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划了大概十多刀，整块凹地里已经弥漫着血腥味，而艾菲所处的地方更是如同置身于血池中。她的脸色已如同吸血鬼一般苍白，只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够了。”忽听得莱斯特比之前更为虚弱的声音响起。
    艾菲怔了怔，连忙将刀丢开，急促地喘了两下，入鼻的血腥味让她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等到平息下来，她才看向莱斯特，只见他的脸色比刚才更为苍白，不，说是惨白更为合适。
    “现在呢？现在……我还要做什么？”艾菲颤声问道。
    莱斯特看了她一眼，缓缓闭上双眼，声音低如蚊呐，“等待。”
    “莱斯特？”
    艾菲尝试着叫了一声，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也或许是死了。
    艾菲心中一跳，伸手去摸莱斯特的脉搏，又去感受他的心跳，却发现不管是脉搏还是心跳，都低到了几乎听不到的地步。她心中一乱，六神无主地起身，茫茫然四顾，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些什么，原本没有沾上鲜血的鞋底变得鲜红一片。
    她忽然想起来，吸血鬼是不是本来就没有心跳的？
    艾菲再度蹲下，趴在莱斯特的胸口屏住了呼吸，确定自己听到很和缓微弱的心跳声，与她此刻快速急促的心跳声截然不同。
    而令她欣喜的是，因为紧贴着他的胸口，她可以感觉到胸膛的缓慢起伏，微微一抬头，莱斯特轻薄的呼吸便近在咫尺。
    想到莱斯特昏过去前说的话，艾菲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紧挨在莱斯特身旁抱膝而坐，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莱斯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对她来说，除了他吸血鬼的身份，他的一切都是个谜。他在吸血鬼世界中是个什么身份，跟“伊马德大人”又有什么矛盾，他和莉莉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人”是什么人，那四叶草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为什么救她帮她……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可即使有那么多的未知，似乎也无法阻止她向他靠近。他身上有一种魅力，能让接近他的人彻底沦陷，就算明知前方有刀光剑影荆棘火海，也无怨无悔。艾菲想，自己还未到莉莉那样的程度，可她被他吸引这件事却是假不了的。
    是，她是从没有谈过恋爱，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知道心动的感觉就是她现在这样的。见到他就心慌意乱，想到他就又甜蜜又烦恼，脑中记得两人见面时的每一个细节，可以清晰回想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会为莉莉的存在感到不适，会因为他对莉莉冷淡而窃喜。
    一言以蔽之——她没救了。
    想起两人的种族差距，以及横亘在两人间的种种，艾菲顿觉人生无望。显然，她这人生第一次的暗恋，恐怕要胎死腹中了——除去那些外在的东西不谈，她不觉得莱斯特会喜欢她。
    侧头望着莱斯特紧闭的眼，略皱的眉，艾菲不自觉地唉声叹气起来。这世上的事是多么不公平啊，我爱你你却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却死缠着我……诸如此类的事恐怕时时都在上演。现在也轮到她来演这一场好戏了。
    眼前就是莱斯特毫无防备的侧脸，他的脸色苍白，他的嘴唇略干，就像是一具充满生命力的人体雕塑。或许是刺鼻血腥味的影响，艾菲越想越觉得只有她喜欢他，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太不公平了，一时间一股躁动涌上心头，身体微微倾斜，向莱斯特靠过去。
    就在她快碰到他的唇之时，莱斯特忽然低吟了一声，眉头猛然皱了起来。艾菲吓白了脸，如同弹簧般坐直身体，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我……那个……”
    她的话倏然顿住，只因为她看到莱斯特睁开的双眸里隐含着一抹痛苦，而他的视线落在他的脚尖处。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艾菲顿时脑中嗡的一声，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了。
    只见一束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穿透云层和厚厚的树叶，斜斜地照下来，正好落在莱斯特的脚上，他的脚顿时冒出了白烟，像是被烈火焚烧般。
    艾菲连忙将他的脚移动到靠凹地壁面的方向，而一脱离阳光的照射范围，莱斯特的脚就停止冒烟，似乎正在好转。
    艾菲抬头，见云层开始浮动，渐渐要散去，不禁急红了眼。
    这处凹地她自己要上去已是不易，又怎么在阳光的照射下护着莱斯特离开？
    阳光越来越多地照射在凹地处，只见满地的鲜血像是被蒸发一般，滋滋的声响过后，阳光照过的地方连一滴血都没留，化作了轻飘飘的一缕，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艾菲急忙移动莱斯特的身体，让他紧贴凹地壁面，此刻太阳光还未晒过来，但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恐怕要不了几分钟，阳光便会洒满这块凹地。而阳光对吸血鬼的伤害看样子很大，因为就连鞋子都无法阻挡莱斯特的燃烧。
    艾菲忽然想起自己包中有把遮阳伞，连忙翻了出来撑开。不知道遮阳伞对吸血鬼的保护效果如何，艾菲只好先将伞放到阳光下，并对莱斯特道了声歉，将他的手移到伞下。
    在艾菲期待目光的注视下，莱斯特苍白修长的手在阳光下渐渐有了灼烧的迹象，但很快变得完好，艾菲还未松口气，他的手又隐隐发红，渐渐又恢复。
    这什么破伞，都是假货！
    看着莱斯特忍痛而一头冷汗的模样，艾菲连忙将他的手拿了回来。遮阳伞看来有一定的遮阳作用，但还是有一部分紫外线——姑且认为阳光中对吸血鬼有伤害作用的是紫外线——透过伞面对莱斯特造成伤害，但因吸血鬼具有自愈作用，这样小的伤很快就能愈合，这便形成了一种不断受伤不断自愈的平衡。在遮阳伞的作用下，莱斯特不会被烧死，但很可能会被痛死。
    快想……快想办法！
    眼看着阳光渐渐靠近，艾菲急得浑身冒汗。
    ——等一下，她自己不也可以拿来遮阳吗？
    想到办法，艾菲急忙将莱斯特扶起来，让他屈膝，尽量缩得越小越好，而她则挡在他跟前，跪在地上屈身向前，将手撑在他脑袋两侧，额头与他几乎相触，同时，她将遮阳伞移到身后，遮住两个人，能挡多少算是多少。
    这已经是她能想出的最好办法，如果此刻她能变身为狼人，那她巨大的身躯一定能挡住莱斯特，可现在，她的身体相对娇小，只能尽量护住他的要害，其余部位，她真的无能为力了，只希望遮阳伞能再有用一些，让莱斯特少受点痛苦。
    在艾菲将莱斯特搬来搬去的时候，他已经清醒，只是刚刚放过大量的血让他四肢无力，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脸焦急，看着她忙得满头大汗，为他这个根本毫无关系的人费尽心思，莱斯特原本紧绷的脸如同冬雪初融般缓和下来。
    他忽然想到，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的名字？”莱斯特开口。
    他的声音很微弱，如果不是艾菲与他相隔那么近，她根本就不可能听到他的话。
    “我叫艾菲。”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艾菲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不禁有些脸红，唯有说话以降低自己的尴尬感，“我知道你叫莱斯特。”
    “艾菲……”莱斯特低低念了遍艾菲的名字，声音轻柔像是夜风轻轻呢喃。
    艾菲心跳猛地加快，又强迫自己马上冷静下来。要是让莱斯特听到她的剧烈心跳声，她会觉得很丢脸的。
    ……不，他已经听到了吧。
    艾菲想到他可是吸血鬼，估计听力什么的应该很好，两人靠得那么近，他不可能没听到她那明显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艾菲的身体不自觉僵硬起来，只得在心里催眠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莱斯特身材高大，虽然艾菲极力想要遮挡他，但他的胳膊依然暴露在透过遮阳伞的阳光下。他的神情看不出分毫痛苦，只是肌肉紧绷，额头不断有冷汗留下。
    “那个……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好吗？”艾菲问道。她想，说话或许可以转移莱斯特的注意力，让他不会那么痛苦。而且，她也正好可以探听到第一手的吸血鬼资料。
    “你想知道什么？”莱斯特看着艾菲，淡淡地问。
    艾菲怔了怔，犹豫着说：“比如说你们世界有哪些家族啊，关系怎样啊什么的，我虽然是狼人……但因为一直单独居住，直到那一次……才知道自己是个狼人，所以对吸……血族和狼人一点都不了解。”
    想起自己曾经在莱斯特面前赤身裸体，尴尬羞耻感一瞬间击中艾菲的心脏。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注视着莱斯特脑侧的一点。
    其实相较于那些家族斗争什么的，她更想知道的是关于莱斯特个人的事——但现在这姿势，她没那个脸问啊！现在还流行笔友么？她可以写信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