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他很想夏苡, 尤其是有情侣坐在前面亲热的时候, 彼此眉梢眼角都透出来的爱意，就好像从前夏苡对他一样。
    思念在这一刻泛滥成灾。
    但是, 可能老天爷也讨厌他，他从来没有在这里碰到过夏苡, 所有想好的偶遇时说的话、做的动作, 一个都用不上。
    可老天爷偏偏喜欢戏弄人，不该碰上的今天, 他却碰上了朝思暮想的人。
    他呆怔了几秒, 猛地反应过来，迅速地把手提上的页面关掉了, 这才站起来镇定地道：“这么巧？我偶然经过这里，和朋友一起喝杯咖啡。”
    夏苡没有说话，直到收银员叫了她一声，把小票递了过来, 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刚才页面关掉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上面有个巨大的桃子水印，那是桃区的专属标志。
    那场她和杜冀之间的战争，顾之珩在背后帮了她，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她怎么也猜不到，桃区那样的垃圾场，居然和这个男人扯上了关系。
    “居然是他……”萧昭昭喃喃地道，又像是不甘心似的自己反驳了自己一句，“不一定，人说不定早走了，他哪有这本事，凑巧，对吧……”
    “对面那个好像是陆鸣山，”王皓哲压低声音道，“他是安州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拿过国际编程大赛的冠军，后来去m国读研，现在在一家科研院开展人工智能研究工作。”
    萧昭昭恼火地问：“你怎么会认识他？眼花了吧，这种专家来当黑客？”
    王皓哲又仔细盯着看了两眼，最后下了论断：“没错，就是他，他是我学长，上过我们学校校庆的专版。他相当于就是it界的顾之珩吧，平常神隐，一出手就是致命高招。”
    “闭嘴吧你！”萧昭昭气哼哼的，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校友都这么厉害，你怎么跑来当一个小助理了？”
    王皓哲哑口无言，气得转过头不理她了。
    饮料好了，服务生递上了装好的外卖袋，夏苡拎着袋子，快步往外走去。
    身后仿佛有一道炙烈的目光一直紧跟着，如影随形。
    走到门口，夏苡停下了脚步，转身迎视着那道目光，平静地道：“不要再麻烦了，一个大导演，一个人工智能专家，太大材小用了。”
    坐在那里的陆鸣山，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顾之珩几步就到了她面前，强行解释：“这和我没关系，是他……他看不下去了，他也喜欢你的电影，真的，他看过你的《春雨》……我……”
    在那澄澈的目光前，顾之珩编不下去了。
    他不想再在夏苡面前撒谎，就算是自以为是的善意欺骗。
    “对不起，我做不到袖手旁观，”他凝视着夏苡，低声恳求，“你别生气，我以前对你做了这么多混账事，怎么帮你都是应该的。”
    夏苡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蔺如茵的话。
    这么在意，是因为还没忘记吗？
    别再用往事作茧自缚，把自己困在暗不见天日的过去，这样她永远都无法真正从过去走出来。
    什么时候顾之珩在她心里不再是特殊的、敏感的存在，什么时候她才算是真正把这段感情掀过去了。
    “谢谢你这次帮我，我们之间扯平了，”她静静地看着顾之珩，“以前的事情，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再把过去放在心上，不用再对我愧疚，我们都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可以吗？”
    顾之珩怔了一下。
    这样平静的夏苡，非但没能让他的心里好受点，反而让他有了一丝异样的慌乱，就好像眼前的人已经对他无爱也无恨，把他变成了一个从无交集的陌生人。
    但是他不能不同意。
    这是离婚大半年后，夏苡第一次用这样平和的口吻和他说话，如果他有一丝不妥的言行，夏苡可能会马上再把他拉入黑名单，再次冷漠以待。
    他定了定神，顺从地道：“好。”
    夏苡松了一口气，正要走，顾之珩指了指她手里的袋子：“青桔柠檬茶，可以送我一杯喝喝吗？”
    夏苡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
    顾之珩的心一凉，正要说一句挽回一下自己试探的失误，夏苡示意萧昭昭：“小昭，帮他买一杯聊表谢意吧，顾导帮的这个忙，省了你们很多麻烦事了。”
    目送夏苡一行人出了咖啡店，顾之珩在门口呆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到了座位上。
    青桔柠檬茶送上来了，他喝了一口。以前他不喜欢这种饮料，最爱喝没味的白开水和泛着苦味的咖啡，可今天忽然觉得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也不错。
    这杯青桔茶，让他有点慌乱的心，暂时安定了一点。
    “不至于吧？”陆鸣山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让助理给你买杯饮料，你就笑成这样？”
    “你一个万年单身汉懂什么？”顾之珩捧着杯子，有点不太舍得喝，又抿了一口，“以后你就别忙乎了，剩下的我会安排的。谢了，以后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说。”
    他和陆鸣山是高中同学，关系一直不错，陆鸣山出国读书后，两个人很长时间没有碰过面了，最近他才紧急联系上了这位计算机鬼才。
    上次夏苡《非常美丽》开播时被黑，他却远在t国无能为力，只能拜托韩予旻紧急处理，打这之后，顾之珩就暗下决心，决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要让那个叫杜冀的经纪人尝尝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不过，这件事说说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杜冀在娱乐圈里近二十年，人脉颇丰，行事阴狠却滴水不漏，明面上找不到任何把柄，就连韩予旻也忌他几分。顾之珩向来恃才傲物，不屑于结交娱乐圈的高层，对互联网也不熟，要扳倒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几个月，他努力学习冲浪，在互联网千丝万缕的关联中，终于在桃区找到了如何破解的症结。
    因为是匿名区，桃区特别肆无忌惮，关于夏苡的黑帖，一搜出来简直触目惊心。一开始，他都不敢看这些黑帖，看了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心一阵一阵地疼。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夏苡承受了这么多的恶意，尤其是夏苡和他结婚前后，黑帖中满是造谣侮辱，有屠她品性不端忘恩负义，有骂她欺骗粉丝脚踏两条船，还有的脱粉回踩恶毒诅咒……
    强迫自己多看了几回之后，他终于整理好了这部分的黑帖，又找到了陆鸣山破解了防火墙，找到了这些发帖人的后台资料，找出了杜冀参与这些的证据。
    但光靠这些证据，没办法将杜冀一击而中，他需要一个契机。
    撕番风波发酵时，他正在片场，下午才得知夏苡又被黑了。他当即紧急联系了陆鸣山，把这两天的黑帖数据加了进去，迅速把证据发布在了桃区。
    这个时机简直完美，杜冀亲手在垃圾场里掀起的狂风暴雨，最终把他自己变成了落水狗。
    后来，桃区隶属的水果乐园因为这件事情进行了整改，他也想办法找到了这个论坛的投资商，彻底把桃区清理了一遍，现在桃区已经整改完毕，想必以后夏苡在舆论上会轻松一些了。
    今天他就是想让陆鸣山再最后检查一次那些杜冀的脂粉id还有没有披皮在桃区兴风作浪，没想到就撞到了夏苡。
    “行了，咱们老同学就别客气了，”陆鸣山捶了他一拳，“你好好努力，别再做蠢事。”
    “一次就够刻骨铭心的了，”顾之珩苦笑了一声，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那杯青桔柠檬汁上，眼神温柔，“再也不会了。”
    当晚，顾之珩一直坐到了咖啡店打烊才回家。
    原本他一直借住在韩予旻的一套房子里，过年后，他买的房子装修好了，这才搬了过来。房子离夏苡的家不远，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可能是因为那杯酸酸甜甜的青桔汁的缘故，晚上他睡得很香，还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夏苡像以前一样依偎在他怀里，还羞涩地亲了他一下。
    梦醒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回味了片刻，清醒过来后看着空荡荡床，一阵怅然。
    这一天他无所事事，心血来潮去超市买了青桔和柠檬，照着网上的食谱学着做青桔柠檬汁。
    昨晚夏苡买的那一杯喝完后，杯子被他洗干净收了起来，做完饮料后倒进了这个杯子里，他捧着杯子美滋滋地喝上了一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他实在没有做美食的天赋，这一口酸得他的牙都差点掉了。
    这一天晃悠着就过去了，晚上，韩予旻打了个电话过来，让他明天参加一个导演协会举办的研讨活动。
    这已经是这个活动第二次过来邀约，第一次被他婉拒了，时间上刚好和他下午要办的事情冲突。
    “你就上午过去到场一下，下午我会和他们提前打招呼的，”韩予旻也有点头疼，“于会长亲自打电话过来，不去太不给面子了。”
    会议定在香格大酒店的举行，顾之珩到了签到处，就有专人把他引进了贵宾厅。
    这场研讨活动是导演协会为了提高电影学院导演系优秀学生和新导演的专业水平而举办的一次交流，秦文渊、李浩等名导都在，甚至连已经定居海外的陆正桐也发来了勉励的视频。
    顾之珩受邀发言，他以自己的《鲶鱼的一天》为例，讲了一点切身的经验和技巧。和有些导演高大上的讲稿不同，他的发言深刻且带有实操性和针对性，角度剑走偏锋，很受大家的欢迎，在分组研讨时，很多导演纷纷向他提问，顾之珩一一耐心解答。
    他在业内的形象向来矜傲高冷，今天难得这么亲和，让人受宠若惊。研讨结束后，有好多人意犹未尽，围着他边聊边往外走去，走出会议厅大门的时候，有人正好站在门口等人，看见顾之珩，这人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过来，而是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
    擦肩而过的时候，顾之珩听到了一声带着不屑的轻哼声。
    顾之珩停下了脚步，困惑地朝着那人看了过去。
    那人有点眼熟，他却想不起来叫什么。
    “你是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旁边簇拥着顾之珩的小年轻有点不悦地质问。
    “顾导，你的才华我是敬佩的，也一直很崇拜你，但实话实说，做人先立德，你有些事情做得有点过分了。”那人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顾之珩终于想了起来：“你是陈和维？”
    他在夏苡的杀青博里看到过这个人，长得浓眉大眼的，据说才二十五岁，那部名字中二兮兮的古偶剧是他执导的第一部 正式作品。
    “对，就是我，”陈和维道，“刚和你前妻拍完网络剧。”
    旁边看热闹的有点多，顾之珩让大家都散去吃饭，又示意陈和维一起到了旁边的露台。
    靠在栏杆上，顾之珩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问：“说吧，给你一次机会畅所欲言，对我有什么意见？我什么地方对你做过过分的事情？”
    陈和维沉默了片刻。
    以他现在的身份，和顾之珩算是云泥之别，一个拍网络剧的新导演，寂寂无名；一个拿奖爆票房的名导，众星捧月。他一开始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屑，没想到顾之珩居然会停下脚步。
    可他也真的不吐不快。
    和夏苡相处了三个多月，他真心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有才气有灵气，温柔又不失韧劲，顾之珩真是瞎了眼，才会抛弃夏苡喜欢那个像绿茶女的俞艺湘。
    “顾导，男人既然结了婚，就应该有责任感，尊重疼爱自己的妻子是最基本的道理，”他恼火地道，“你居然在夏苡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和另一个女人传绯闻，你知道这对你老婆的打击有多大吗？当天你是不是连她生日都忘了？还有，没过多久你就和夏苡离婚了，是不是你和俞艺湘真有什么猫腻？过年前夏苡被人传出轨，你居然还慢吞吞地等到傍晚才澄清，让她挨了半天的骂，真不是个男人，说实话，我看不起你。”
    顾之珩呆了半晌，脑中忽然“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他颤声问，“她哪天生日？”
    “你真的连她哪天生日都忘了？”陈和维不可思议地道，“就是你半夜送粥给俞艺湘喝的那一次，她刚好在我这里试镜，我们替她祝贺生日的时候，你爆了绯闻，当时她脸白得跟纸似的，我看她是硬撑着才没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对绿茶的善意，日后都会是戳在顾导心头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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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坐在车上, 顾之珩整个人都有点晕眩，胸口像压了一块秤砣，呼吸困难。
    这阵子因为要处理夏苡的事情, 他经常在网上冲浪，但却几乎没有看到过这个绯闻的遗迹, 应该都被韩予旻清除了。偶尔刷到夏苡粉丝咬牙切齿地提起生日, 他也没留意, 毕竟夏苡粉丝一直以来都把他当做头号敌人, 一提起来就口吐芬芳，骂得太多了他也就麻木了。
    据韩予旻说，那个半夜送粥的热搜就存在了一个小时, 应该没有多少人看到, 没想到, 夏苡不仅看到了，还有那么多人也看到了, 导演、制片人、助理、经纪人……
    更没想到的是，那天居然这么凑巧, 正好是夏苡的生日。
    他知道夏苡的农历生日, 九月初十，差不多桂花盛开的时节。德州那边和安州不太一样, 喜欢过农历生日, 所以夏苡每年过生日的时间都不一样，他也从来不留心, 反正夏苡会告诉他。
    今年夏苡没提，他自然而然地就忘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送了这么一份生日礼物给夏苡，事后还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 连个解释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