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
    没过多久, 苏云又去参加杨老爷子的葬礼了。
    杨老爷子的死讯传到了山上，苏云听罢，却也不觉得多么意外。
    据说是杨老爷子睡了个午觉，突然起身, 一口气没上来, 人就这么去了。
    在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已经经历过很多的苏云此时此刻很明白世事无常的道理, 而且, 这个时代的人也的的确确都是活不长的。
    杨老爷子现在这么死了, 也算是便宜他了。但其实苏云也没想过杨老爷子会是怎么样的死法。
    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去了，苏云对苏和的死也更为释然了。
    糟老头子不被新皇、被朝堂上的人逼迫的话, 他自己年龄也那么大了，还一身伤，也必定是活不长的。
    他能战死沙场，对于他这样一个镇国大将军来说, 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
    杨老爷子的葬礼办得蛮热闹的, 还是这个时代独有的丧事喜办的那种感觉, 苏云早就习惯了。
    苏云对杨老爷子没什么情感，他死了，跟一个陌生人死了，没什么区别。
    当初，苏云还把大夫人当做自己的亲妈看待, 可对待杨老爷子, 她是从始至终, 一点儿情谊都没有。
    他也并不是没有做出来过迫害苏云的事情, 当初, 要把苏云浸猪笼, 就是他下达的命令。
    可人死如灯灭, 苏云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做人太鸡掰太八婆的话，这么活着也蛮累的。
    可苏云这里没什么好说的，丧宴上坐在她后桌的几个人却在背地里却说得兴起：
    “杨老爷子怎么突然就死了？此事必有蹊跷！”
    “我听说……”
    “你听说什么了？快跟我们好好说说！”
    “诶！就那个！那个！”
    “那个是哪个？”
    ……
    几个大老爷们猥.琐地凑在一起，苏云在一旁八卦地偷听着，也快要急死了，那个是哪个？你快说呀！同时，她也在内心感慨她要是有洛清烟那样逆天的听力就好了。
    诶？我怎么时时刻刻都想着洛清烟，做什么事情，想什么事情，都能想到她！
    好不容易，苏云以着听四级听力的费劲儿程度，终于听明白他们几个人在说什么了。
    杨老爷子是跟新纳的小妾做那种事情，马.上.疯了，这才去了的！
    杨老爷子真的很老了，说不定做这种事情之前，还要服用不少三无产品重金属超标的丹药，再加上情绪那么一激动，唉，不出事的话简直都要佩服他老当益壮了！
    啧啧！
    苏云立刻露出了嫌弃和不愧是杨家的表情！
    杨家人，杨家魂，杨家人都特么不是人！
    杨家——封建时代的橱窗！
    苏云朝着灵堂的那个方向望去，她知道的，此时此刻，杨老爷子的那个小妾，还在那里跪着呢。
    苏云刚才假模假意地上香，跪拜的时候，还以为那是她没有见过杨家的小丫鬟，便没有再去想。
    唉，现在，她都不敢想象这个小妾有没有成年。再想下去的话，就真的要吐了。
    +
    然后，不再想这种事情，苏云又随便一瞟，就瞟到了杨书寒的妻子表妹依旧以着杀人一般的目光看着她。
    表妹还是那么婊气冲天。表妹这个称呼真的很适合她。
    唉，过了这么久了，表妹还是生不出来孩子吗，而且，难道她还是觉得，是因为苏云的缘故，她才生不出来孩子的吗？
    唉，实在不行了，让杨书寒纳个妾，看看这个妾能不能生出来孩子。
    如果还是不能，那就是杨书寒的问题，那就是我们老杨家这一代男性的问题，我们老杨家之后要绝后呀，嘤嘤嘤嘤嘤嘤嘻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对这个封建时代的橱窗，最有力的嘲讽了。
    如果能，那就是表妹自己的问题，那说不定还真的是苏云的问题……
    等一下！怎么又成苏云的问题了？不要总把事情的问题归结到自己的身上，总是不停自省，埋怨自己的人生，真的不会快乐到哪里去的。
    等一下！苏云怎么会这么想？
    苏云简直都要忍不住扇自己一巴掌了！
    我是不是在这个世界待久了，我让杨书寒三妻四妾，那我跟这个世界上，我讨厌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苏云不再想了。
    这都是命。
    但是，苏云理解的命是，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人的命，或悲或喜，她无权干涉。
    就是……
    苏云觉得杨书寒可真惨啊。
    听说，苏和不在了之后，原先镇守边疆的那群人几乎全被换了下来，换成了另一方党派的人士，由此，终于能给杨书寒留个他日后可以大展拳脚的位置了。
    可是吧，他好不容易在仕途上有起色了，这下杨老爷子，他的亲爹不在了，他又得回来守孝三年。
    惨得令人发笑。笑着笑着却还是笑不出来了。
    虽然，人定胜天，但有些人的命运，还真不好定。
    苏云觉得，她要是杨书寒，她就放弃这条路了，当纨绔不好吗？这下，杨老爷子不在了，他赶快跟杨家大郎杨书宁一起分家产呀！
    +
    葬礼结束，苏云站在院子里，跟管家说一声，她就该走了。
    可这个时候，恰巧，杨书寒也走到了这里，长舒了一口。
    看样子，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他叹完了气，这才发现苏云也在这里，便跟苏云打了个招呼。然后，两人就都不说话了。
    唉，可是这样的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
    苏云觉得自己应该跟对方说一些什么，那有什么好说的呢，总不能跟对方讲个笑话吧。
    苏云停顿了片刻，只能这样跟杨书寒道，这样安慰杨书寒：“其实，他们死去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是好事。”
    “嗯？”杨书寒一愣。苏云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这种话真的很是大逆不道。
    一个人的三观，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定型了，这个世界的人更早一些。还因为特别容易受到他人教化的缘故，所以更为固执。
    之后，除非发生重大的变故，天都塌了的那种，否则，他们的观念不会改变的。
    他们活着，他们就影响这个世界，但是如果他们死了，好的坏的，一并去了。
    这样，旧时代远去，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之后，就是我们的时代了。
    苏云这么说着，自己也觉得自己唐突了。
    可这话似乎有点用处。
    杨书寒听着，有些听懂了，有点受到触动。
    可这个时候，又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女声：“你又在做什么？”
    她来了她来了！
    表妹又来了！
    表妹上手，红指甲直接指着苏云：“你这个女人，你又在勾引我……”
    “嗯？”
    苏云只嗯了一声，表妹就吓得不敢大声说话了，但她还是很不服气地碎碎念：“这种女人……”
    苏云又道：“你不怕我吗？来人……”
    苏云话还没说完，表妹吓得哇哇乱叫。
    杨书寒看着苏云，内心有些感触。
    所有人都在变，可是过了这么久了，苏云还是这样，好像一直都没有变似的。
    这个时候，天色突变，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了下来，快要下雨了。
    苏云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道：“快要变天了。”
    +
    苏云回到山上后，开始琢磨变天了之后，这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之前，有苏和在，苏云大体上的方向是不变的，父唱女随，苏和做什么，她都要无条件支持。
    可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要她自己做决定了。
    新皇的上位并没有给大梁带来新气象，反而愈加乌烟瘴气了，这样的政权，迟早有一天会走向灭亡的。
    以防万一，她要做多手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第一条路，死守在原地。
    她在山上，自给自足，说得大逆不道一些，她现在这样，就相当于占山为王，称王称霸了，她就是这座山的主宰，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叫洛清烟一声皇后都没人管的（？？？）。
    但这其实是死路一条。
    死守在原地，最后的结局，就是死。
    她这里又不是钓鱼城之类的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历史的地方，死守也守不了几年的。非要死守下去的，迟早有一天，这里会变成所多人的坟墓的。
    第二条路，一路南下。
    反正，使劲儿往南逃，跟大燕的方向相反就对了，大不了，逃到土澳抓袋鼠嘛！大燕再怎么牛逼，总不可能征服全宇宙嘛！
    可是以着这个时代的发展水平，在苏云的认知里，南宋，南明都逃不到最南的地方，那她也别想了。
    第三条路，反其道而行之，一路向北。
    这条路，可太刺激了！刺激得苏云都不知道该怎么想！
    正巧大燕女商人吴梦桐又来到了苏云这里，跟苏云谈生意，那就让她再好好说说大燕的事情呗。
    不过，吴梦桐也真是厉害，现在大燕和大梁之间的局势都成这样了，她还敢往大燕跑，就不怕把她抓了当间谍砍了吗？
    吴梦桐道，照现在这局势，她的确是偷偷跑过来的，反正，她的家族世代经商，她也经商这么多年了，自有她的门路与方法。由此可见大梁的政治真的是腐败到了无孔不入，极致。
    吴梦桐是商人，唯利是图，利益在哪里，她就去往哪里。
    “要不然，我几年都见不到你们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苏云背后站着的言非晚，把言非晚看得心脏不停狂跳。
    苏云拍着自己的小胸脯，称兄道弟，推心置腹一般单纯道：“我懂！有钱不赚王八蛋呗！”
    苏云和吴梦桐都是商人，但显然吴梦桐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商人中的商人。
    在苏云这里，做事是一定要有底线的，有这条线压着，苏云才能安安心心赚钱，可吴梦桐则不一定了，她或许更喜欢把这根线当钢丝走。
    言非晚听苏云和吴梦桐聊得起劲儿，想要离开这间屋子，去别的屋子里算账。
    苏云见状，却立刻拉着她：“非晚，你别走，你也听着，听听梦桐讲讲大燕是个什么样的国度。”
    “……好。”
    唉，我还不知道大燕是啥样的吗！
    可言非晚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云跟吴梦桐聊着聊着，吴梦桐听着苏云的话，却很明白苏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理了，所以，有些话，她是不必跟苏云继续说的：
    “我觉得，这种话题，你不用再跟我说了。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你对我还有防备，你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些年，你也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都没有变过。”
    “嗯？”苏云一愣。
    “大梁始终是你的国。你的观念，即便这个国家如此这般待你，你都不愿当汉奸走狗。所以，之后了，无论大梁怎么样，你都不会往北边儿走的。”
    苏云听着，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这么尊重我。”
    别看苏云本质上是个现代人，某些观念，在她的心中，亘古不变。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中间地带。活下去是很重要，但为此要成为汉奸走狗，粱奸精燕，苏云宁愿跟着大梁一起灭亡。
    这样的想法不现实，但这也正是她这些年，血还是热着，甚至还很烫的原因。
    那没什么话好说了，苏云叫言非晚跟吴梦桐继续谈布匹的生意，自己便下去了。
    +
    苏云走了之后，吴梦桐这里反而很好说话，她对着言非晚道：“你想怎么提价，就怎么提。”
    “……”哼！
    不知道为什么，言非晚总是觉得吴梦桐这个人对待他人的时候，一本正经的，一直都很正常，甚至好像很有距离感似的。可是吴梦桐对待她，尤其是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就变得极为轻挑了。
    可吴梦桐看着言非晚，突然接着上面跟苏云说过的话，道：“等大梁成为大燕的一部分了，她就不得不认了。”
    没有人愿意当汉奸走狗，可假若有一天，你成为亡国奴了，那你还能说什么呢，什么你都得认。
    这个道理，如果能适用于苏云的话，那可以适用于大梁的所有人。
    接下来，大燕该做的事情，征服，就对了。
    言非晚点头，她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也是洛清烟一直坚持的。
    虽然洛清烟的脑子还没好，还是疯批一个，但有些观念，一直根植于她的灵魂深处。
    吴梦桐突然又问言非晚：“你不回大燕吗？”
    “……”唉，幸好现在这里没有他人，要不然言非晚百口莫辩，“不回。”
    “皇室快要没人了，接下去，都快要把男人扶上位了。你们该回去了，如果你想回去的话——”
    接下来，吴梦桐的话更为轻佻了：“我带你走。”
    “唉。”言非晚又是叹气，吴梦桐为什么要跟她说出来这种话，她到底要干嘛？
    吴梦桐这么说着，往前凑了凑，离言非晚更近了，道：“我是个商人，唯利是图。你的主上，或许能成为我这一生最大的投资。”
    啧啧。
    原来吴梦桐的目的，全在于洛清烟。
    亏言非晚想多了。
    吴梦桐看着言非晚的表情，突然调笑道：“你表情怎么这么遗憾呢？”
    言非晚被她搞得心梗：“谁……谁说我遗憾了，我哪里遗憾了？”
    可接下来，吴梦桐的话更令言非晚心梗了，尤其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还那么认真：
    “但是，对于你，我也觉得有利可图。”
    “……”
    这话……可太暧昧了。
    言非晚只能伸手，敲着吴梦桐的脑袋：“你这里是不是出问题了？”
    吴梦桐不说话，就是笑，笑得巧笑嫣然，有些勾人，又有点意有所图，诡计达成的意味。
    搞得言非晚又敲了一下吴梦桐的脑袋。
    这一下不疼，但也不解气，搞得言非晚更为烦躁了。
    然后，言非晚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向一旁看去——不知道子澄什么时候过来了。
    一时之间，三人好尴尬。有种抓.奸的感觉。
    子澄停顿了片刻，转身便走。
    言非晚立刻去追。
    留下吴梦桐待在原地，似笑非笑的，好像一切都尽在她掌控之中似的。
    +
    言非晚追上了子澄：“子澄，你听我说，我和梦桐，我俩不是……”
    子澄却一副没什么的表情：“怎么了？你俩怎么了？”
    “唉。”
    言非晚觉得，子澄这种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为她吃醋的。
    +
    苏云未雨绸缪不是没有道理的，没过多久，京都那里便传来了消息。
    ——梁泽叛乱了！
    新皇上位后，清算，大.清洗，搞得个别明明是新皇那边阵营的人，都被拉下去杀头了。
    这简直就是个疯皇！
    怪不得之前先帝还在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想把当时还是太子的新皇废掉！
    也幸好由此不少人都在暗中转投了二皇子梁泽的阵营，即便梁泽能力一般，那也比一个疯子好吧！
    ——然后！新皇出逃！堂堂一个皇帝，被逼得从自己的皇宫逃了出来！
    苏和之前的预料没错，大梁，的确乱了！
    苏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哈哈哈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梁泽！”
    不愧是在繁花楼打过工的打工人！打工人，打工魂，这样的打工仔才是真正的人上人！
    而且，这个新皇也太菜了吧！
    他曾经是太子的时候，苏云听说过一点点，还以为他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不得了的人物呢，没想到，哈哈哈哈哈。
    苏云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变态。
    可下一条消息——
    ——新皇正在往江城的方向逃！
    “……”苏云脸上变态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变得跟洛清烟一样面无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