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秦国夫人连戏都没心思听了, 专心听这两个小姑娘说下去。话说这两个姑娘还有点面熟,秦国夫人自从回京以来去参加过一些晚宴聚会,所以能认出其中一个是镇国公家的那位雅定县主。
怕对方也认出自己就不肯说了,她还特意拿手绢挡住半张脸。
“图兰公主昨日去相府大闹了一场, 说她嫁定了俞相, 还扬言讽刺相府的大夫人人老珠黄,阻拦不了她进相府当平妻!”
“哼!图兰不过一个小国而已, 她未免也太嚣张了!”赵霓裳跟萧雅定一唱一和。
“我父亲说图兰人残暴未开化, 经常在边境骚扰百姓,他们军中将士见一次就打一次, 非要打到他们夹着尾巴逃跑不可!”
秦国夫人也跟着‘哼’了一声, 图兰人进京城那日她也见过。
晚宴上就迟到了一个时辰,后来献个贡品还磨磨唧唧,非要出题考倒人不可, 害彦文那孩子差点闯下大祸。
秦国夫人当时就不喜他们!
却没想到,那图兰公主竟然提出要嫁入相府做平妻如此荒谬的要求。
要真有这个机会, 怎么也不该轮到她啊!
后来听那两个小姑娘又说了许多话,详细地描述了图兰公主是如何对俞相死缠烂打的,秦国夫人简直越听越气。
而此时,去问这场戏结局的丫鬟也回来了。
“夫人, 已经问到了, 这戏最后结局是女子孤独终老。”
“什么?!!”秦国夫人一听就炸了, “有没有搞错?”
“两人曾经经历过海誓山盟,怎么能让男子跟那后来的第三者在一起?他就因为对方年轻貌美, 就将多少年的情谊都给忘干净了?”
“这……”
巧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也没想到夫人会这样激动。
就好像戏台上的女子是她自己一样!
秦国夫人的确最讨厌听到‘孤独终老’这四个字, 总决定是别人在讽刺她, 气得狠狠一拍桌子:“让他们给本夫人把结局改了!”
说完,还往桌上砸了两锭金子!
看得出来,秦国夫人对这段往事是真的意难平了!
萧雅定跟赵霓裳互换一个眼色,两人觉得今天这个程度到差不多了。
她们找机会先遛,接下来几天还会有不同的人在秦国夫人耳边说起这事。
而与此同时,高阳侯和谷明道人针对俞相的阴谋也在继续进行——
他们让人放了许多谣言出去,将图兰公主和俞相之间的关系绑得越来越紧。
明明没谱儿的事,渐渐传成了两人一定会成亲似的。
这就是风花雪月的魅力,此类谣言一向为百姓热衷,何况俞相本人的形象很适合为他编撰风流传奇故事。
但皇帝根本早就拒绝了图兰公主要嫁入相府的要求,他会想到底是谁传出这些谣言?是要逼朕改主意么?
肯定不是别人,京城有谁会说俞相的好话呢?只有可能是他自己!
因为,皇帝对俞相会越发猜忌不满!
高阳侯觉得谷明出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妙了,仅用一个外族女子就能动摇皇上对俞相多年的信任。
还让他俞中天吃了哑巴亏,有苦也说不出!
不过他还是嫌进展有些太慢:“图兰国到底什么时候攻打大梁?”
“侯爷,图兰集结兵力往大梁边境而去,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必心急。”
“我是担心夜长梦多,毕竟谣言只是谣言,你不能让图兰公主真的嫁进相府里去!那相府的大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况且俞中天到底是聪明人,他嗅到风向不对是不肯吃这种亏的!”
闻言,谷明却只是神秘一笑。
“要让俞相跟图兰公主的关系彻底绑死,并不只有让那公主嫁入相府这一条路。”
“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谷明道人凑到高阳侯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高阳侯听完先是点点头,随后不禁愣住。
“大师,您不是修道之人吗?”
高阳侯以为像‘生米煮成熟饭’这种办法,只有像自己这样的俗人,才能想得出来。
此时的高阳侯,还是没怀疑谷明道人,一心只急着要扳倒俞相。
只当他是不拘小节罢了!
***
并且按照谷明的安排,高阳侯用他自己的身份,约了俞相出来,名义是有要事相商。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没了交情,但俞相还是赴约了。
高阳侯坐在茶楼的包厢里等着,已提前点好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他坐立不安走到窗边,从此处能看到俞相下轿的身影。
今日的俞相穿一身玄色阔袖长袍,袖上绣一只白身红顶的仙鹤,那鹤的目光活灵活现,绣工十分精湛。更趁得此人外表与气质都非凡,与芸芸众生仿佛格格不入。
高阳侯冷哼一声,想的却是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俞相,此人不过是个狼狈的赤脚小子。
但那时的俞相也没现在这般可恶,起码不会装模作样,叫人看不透他!
“侯爷,可是久等了?”俞相径直走到高阳侯面前坐下,用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高阳侯揉了揉眉心:“本侯方才仿佛看到了你刚进京城的样子,那时我也是坐在这个位置。而你一身布衣,说是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衣衫褴褛……啧啧,实在是不堪回首。我在此处借了五十两银子给你,你可还记得?”
高阳侯搬他的过去出来,企图笑话他。
俞相自然也不甘示弱,他轻轻一笑。
“记得,只记得侯爷当初还是个身长体瘦的青年,你如今的体宽大概有当年两倍不止。”
高阳侯:“……”俞贼果然狠毒!杀人诛心!
要说这个,今日可就没法聊下去了!
俞相看着小二的手,慢慢给自己杯中满上了茶。
他主动问道:“难不成侯爷约我今日来,是问我追讨当年的银子?”
高阳侯让他给气着了,干脆免了你推我拉的‘太极’:“俞中天,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当年是怎么对你的?掏心掏肺,你自己心里有数!”
高阳侯都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每次见到俞相都给自己弄得像怨妇一样。
还不是因为俞相总是这样一副不咸不淡,云淡风轻的态度!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时隔二十年,高阳侯如今还经常忆起当年,俞相在高阳侯府的那些时光!
可是他呢,坐到了丞相之位上,就全然忘了当初是谁这么帮他捧他,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索性,高阳侯跟他把话说开了。
“还记得当年结拜的时候,你我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若是违背了不得好死么?”
俞相的手修长干净,轻轻敲着白瓷青花的冰纹茶杯盖子,却没喝底下的茶。
“当初侯爷与我结拜,难道不是各取所需么?”他反问。
“俞中天!做人要讲良心!本侯当初的确是存了些将你收入麾下利用的心思,但你凭心想想,我高阳侯府的谋士多如牛毛,我何曾对其他人像对你这么好?”
“每当出席重大宴会,我都只带你去露脸。”
“那年跟随先皇秋猎,每府只有五个名额,我连自己最爱的美妾都放到一边,也要带你同去!”
“甚至,我还想把自己最疼的妹妹嫁你为妻……可惜让先皇给阻止了!”
说起先皇,高阳侯心里也是有些怨念的。
当初俞相还住在高阳侯府的时候,明明跟自己关系最好。
可后来在殿试上见了先皇,落榜也就落榜了,高阳侯有办法另外找个进仕途的门路给他,以他的聪明才智出头不过早晚事。
偏偏却被先皇扣下,要留他在宫中做侍卫。
俞中天后来的确平步青云,但都跟高阳侯没什么关系了,两人也就越来越疏远。
还有先皇赐婚郡主,高阳侯总觉得这其中隐隐藏着圈套。
就跟他想让俞相当自己的妹夫,从而绑住他跟自己在同一条船一样。
先皇是否也是为了用郡主,将俞相划进了他的那一边?
但是仔细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先皇犯不着跟自己争一个臣子吧。
总之这个问题,高阳侯至今都没有想通。
他只是想借今日这个机会,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了。
“我高敬说句老实话,我这么多年真正当过朋友的,就你俞中天一个!因为那次秋猎,我不小心遇险差点废了双腿,是你救了我。这事我心里一直记得。”
高阳侯这种人,很难对谁付出真心。
可是自从俞相救了他一命,他就放心里了。
俞中天这个人十分可恶,他最可恶的一点就是,无论在任何时候都镇定自若。他还非常聪明,让你相信有他在就能解决一切危机,不知不觉依靠他成为习惯,想跟这样的人天下第一好!
“就在前几天,我还梦到跟你一起打马球了……我们去猎场上赛马,我永远跑不过你。打猎也是,你总能猎到最多!”
的确,那时候的高阳侯还没有发福。
两个都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马背上纷飞的袍子烈烈作响。
高阳侯出身高贵性子乖张,他谁都不服就服俞中天一个!
若是别的人敢赢他,他就会愤而将人砍了。
可是俞相赢了他,他只觉得自己输给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也不丢人!
于是高阳侯看在曾经交情的份上,用那种幽怨的,仿佛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的目光看着俞相。
问他:“你还记不记得?”
俞相的手停了,微微低着头,只能看到他鬓角的青筋微起,高阳侯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算了,当年与自己策马打猎的俞中天喜怒哀乐皆在脸上。
可不是如今这般心思摸不到底,心计深不可测!
高阳侯放弃似的冷笑了一声:“不提也罢,今日在这里才算是你与我之间彻底的一刀两断了!”
高阳侯起身抬脚要走,又像是不甘心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龙井茶。
他伸手问俞相道:“你把五十两还我!”
既然都恩断义绝了,他可不能让姓俞的占了便宜去。
“改日算上利息,我会让人送去侯府的。”俞相道。
他这么说,反倒让高阳侯心里不太好受,觉得这人还真是要跟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本侯缺你那么点利息吗?
自讨了个没趣,高阳侯要走。
却突然听到身后之人,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别信谷明!”
高阳侯脚步未停,显然是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谷明才是他如今的盟友,而俞相……没几天好日子了。
高阳侯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到一身火红异族服饰的图兰公主。
图兰公主就是让谷明给引来的!
但高阳侯与她之间没有联系,只是冷冷看了一眼。
俞相,既然你先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从你当日来京城到如今这二十年的富贵,若是没有我,你根本就不会有今天。
如今,也算是由我亲自结束,你的好日子应该到头了。
***
高阳侯走出茶楼,便迫不及待叫人去。
按照他们的布置,那热情火辣的图兰公主会在今日大胆勾引俞相。
而俞相的杯子里,已经被提前下了药,足以让任何男人意乱情迷的药,方才高阳侯已经见他喝过茶了。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让人看见俞相与图兰公主乱了性,就算皇上不治他的大逆不道,等图兰与大梁的战争一打响,俞相必定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谷明道人可是算过的,这场仗一开始大梁会损失惨重。
高阳侯心里,已经将俞相将来住哪间牢房都安排好了。
却没想到,一旁的马车里两双机灵的眼睛,正悄悄看着外面,也看着他稳操胜券离开的背影。
“那个是高彦敏的爹爹?”
“是啊。”
“为什么他都走了,我们爹爹还没下来?”小崽子问。
俞莲也不知道,她方才还看到图兰公主也进了茶楼,不知道是不是去了爹爹的包厢。
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俞佟佟跟俞莲都担心爹爹,正想说她们也要上去看一看爹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这时,秦国夫人的轿子到了茶馆前。
俞莲顿时松一口气,看来不必担心了。
这几天俞相和图兰公主之间的谣言愈演愈烈,她都听说了,并且还偷偷派出两波人分别留意这两人的动静。
要说全京城谁最关心俞相要不要再娶一个妻,除了相府中人以外,也就是秦国夫人了。
当她派去跟踪的人传来消息,说俞相跟图兰公主的行程在这茶楼里汇合之后,秦国夫人生怕拿不住这个把柄似的急忙就赶过来。
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身强体健的婆子,气势汹汹上了茶馆二楼。
可是她上去不久,俞相就下来了,两人正好错开。
身穿玄袍的俞相掀开马车帘子,看到他两个女儿都为他捏一把汗的表情。
“爹爹,秦国夫人跟图兰公主打起来,没有伤到你吧?”俞莲问。
俞相反问:“你怎么知道她们会打起来?”
“因为三姐姐很聪明呀,嘿嘿嘿。”小崽子抢答。
俞相顺手从她的小兜兜里,薅了一小把瓜子,听俞莲分析道:“因为秦国夫人的亡夫是将军,而且是在抵抗异族的战场上战死的,所以她痛恨图兰人。再加上,秦国夫人听说了图兰公主纠缠爹爹您的事……难免就更看这位阿曼公主不顺眼了。”
“而阿曼公主又是个暴脾气,她方才在茶楼中与秦国夫人见面必定出言不逊,更加激怒对方。”
俞莲的话刚说完,一盏茶杯就从茶楼的窗户里被丢出来。
混着满满一盏热茶,摔得稀碎!
还好没砸中人,而被惊扰的路人纷纷避开。
紧接着又是茶壶茶杯,总之许多小物件被扔下,从大街都能听到楼上的争吵之声,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惨叫。
“爹爹,秦国夫人不会吃亏吧?”
“不会!”
“真的么?”
“嗯。”
今日吃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以为终于能坑到俞相的高阳侯,另一个就是图兰公主。
秦国夫人的亡夫留下了暗卫,会一直在暗处保护她。
要不是知道自己不会吃亏,她也不敢公然跟图兰公主动手啊!
方才得到消息的秦国夫人冲进包厢,刚好俞相跟图兰公主说完了几句最要紧的话。
那几句话涉及到机密,图兰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可俞相前脚已经离开,秦国夫人恰好拦住了阿曼,问他们在包厢里说了什么?
阿曼心高气傲主动挑衅她,还以为跟上次比武招亲擂台上一样没人敢动她。
谁知道秦国夫人才不管这些,直接拽住她后脑那一束辫子,将她拖回包厢里审问,一定要问出她和俞相到底有没有事?
是替自己,也是替李蓉!
于是,当高阳侯带着一众朝中重臣和皇室子弟来,想让他们看到俞相的丑事。
却是看到了自家妹妹秦国夫人高嘉,与图兰公主互相扯头发。
高阳侯当时:“……”
图兰公主的武器已经被夺,暗器也全被没收了。
秦国夫人的暗卫只做了这两件事。
至于教训图兰公主的事,男子不好插手,由那几个婆子代劳。
她们都是从深宅大院里出来的,最懂后院那些手段,不会在明面上留伤,却也知道如何让这位娇滴滴的图兰公主痛不欲生。
“高嘉,你怎么会在这儿?”高阳侯问她。
秦国夫人被这么多人闯进来吓了一跳,她赶紧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物和发髻。
反问:“哥,你又怎么会来此处?”
“这事先放后头。”高阳侯目光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急于问,“俞相呢?”
“什么俞相?今日是我约图兰公主,俞相压根就没来过这儿啊!”秦国夫人如此说。
她当然不能让人知道,俞相私底下见过图兰公主,还是在这种比较容易惹人非议的包厢之中。
本来谣言就够多了,再传出私下相会,俞相恐怕会被逼得非去这个惹人厌的图兰公主不可。
秦国夫人可不傻,不管是为了李蓉,还是为了她自己,都不能说!
高阳侯当时就:“……”
就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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