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前些天忠勇伯过寿,在府中大宴宾客,从早闹腾到晚,仍不觉尽兴,回头便再次下发请帖,以赏花观景为名,邀众人赴骊山别庄。遗老遗少们欣然答应,忠勇伯这座宅子是其妻康宁长公主的陪嫁,周围环境清幽,内部陈设却极尽奢华,还置有几座温泉,是不可多得的消闲胜地。
头天傍晚,众人已陆续赶来下榻,次日一早,就收到消息,忠勇伯在后花园举办诗会,请诸位前去一展文采。
宾客们对这种附庸风雅的玩意兴致寥寥,却觊觎忠勇伯珍藏的美酒,于是争先恐后直奔现场。
与此同时,诚伯一行在门前被守卫拦住:“来者何人?”
诚伯自报家门,取出一块玉牌:“忠勇伯前段时间订购了一批货物,吩咐在下送至此处。”
守卫对扬州纪氏有所耳闻,见他的腰牌是老爷特别赏赐,便侧身让道。
诚伯微笑道谢,伙计们抬着装满物品的箱子鱼贯而入。
另一边,忠勇伯赋诗两首,引得满堂喝彩,众人一通溜须拍马,热闹过后,不由觉出几分怅然。
诗句字里行间充满对往昔荣光的怀念,以及如今郁郁不得志的失落,有亲身经历改朝换代的,回忆起这座别庄当年的繁盛景象,一时触景生情,竟落下泪来。
顾振远冷眼旁观他们愤愤不平,同情之余,忽然有些好笑。
二十年前,长乐公主姜澜在姑母永宁长公主的帮助下逃出皇宫,几经辗转找到他,说他其实是永宁长公主之子、真正的皇族血脉,要他同她筹谋复兴大业,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短暂的震惊后,他觉得姜澜的念头实属异想天开,前朝大势已去,凭借一群被褫夺实权的残兵败将和远在天渊的平乐公主,妄图与众望所归的先帝争斗,堪称蚍蜉撼树。
何况灵帝的儿子们早已被赶尽杀绝,即使成功,那些世家难道会容许她一个公主登基称帝?
姜澜见他不为所动,便使计委身于他,试图借此将他绑上贼船,而他最初本着“和她玩玩也不吃亏”的心态,却不料姜澜很快有了身孕。
那一瞬,他的心情十分微妙。
知晓身世之前,他名义上是父亲妾室所出,从小受尽冷落,就连顾绍本人都不甚待见。后来回想,当是顾绍生性懦弱,与永宁长公主有了私情,又不敢大白于天下,长公主失望至极,索性把意外得来的私生子丢弃给顾绍,自己继续游戏人间。
他孤单长大,对所有人感情淡薄,却猝不及防有了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莫名地,他心里一软,不受控制地冒出要好好待这个孩子、绝不让其重蹈自己覆辙的想法。
至于姜澜,她去留随意,但她若执意复国,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带孩子远走高飞,以免孩子被姜澜连累,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可先帝竟追查到姜澜的踪迹,暗中给她下毒,导致未出世的孩子也没能幸免。
他抱着哭声微弱、命悬一线的女儿,终于下定决心替姜澜做事,不求功名利禄、宏图伟业,只为给生来不幸的女儿讨回公道。
两人蛰伏十余年,悄然寻找机会,但他始料未及,姜澜竟会瞒着他勾结谢家,玩火自焚,还差点把染歌搭进去。
幸而上天待他不薄,染歌死里逃生,如今大病痊愈,已经和普通女孩别无二致。
他也是时候该回报他们父女的救命恩人了。
“忠勇伯文采斐然,在下心悦诚服。”顾振远搁下酒杯,微笑不减,话锋却蓦然一转,“只是在下须得提醒诸位,今日乃先帝冥寿,宣王奉皇命前来祭扫,就在这座山上,倘若闹出太大动静,被人听去,在座恐怕都要有麻烦。”
“宣王?”有人借着酒意嗤笑道,“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压根不足为惧!”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但旋即,另一人鼓起勇气道:“怀英伯所言甚是!诸位难道不知,那小子出言不逊,称我等为百无一用的废物?”
宾客们面红耳赤,酒劲上涌,纷纷叫骂。
“上梁不正下梁歪,定南王狗贼的子孙,你们指望他有什么德行?”忠勇伯冷笑一声,没好气道,“可惜,建昭七年未能斩草除根,送那小兔崽子和定南王一并归西。”
众人静默了一瞬,随即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附和。
忠勇伯眼看着目的达成,正待嘱咐手下行事,这时,诚伯带着一群伙计径直走来。
“纪诚?”忠勇伯一愣,他记得自己并未邀请纪家,“你怎么……”
诚伯面露诧异,难以置信道:“您亲自交代在下,将货物运送到别庄……”
他一顿,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忠勇伯,您莫不是要聚众谋反?”
忠勇伯大惊失色,顿时横眉竖目:“你休得血口喷人!”
“在下听得清清楚楚。”诚伯道,“抱歉,在下并非有意窃密,只是诸位叫嚣之声震耳欲聋。”
众人目瞪口呆,寂静中,诚伯正色道:“忠勇伯,在下好心前来通风报信,谁知您却图谋不轨!三年前,在下真是看走了眼,才会与您合作,从今往后,您休想再从纪家挣得一分好处!”
“你……”忠勇伯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竟说翻脸就翻脸,周围已经有人投来质疑的目光,他估摸着纪诚带来的伙计数量,刚想令家仆捉拿他们,却听到一声“且慢”。
顾振远叫住转身离去的诚伯,问道:“这位……纪先生,您说什么?通风报信?”
“事已至此,请恕在下无可奉告。”诚伯的语气冷若冰霜,“在下只想奉劝在座诸位一句,忠勇伯两面三刀,你们莫要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说罢,他把一样东西仍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有眼尖的人认出,大声叫道:“是忠勇伯府的信物!”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宾客们瞬间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质问起来。
他们细想近几年发生的事,后知后觉地回过味,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甚至有人拍案而起,要求忠勇伯给个解释。
忠勇伯节节败退,忙不迭道:“诸君息怒,一切都是误会!为今之计,必须阻止他们离开,宣王妃是纪家的表小姐,纪诚一旦出了这门,难保不会去向她告密!”
众人愈发来气,他们信任忠勇伯,欢天喜地到此赴宴,并未携带多少护卫,而今只能由他出手截人。他们不禁怀疑,忠勇伯故意将他们聚集在这,是否别有用心。
忠勇伯急得满头大汗,求助地看向顾振远,却见他直勾勾地望着垂花门。
一个年轻伙计站在门边,眉眼似曾相识,忽然,那人快步走到顾振远身前,轻声道:“阿爹。”
现场霎时安静下来,忠勇伯瞠目结舌:“你……你是……你不是已经……”
顾染歌对他视而不见:“阿爹,三年前,我身受重伤,被一位恩人所救,近期才完全康复。我担心暴露行踪,被当年的凶手知晓我还活着,只能设法混进纪家,赶来见您一面。”
顾振远反应极快,加之他本就震惊女儿现身于此,神情全然不似假装。
他将顾染歌护在身边,百感交集,配合地语无伦次道:“染歌,你怎么……那时候你分明……究竟是何人对你和你母亲下的毒手?”
“是谢家。”顾染歌冷然道,抬眼望向一众呆若木鸡的前朝旧人,“诸位,纪先生所言不假,你们已大难临头。谢家集结重兵驻守在山下,只等着宣王遇刺,然后将你们作为要犯一网打尽。”
少女嗓音清脆悦耳,众人听在耳中,却如五雷轰顶,顾染歌又道:“三年前,谢广临趁我阿爹有事外出,派手下闯入敝宅,一刀杀死了我阿娘……长乐公主,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现如今,你们中了忠勇伯的圈套,他与谢家暗通款曲,意图用你们换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老东西,半截身子入土的玩意,荣华富贵?他也得有命享受!”一声破口大骂当空炸开,如同引线般,点燃了在座所有人的怒火。他们一拥而上,恨不能与忠勇伯同归于尽。
忠勇伯慌忙逃窜,高声叫喊护卫,混乱中,纪家的伙计们去而复返,簇拥着顾振远父女退开。
许久,护卫们好不容易隔开义愤填膺的宾客,忠勇伯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跳脚怒骂道:“你们这群混账!愚不可及!老夫和你们都上当受骗了,天杀的顾振远,都是他的主意!”
他气急败坏地质问护卫:“顾振远呢?还有,是谁把纪诚放进来的?”
护卫嗫嚅:“他有您的腰牌,小的们……”
“闭嘴!老夫怎会养出你们这些废物!”忠勇伯喘着粗气打断,立时又有人开始叫骂。
突然,两名护卫匆匆赶来,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老爷,他们一路打出去了,小的们没能拦下,他们还……还抓到一个据说是长安大营来的士兵,说是送……送给您和诸公的礼物。”
“长安大营?那不是谢家的地盘?”
“据在下所知,柱国大将军的侄子正是其中一名都尉!”
“他们没有撒谎,忠勇伯你这老匹夫其心可诛!”
“那是长乐公主的女儿,老夫见过公主殿下本尊,那姑娘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家杀了长乐公主,忠勇伯竟与他们勾结,简直是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不约而同对忠勇伯怒目而视。
罪证确凿,他们索性豁出去一拥而上,和护卫们陷入混战。
皇陵。
祭典已接近尾声,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却迟迟未归,谢都尉愈加蹊跷,眼看着即将错失良机,牙一咬心一横,令人向山下发出了信号。
成败在此一举,既然前朝余孽指望不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强行杀上来。反正那群替死鬼最后是要和宣王一同命赴黄泉,早死晚死、死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那厢,宣王夫妇及官员们退出陵寝。
礼官请示道:“殿下,仪式已成,是否需要即刻回宫?”
姜义恒脚步一顿,淡声道:“传我命令,所有官员撤入陵中,禁军以此为据点,坚守阵地,只要不踏出皇陵所在范围,除非他们想做冒犯先帝的反贼,就必定不敢打进来。”
礼官闻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是谁,就听到一阵兵戈相撞与杀喊声由远及近。
众人哗然,姜义恒却依旧神色平静,他执起颜珞笙的手,不紧不慢地回身往陵寝走去:“看来今晚我们须得留在这里,陪先帝彻夜长谈了。”
颜珞笙笑了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幸好殿下有先见之明,带足了补给,否则连累诸公与我们一道忍饥挨饿,还真是过意不去。”
被点名的礼官小跑着去报信,其余官员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跟上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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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小姐:给顾先生、顾小姐还有纪先生颁发最佳演员奖。以及先帝您高兴吗?这么多人陪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内心:说实话,我真想问问这个不仅坑子孙而且还坑心腹大臣的老头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宣王:巧了我也是。(内心:谢家的事归根结底也是您老人家作出来的,我们借您的地盘避避难,您应该不会介意吧,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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