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可琳娜在新家过得很安静，这并不是说她的养父母要求如此，而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平日里也不说话，如果没有人喊她，她可以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看电视，这让中村夫妇担忧不已，带她去看了医生，心理医生说这个孩子很健康，虽然她没有一般孩子的活泼好动，也不像自闭症孩童那样的难以接近，但这是因为她有着自己的世界观和与人相处的模式。
    望着夫妇俩茫然的目光，医生总结道，可琳娜的安静只是单纯的不爱说话。
    这个结论让中村夫妇放下心来，他们尊重孩子自己的性格，决定不再将大人的意愿强加在她的身上。
    过了几天，中村雪领着可琳娜去跟拜访邻居，这是早就应该做的，但那时可琳娜才刚来到家中，她担心直接把孩子带出去会惹得她不高兴，后来经过观察，她发现可琳娜对于这种事情并不在意。
    中村家附近的邻居都是很不错的热心人，可琳娜跟着转了一圈，收获了许多阿姨给的爱心零食，以及，她见到了一个熟人。
    金发的男孩双手抱胸，身上穿着印有蓝天幼稚园标志的蓝色外套和短裤，头上戴着黄色的渔夫帽，赤色的翅膀微微扇动带来些许气流，他低头俯视着可琳娜，冷冷的笑了起来，“真巧啊！”
    可琳娜也不说话，就盯着旁边的花圃。
    中村雪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可琳娜，试探着问：“你好啊，你认识我们家的孩子？”
    “你们家？”霍克斯愣了愣，他看向中村雪，眼睛里带着一些好奇的打量，“阿姨，你收养了可琳娜吗？”
    这也不怪他会这么问，毕竟可琳娜在救助所里以性格古怪闻名，他之前和她是好朋友，被亲人接走之后也与她约定好会定期通信，结果他发的所有信息全部石沉大海，可琳娜没有给他一点回复，就算打了电话，那边也只有令人尴尬的沉默。
    霍克斯在坚持了两个月后终于忍受不住，单方面宣布和她绝交，这回得到一个可琳娜轻轻的一个“嗯”。
    可恶啊！
    霍克斯越想越气，他还委屈的大哭一场，只要一想到可琳娜就觉得难受，没成想现在她也被人收养，还是自己的邻居。
    真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
    回想起自己所作所为，霍克斯顿时有些气馁，他从半空中降落，踩在地面上，低着头，也不敢看向中村雪。
    中村雪的眼睛眨了眨，她笑着从可琳娜的手中拿过一块苹果糖递给霍克斯，“她现在是我们家的孩子了，以后请多关照。”
    霍克斯又瞅了瞅可琳娜，见她没有不满，才开心的接过苹果糖，向中村雪保证道：“阿姨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之前在救助所也是我照顾她，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她的老大了！”
    “真可靠啊，你是个小男子汉。”中村雪又给了他一盒草莓大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克斯！阿姨你人真好，我以后能不能去你们家玩？”
    “当然可以。”中村雪对霍克斯的观感很好，在她看来可琳娜安静内向，所以正需要一个外向开朗的朋友来互补，或许以后会影响着可琳娜也变得活泼些。
    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可琳娜的手心，说：“霍克斯已经自我介绍了，你呢？”
    可琳娜这才看向霍克斯，她的眼睛十分漂亮，干净透彻，如同夏日里幽深的清潭，对着这双眼睛，霍克斯怎么也生不起气，他原本因为可琳娜从不回复的怨怼一下就消散了，快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叫中村绘。”可琳娜说：“你要叫我可琳娜。”
    “……你还是老样子。”霍克斯把自己口中已经快要咬碎的苹果糖在她面前晃了晃，老气横秋的说，“不过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我，已经是个有了学识的成熟男人了！”
    中村雪在一旁掩住唇，防止被小朋友看到她要笑出来的样子。
    “我上了幼稚园，老师夸我的学习是最好的，你以后要跟着我，我会照顾……等等！你做什么！你不要咬我的苹果糖！可恶你是狗吗！！”
    “……你不是要给我吃的吗？”
    “谁要给你吃啊！”
    “可我已经吃了。”
    “我知道啊！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你应该还有好多吧？！”
    可琳娜看了看手中抱着的一堆零食，又看了看还带着怒气的霍克斯，她不明白霍克斯为什么生气，这在她看来是很平常的事情。因为不管是在救助所还是在家中，她都只能吃别人咬过或剩下的东西，否则她性命堪忧。
    这是世界在排除她这个异类，如果不小心，就真的会死，所以她看到霍克斯把苹果糖伸过来，才会以为那是给她的。
    可琳娜茫然的站了一会，她朝着霍克斯走去，把所有的零食都塞给了他，而后牵着中村雪的手回家。
    霍克斯也很茫然，但是他却又能感受到来自可琳娜的善意。
    “什么嘛……就算你讨好我，我也……”霍克斯没忍住笑了出来，朝着可琳娜的背影大喊道：“算了，我会罩着你的！这些就当做你的报酬！”
    回到家中，中村佑树正在厨房做饭，他们家与一般的家庭不同，由于父亲在政府部门是个闲职，平日回家就会负责家务，母亲作为医生则很忙碌，就专心工作了，现在陪着可琳娜是因为她为了领养请了年假，过两天就要去上班了。
    “老公，我跟你说，今天可琳娜交到了朋友哦！”一进门，中村雪就迫不及待的和中村佑树分享起自己的见闻。
    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上幼稚园的事情。
    “可琳娜也该上学了吧，多交交朋友是好事，我们再过几天就要上班，也没时间照顾孩子了。”
    “是啊，那明天去问问看。可琳娜自己愿意去吗？”
    “我问过，她没回答我，应该是可去可不去。”
    “那就去吧。”
    中村夫妇的效率很快，他们给可琳娜报了与霍克斯一样的幼稚园，甚至还让他俩在一个班，知道这个消息，可琳娜做出了与平常不同的举动。
    她将自己的小零食全部装在中村雪准备的书包中，打算明天和霍克斯一起吃。中村夫妇对零食的控量很严格，平日不会帮她试毒，她自己也没办法用特制勺子来检测，因为零食上面的添加剂很多，不管什么类型，勺子都会显示有毒，这也导致她很久没吃过零食了。
    只要带过去给霍克斯，那么这么问题就能解决。
    “怎么装了这么多吃的？”中村雪问道。
    “送给霍克斯。”可琳娜说。
    中村雪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她立刻抱着可琳娜的小书包飞奔去找了中村佑树，“老公！！可琳娜学会分享零食给朋友了！！”
    “什么？！”
    “要好好庆祝！快去做一顿好吃的！”
    “好，我这就去！”
    可琳娜：“…………”
    上学的第一天，中村夫妇特地请了假，一家人陪着她一起去。比起夫妇两个的兴奋，可琳娜就显得安静许多，她坐在后座，将头转向窗外，看着极速后退的街景，没有表情，也不添喜悦。
    夫妇两人先是领着她到幼稚园门口放牌子的地方拍了照，因为不是开学，她们来的又是上学高峰期，这么做被许多送小孩的家长围观，但他俩一点也不在意，望着可琳娜的目光充满了柔软和温暖，只恨不得把可琳娜的每个表情都拍成照片，永远保存。
    这是他们家孩子第一天上学！
    后来他们又跟着可琳娜去了教室，躲在窗户后面看她的表现，在一堆或惊恐或抗拒的豆丁中间，可琳娜以淡定鹤立鸡群。
    中村佑树又骄傲又感慨，没忍住捂着脸呜呜哭了出来，被自家老婆无语的拖走了。
    比起他们这种行为，可琳娜更关注霍克斯，她按照中村雪教她的方式说了自我介绍后，就直接朝着霍克斯的方向走去，将自己背包里的所有零食全部掏出来，对着他说：“和我一起吃。”
    霍克斯当场感动的不行，这些零食全部都是他爱吃的。
    就凭着这一举动，霍克斯直接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会好好保护可琳娜，当她的老大，不准任何人欺负她，毕竟欺负她就是在欺负他的长期饭票。
    这个幼稚园是英雄安理会投资建成，所有在里面的孩子都是因为个性适合被选为英雄的后备役，他们的教育由政府部门接手，老师对于孩子们的行为并不会干涉，她等着两人谈好，就让可琳娜坐在霍克斯的旁边，而后教他们玩游戏。
    小孩子的喜好经常来的莫名其妙，比起霍克斯对可琳娜的好感，孩子们对于可琳娜则是恶感居多，因为可琳娜没有给他们小零食，也没和他们说话，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她都不会回应，只有霍克斯能得到她冷淡的“嗯”。
    这种厌恶没有得到遏制，霍克斯作为幼稚园的风云人物，他的学习优越，长相帅气，性格爽朗，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双翅膀，可以飞，这种种条件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他极度受欢迎的原因。可琳娜的到来，让许多喜欢霍克斯的女孩子心里很不舒服，再加上他们看起来关系匪浅，有个别早熟的女孩已经商量一起利用个性来给可琳娜好看。
    但她们没有想到，在动手之前，可琳娜已经给她们上了一课。
    起因是班上的两个男生为了一辆小火车玩具打了起来。
    糟了！
    霍克斯冷汗顿时冒出来，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可琳娜，后者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两个人。
    “你、你也成长了……”霍克斯硬着头皮夸了一句。如果是往常，他就会上前制止他们，可是在可琳娜面前，他……不敢。
    是的，不敢。
    可琳娜的黑色阴影太可怕了，在她的眼中，劝架也是在使用暴力。霍克斯也从没因为是她的朋友就得到优待，被锁住的手脚比断掉还疼，偏偏阴影消失后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有可琳娜的救助所，就连最有正义感的人都不敢上前制止暴力，除了她之外，谁都不敢动。
    可琳娜没有回答他，她又转而看向窗外，指着外面说：“带我飞到空中。”
    “嗯？”
    这可是可琳娜难得的要求。
    霍克斯有些高兴的点头，“好！”
    他走到窗边一跃而下，与身体等长的翅膀展开，几根赤色的羽毛从空中滑落，他朝着可琳娜伸出手，“来。”
    可琳娜没有动，在霍克斯疑惑的时候，她说：“背。”
    霍克斯：？？？
    “背。”
    霍克斯这下懂了，原本想的公主抱泡汤，他很不开心的转过身，打算把可琳娜背上，没想到她后退一步，直接踩着窗台跳了上来。
    “喂喂，你怎么在踩啊？！不是让我背你吗！衣服你给我洗吗！”霍克斯气的要死，这不就变成他是个坐骑了吗？比背的还不如！
    “好。”
    他们两个动作太显眼了，以至于全校的学生都看见了，有在操场的孩子们抬起头，一个个指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霍克斯才不管这些，带着一人让他飞的很不安稳，适应了一会，才又往上飞了一段距离，逐渐兴奋起来，翱翔在天空中可以让他忘记一切烦恼。
    可琳娜慢慢站起来，她用了一点时间适应空中的感觉，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一个和她一样幼小的人类。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血肉，和隐隐的心跳。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原本觉得高大的人类变得很渺小，她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在空中，人类的一切都似乎变得没有意义。
    “这就是你平时看到的东西吗？”她低声问道。
    “什么？哈哈哈可琳娜你站稳，我还能飞的更高！”霍克斯已经彻底放飞了。
    幼稚园的老师吓得心脏都要停止，他们班主任在下面用植物铺满了柔软的藤蔓床，高喊道：“霍克斯，中村，快点下来！上面危险！”
    当霍克斯飞到极限时，他们几乎看到了半个城市的风景。
    “我们下去吧，我累了。”霍克斯说。
    “等。”
    可琳娜朝着地面伸出了手，她的脑海里有星理绘想过无数次的姿势。
    星理绘想要成为英雄，让世界不再充满暴力，可琳娜决定现在完成她的想法。
    她用了自己的个性，比起上次在狭小的房间只能透过窗户来发动，现在的她翱翔在广阔的空中，她的手不再瘦骨嶙峋，有了粉嫩的皮肉，就连手上的疤痕也浅淡许多。
    可琳娜轻声却又坚定的说：
    “大·镇压。”
    轰！
    仿若世界末日般的黑色阴影携带着逼人的压迫从天上滚滚而来，气势之大，威势之广，无人可敌，不过数秒，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阴影已经压倒他们身上，带来令人无法喘息的重压后又从地面消失，可与之不同的是，他们的手腕脚腕上多了一道黑色的光圈。
    “你、你做了什么？！”霍克斯头都要炸了，他现在对黑色阴影都有心理阴影了，看到这么多人都被带了这种东西，他都快哭了。
    闯……闯祸了！这次死定了！
    “回去。”可琳娜踩了踩他的背。
    霍克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一只鸟，这样就不用受到责骂。
    可琳娜已经被放回了地上，她看着从不远处飞奔而来的职业英雄们，平静的说：“半个城市，六百三十五万八千六百五十二人。”
    “不会再使用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