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刀架在脖子上, 俞中天脸色没变,冷冷睨了他一眼。“大夫说你恢复的不是不错吗?装什么失忆?你家破人亡是谷明害的,与我何干?”
高阳侯的手微微发着颤,手中的刀也跟着握不稳。
也是, 高阳侯府是被布衣阁的人闯入, 杀人放火,他们还将一切都烧毁了!
可真正的原因, 还是因为高阳侯他自己!怪他自己受了谷明的蛊惑, 当时一心只想对付俞相,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才会叫人利用, 将所有的侍卫和暗卫都派了出去。
导致侯府无人看守, 面对那些杀手的屠杀,毫无反抗之力!
俞相往前走一步,高阳侯却后退一步, 还丢了手中的刀。
整个人如同遭受重击,狠狠地咳嗽了两声, 瘫软跌坐在地上。
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响声清脆!
惹得俞相都忍不住垂眸看他一眼:“我说你伤势初愈,怎么人倒越来越胖?原来是每日如此让自己给扇肿的?”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蓝色布衣, 但是气质高贵的中年妇女用铜盆打着水进屋。
见此场面, 她手中的铜盆落地‘哐当’一声, 快步走过来将高阳侯扶起。
“侯爷,你怎么又犯浑了?”
此女子正是高阳侯的发妻周氏, 原本高阳侯府的大夫人。
俞相得知布衣阁的人要血洗高阳侯府时, 其实曾私下派过人手去相救。
可惜太晚了, 只救出了高阳侯夫人一个!
也正是因为有了大夫人, 俞相才能说服高阳侯别再相信谷明,而是与自己配合演了那刺杀图兰公主的一场戏。
高阳侯为了替自己全家报仇,他一定要送谷明下地狱!
可是,他却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而且,还是被俞相所救。
他的妻子未死是不幸中的万幸,而高阳侯自己如今也欠了俞相一条命。
却依旧不是十分甘愿承他的情:“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还要问你呢,不是你临死都在叫我吗?”俞中天反问。
高阳侯在宫门外自尽那一场戏,他其实是奔着必死之心去的,说的话字字含血泣泪,嘴里叫着俞相,满腔愁怨让天地都随之阴霾了。
俞相是怕他死后变成厉鬼,阴魂不散来找自己报仇!
听到俞相如此解释,高阳侯轻叱一声,他才不信!
“你作恶多端不是一回两回了,还会怕鬼么?若世间真有怨灵,你也不可能到如今还能风生水起!”
高阳侯这话听着不好听,但其实话里的怨气已经全没有了。
周氏见他平静下来,这才出去重新烧了一盆热水,帮高阳侯擦手。
只听,俞相问他们夫妇二人道:“令公子最近看我的眼神都写满了复仇二字,你们不找机会见见他吗?”
周氏闻言立马回过头来:“相爷是说彦文?”
但是高阳侯想了想,却摇头:“不必让彦文知道,我们还活着。”
历经了此事,高阳侯才知自己有多愚蠢。
高彦庆从小受尽宠爱由他亲自教导,结果长大了偏偏不成气候,最后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彦文是个好苗子,可惜他这当爹的教不了他什么。
况且,高阳侯也没脸见他!
记得事发那天,高彦文就劝过他,让他冷静下来想想,杀害高彦庆的或许另有其人,可惜当时高阳侯已经无法理智,
甚至更早之前,彦文也提醒过,叫他不要太过相信谷明。
俞相也提醒过……
一次又一次,他怎么就偏偏没有听呢?高阳侯懊恼地狠抓自己的头发。
周氏见状,也深深叹一口气:“高阳侯府已经没了,叫彦文和彦敏知道有我们这样的父母,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反而是个拖累。就请相爷替我们保密,还那两个孩子一个清静吧。”
高阳侯毕竟曾经跟谷明有过勾结,若是叫人知道他还没有死,必然是要追究的。
只有他‘消失’了,才能保证那两个孩子的安全。
说来可笑,高阳侯也承认自己对儿女来说毫无益处。
不过,他还是对高彦文寄予了厚望!
他是输给了俞相,并且输得很惨,他认栽!
但是他的儿女,却不一定会输给俞相的儿女!
也许有这份仇恨在,能激发彦文的潜力。
就是说,这个锅又要俞相背咯?
“放心,彦文这孩子我最清楚,他本性善良克制,走不了极端的。只是他若一味温吞刻板下去,也没有个大出息。或许以你为假想敌,能让他成长得更快!”
好吧,高阳侯还是不想亲口承认俞相的能耐。
但是他心里其实非常希望,高彦文以俞相为目标,以后能长成像他这样谁也奈不何的人物!
“我与夫人已经决定要去南方找个山水秀丽的小镇,过过普通农家日子。”
高阳侯富贵了大半生,也愚蠢了大半生,他从前真是将身外之物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如今真正失去了宝贵的一切,才悔不当初!
在这养伤的两个月,让他觉得清静下来也挺好的。
斗来斗去有什么用?
若是能回头就好了,他多希望能早点明白,就自己这点脑子跟谁也玩不了心眼。
“我们明天就启程,你以后不必再来看我了。”
说完这句话,高阳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姓俞的自从将他们安顿此处,也就只来了今天这么一次而已。
自己怎么认为他还会来呢?
高阳侯头皮发麻,准备着迎接俞相新一轮的嘲讽。
谁知道没等到这人说什么,俞相只是背着身递给他一册画卷。
“?”高阳侯,“这是什么?”
“欠你的五十两银子,连本带息!”
俞相说着,已经抬脚出去。
高阳侯摇晃画轴,的确掉出来两锭银子,共五十两。
利息呢?
展开那张画,只见内容是一副宅院布置,高夫人也凑过来看一眼,觉得十分熟悉:“侯爷,这不是咱们高阳侯府吗?”
这幅画,是俞相亲手所画。
他那时被关在天牢无所事事,便问狱卒要了画纸和笔墨,花近六日时间才作出这幅图。
与现实稍微有些出入,因为俞相所画是二十年前的高阳侯府。
那时他刚来京城,被高阳侯引为知己,曾在侯府住过近半年的时日。
都知道俞相笔墨不佳,但是高夫人触景生情,竟对着一幅画嘤嘤哭泣起来。
就连高阳侯也花了眼睛,他赶紧抬头将泪水给逼回去,假装无视地将画卷合上:“这种破玩意儿就以为能抵利息?拿去烧了!”
周氏知道他这是在嘴硬,才不敢烧呢。
“我要好好收起来,等将来咱们在南方买了宅子定居,就把它拿出来挂着。”
“就他这破画,街上摆摊卖十文钱一副的都比这好看。”
“人家的心意可不同!”周氏感慨道,“真没想到啊,俞相竟然还将我们家记得这样清楚!”
是啊,他不是薄情寡义吗?
为何又偏偏还记得,侯府的一草一木?
高阳侯觉得自己这等平庸之辈,是注定这辈子都看不透那人了。
不过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高夫人,看她将画往哪儿收着。
明天就要启程去南方,到时可别忘了带。
***
近日在太学里,俞莲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而当她回过头,就时常在视线内看到高彦文的身影。
每次被她发现,高彦文都会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匆匆掠过。
俞莲:“???”
真是古古怪怪!
自从高阳侯府出事,高彦文跟他妹妹高彦敏就搬到了他们的姑母秦国夫人的府上去住。
据说高彦敏是生了一场病,一直还没休养好。
高彦文则坚持每日来太学,不过他的性情却有些变了。
今年高彦文原本是预定的新科状元,但他却突然告诉太傅,自己要放弃此次科举。
周太傅劝了他很久,但高彦文依旧态度坚定否决。
就当他是家中遭逢大变,无心考试吧。
周太傅除了连连叹气可惜,也无法强求。
按照规定,太学学子年满十六取得功名者,就算是学成毕业了。
但是高彦文坚称自己学艺未精,还要继续留在太学,习文增技。
本来这也正常啊!
但俞莲却觉得,他好像盯上了自己。
周太傅还提过,说高彦文最近时常在太傅那里借阅俞莲的文章,比她自己还关心她的成绩。
这是准备干嘛?
高阳侯府出事是被谷明所害,此事已经分明了。
但是高阳侯临死之前,嘴里喊的却是俞相的名字。
高彦文又是亲眼见他爹自尽,恐怕那一幕已经深深留在了他的脑子里,而且让他因此迁怒上了相府中人。
俞莲告诉自己,能躲就尽量躲着他。
并且,要防着他在背后搞鬼,尤其不能让他接近小六。
说起来,快到小六的六岁生日了。
俞莲和二哥哥等着下学之后,就带她去选礼物。
小崽子饶有兴致地在街上逛着,俞则宁却突然感觉到不好:“有人在跟踪我们!”
闻言,俞莲第一反应便是高彦文。
她回过头,并没有看到高彦文的影子。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赶紧把小六紧紧拉回自己身边,千万不能让人流给冲散了。
俞则宁也紧紧护着两个妹妹,这个跟踪他们的人还是个武林高手。
俞则宁之前逃亡时练出来的警觉,一直很准,错不了!
“我看还是早点回去吧,小六,今天选不上没关系,下次我们跟爹爹一起来挑?好吗?”
“好!”
小崽子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她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往回走,感觉到有人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崽子回头去看,没有看到人。
不过她有闻到一股味道!
是熟悉的味道哟!
回到雨竹阁,俞佟佟照往常那样先跟大福咕咕还有小鸡们玩了一会儿,这才回到房间里去准备抄写太傅让她学的字。
把笔墨纸砚,还有她的书本都一样样拿出来放好。
咦?多了个东西掉出来,是什么?
小崽子蹲下身捡起来,打开看看是一封她不太看得懂的信。
“兰什么什么,约什么什么今夜见什么竹……”
好像,是写给七姨娘的吧!
正好七姨娘在家,小崽子就把字条给她送过去了。
兰沁看了纸上的内容,面色微变。
这是陶修竹写给她的,约她今夜见面。
自从谷明那次闹进了皇宫被当场抓获,布衣阁损失了大部分精锐,剩下的人也都被打成了通缉犯。
陶修竹现在应该是正被全城搜捕的时候,他突然来找自己。
兰沁基本上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不过,她依然前去赴了约。
自从布衣阁的人来闹过好几次后,相府一次比一次加强了防卫,没有人可以越过那些暗卫无声无息闯进来。
所以,兰沁是乔装改扮后,出门去见的他。
两人约在城东的客栈,现在陶修竹落脚的地方。
兰沁并未进去,而是叫陶修竹自己出来见她。
比起两人上一回见面,陶修竹清瘦了许多,他大概也是这些天躲藏得心力交瘁,身上有一股酒气,面容稍带些疲惫。
“兰儿,你知不知道我们准备了这么些年的计划,又落空了?连副阁主都死了,俞相却还好好地坐在那个位置上!你说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报不了仇?”
陶修竹的声音既无力又悲哀,他大概是想从兰沁这里找一点慰藉。
上前一步打算抱住她,但是后者却躲开了。
“你想让我帮你离开京城,我没有那个本事!”七姨娘直接说事。
“实话告诉你吧,俞相他早知我的身份,所以你这个时候联系我是不明智的。我有任何举动,只会更快地暴露你!”
陶修竹一怔,面色惊慌了一瞬,随即很快又将不安强压下去。
“兰儿,我不是自己想离开京城,我是想带你一起离开。”
陶修竹仿佛不愿意接受兰沁语气中隐隐透出的疏离,再次逼身上前想去拉她的手,依旧只抓着个空。
“兰儿,你为何要躲我?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找你找得有多苦?”
兰沁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上次见陶修竹或许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犹豫不决。
不过如今,已经释然放下了。
“我之所以躲起来,就是不想让你找到!”
陶修竹愣住!
“否则,你一定又要让我帮你杀俞相!”
“杀俞相有什么不对,这本来就是我们杀手的使命!是你忘了,你被他所迷惑,忘了自己的任务……你也快忘了我了!”
陶修竹的神情终于彻底变了,他看着兰沁的目光里既有受伤又有愤怒。
英俊的眉眼中,甚至藏着一股骇人的戾气:“你可知道,当年让你去相府做卧底,我忍受了多大的煎熬?可是我等了你五年时间,你说放弃便放弃,毁了所有人的心血消失不见。”
“我疯了一般地找你,可你呢?你一出现就回了俞相府,可别告诉我,你只是舍不到那个奸相的小女儿……”
“我曾偷偷跟踪过你,我知道你去天牢见过俞相。为什么副阁主会一败涂地?一定是因为你,你向俞相透露了布衣阁的秘密!”
转而,陶修竹看着她的目光又突然柔和下来,他突然纠结得红了眼眶,仿佛不忍心责怪。
“可是兰儿,我并未将此事告诉阁主,我也不是为了怪你才说这些。我只是……害怕失去你,若是我真要离开京城,我也一定要带你一起走!”
“如果我杀了俞相,再跟你一起走,那样是不是就更好了?”兰沁问。
然后她就看见陶修竹的眼睛,明显一亮。
呵,果然说了这么多还是为了让她杀俞相!
这个男人,他根本还没有死心。
不是对自己不死心,而是对于利用她的这件事不死心!
七姨娘这就算是看清楚了!
她也该回去了:“要说的都说完了吧?我暂时不打算离开京城,也不会跟你一起走的。”
“你想留在他身边?就做一个姨娘吗?”陶修竹问。
“你不是说奸相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他根本不会放过你的!”
兰沁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俞相跟自己说过的话。
她用那句话来回答陶修竹:“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我自己承受,与人无尤。”
“那我呢?我对你来说是别人吗?!”陶修竹质问她。
“兰沁,我等了你五年,你别忘了我们之间是许过终身的!”
闻言,兰沁只觉得十分好笑。
她以前一直觉得,陶修竹是个君子,就算身在泥沼之中,就算偶尔被报仇两个字蒙蔽双眼,他在大多数时候也是一个正直的人!
可是她消失的那段时间,想清楚了很多事,如今冷静下来再听陶修竹说话,就觉得哪哪都是漏洞!
既然是他先要不依不饶,兰沁索性一次性就跟他算清楚!
“你们可以把我当成是布衣阁的叛徒,但是别忘了,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去过。我根本不清楚你们的计划,能提供给俞相的也有限!事实也已经证明,他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举,早就识破了你们的阴谋!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少把责任推给女人!”
“而且你别忘了,我当初是为你才进的布衣阁!我从来不喜欢那个地方,我也厌恶做杀手,只不过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的仇恨当成了我自己的仇恨。而你呢,就该如此心安理得吗?”
陶修竹:“……”
“还有,别拿你等了我五年的事卖惨!这五年来,卧底的人是我!如履薄冰的人是我!心灰意冷的人也是我!你有为我作出哪怕一点努力吗?”
“如果没有,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陶修竹傻了。
他知道兰沁的性子冷,但是却没想到她说出的话更是跟冰刀子似的,刀刀见血,叫人又疼又冷。
打从心底发寒!
“陶修竹,我从前看错你了,我以为你这样的男人叫君子,如今才发现自己看漏了一个字,是伪君子!你比俞相还不如,他至少从不利用女人,也不屑用感情来控制禁锢女人!”
相府中的女子,至少身心都是自由的!
什么三从四德?出嫁从夫?除了她们中某些人自己禁锢自己以外,俞相从未提过任何的要求。
就像他对七姨娘说的那句话一样,她们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如何生活由她们自己选择。
这样一想,兰沁就不觉得在那个地方是度日如年了。
她转身离开,听到身后陶修竹在咆哮也不曾回头。
“疯了!兰沁,你是不是疯了?”
“……”
“你居然爱上了奸相?!你被他灌了迷魂汤!”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
陶修竹大概是因为喝醉了,又被兰沁给气得不轻。
他敢这样大吼大叫,自然是暴露了!
所以第二天,就被抓进了京兆府的大牢里。
被例行拷问了一番,陶修竹也如实都交代了:“我是布衣阁的人,我还有同党!”
“同党是谁?”
陶修竹苦笑,他说过的,他会让兰沁后悔。
“相府的七姨娘,她也是布衣阁的人!……你们敢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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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跟七姨娘学起来,反pua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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