那个绝望,那个伤心的,让她尴尬在那儿连赶人都不敢,生怕将这些娃子给吓出病来。她实在是太难了!
就是这会儿她也难啊!这事儿她能不懂?好歹也是熟女!可她能说懂?一个娘早死的女娃,能懂才怪!所以只能躺着听赵二婶子絮叨一系列的注意事项。最关键的是,明知道不对的,都不能反驳!
“这几日就别出去了,好好养着,对了这东西给你,记住了,草木灰要选最里头的干净的那些。还有啊,这日子记下,以后每到一个月这日子上,自己就先准备……巴拉巴拉。”
越说她越想哭有没有!布条,草木灰,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卫生/巾?虽然心下多少有些预感,可真到了这时候……感觉自己要绝望啊!可不用这个能用啥?全靠布?不靠谱啊!用纸?等等,他们家纸好像不缺,可这……能卖钱的东西用到这上头……她有心也没这个胆子,这一日要用多少?太奢侈了,还没处丢!所以她这以后几十年里,草木灰就将成为她每月三日的好伙伴了?这画面太美,都不忍直视怎么办!
“你也是命好,这会儿子家里有些银钱,能给你买红糖养身子,换做以前……早年二婶子我刚来这个的时候,那真是这里刚学着裹上东西,那里就要继续上山挖野菜去了,哪里有养着的命哦!若非如此,早年也不至于和你二叔成亲几年才生下你全有哥,也就是遇上了婆婆早亡的,不然日子还不定被磋磨成什么样呢。”
呵呵,红糖水也是补品?行吧,你说是就是,只要你说完了让我静静就行!可惜愿望没能实现,因为接下来人赵二婶子还有一个大雷要打。
“说来你这有了初潮,那也差不多能开始说亲了,这事儿你爷爷怎么想的你心里可有数?”
说亲?她?十三岁!妈呀,沈依依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依然平的和男娃差不多的胸部!眼睛都含泪了!这样还没发育呢,就说亲!这早婚的也太残忍了吧!对她不负责不说,对男方也一样不负责啊!这不是人为制造出轨诱因嘛!
沈依依觉得她今儿情绪有奔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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