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小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唐安芙见他强撑着精神,伸手摸了他的额头,仍旧很烫,吩咐道:“把粥都喝了,然后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小卓勉力将粥喝完,然后就迷迷糊糊的躺下,唐安芙守在一旁,不时摸摸他的脑袋,查探温度有没有降下,直到天明才累的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原本躺着的小卓已经不见了,唐安芙大惊,赶忙出门寻找,谁知刚走出佛殿的门,破庙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齐辰黑着一张脸走进来。
唐安芙看到他哪里还会不知道小卓去了哪里,不禁上前道:
“小卓呢!他还烧着,经不起折腾!”
段玥离紧绷着脸盯着眼前这把自己搞的十分狼狈的女人,这时候了还说别人经不起折腾,也不看看自己。
一夜的时间,让段玥离积攒了满腔的愤怒,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惩罚教训她,可当看见她这张脸,就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成。
意识到这点后,段玥离更加气闷!
不想跟她多言,直接扣住唐安芙的手腕就往庙外拖,唐安芙奋力挣扎,最终还是难敌盛怒中的段玥离,被他一把扛在了肩上,不由分说的带回离王府。
离王府的下人本来就怕离王怕的要死,如今见他面色巨黑,肩上还扛着个不老实的女人,更加不敢上前,一个个都躲得远远。
段玥离把唐安芙扛回了后院,想把她直接就抛在地上,可放下来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拖住她后腰,将她扶正落地。
“小卓在哪里?你们还想对他如何?”唐安芙忍不住问。
“是我该问你,你想对他如何?”段玥离质问:“你以为你救他一回就是在帮他吗?你是在折断他的翅膀,你是在毁他。”
“我毁他?你们回回把人置于险地,回回把人折腾到濒死,难道就是在帮他了?”唐安芙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这种想法。
“那都是为他好,为了能让他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那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他愿意走的更远,飞得更高吗?他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达到你们所谓的成长吗?或者说他付出,最终都能有收获吗?”
“有没有收获是靠他自己去争取的。自他从会场逃跑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角逐的机会,若昨日你不把他带走,王后的举动还能为他争取一线,不至于让他被段氏彻底抛弃,可你昨日把他带走了,等待他的只有放逐。你知道被放弃的滋味吗?”
唐安芙坚持自己的想法:
“只有自己放弃自己才可怕,所以我不知道被别人放弃是什么滋味。我只知道如果一个地方需要我付出尊严和生命才能苟活,这个地方我不待也罢。争上游的鱼固然励志伟大,可也该容许有不想争上游的鱼存在。”
四目相对,两相对峙,互不相让,片刻后,段玥离沉声唤道:
“来人,将这不知所谓的女人押去柴房关起来。”
唐安芙平静说:“不必劳烦。我自己去。”
若是旁人要关唐安芙,唐安芙绝不会妥协,但说这话的是齐辰,她不想让他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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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审判大殿上,段玥卓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但背脊却没有因为跪着而弯曲半分,甚至比平常更挺直。
就在刚才他听到了对他的审判:王三十九子临阵脱逃,罪不可赦,逐出都城,流放荒原,三日后执行。
这个结果是他意料之中的,所以很容易就接受了,叩拜父母后,段玥卓便僵着两条被紧紧吊挂了三天三夜,到现在都没恢复血气的胳膊,起身离开。
正好与入殿的段玥离打了个照面,段玥卓给段玥离让路,推到一边对段玥离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居然还挂出了微笑,段玥离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要被流放去荒原的人,反倒是有种摆脱了某种枷锁的轻松。
看着段玥卓离开之后,段玥离入殿拱手对坐在王座之上的南月国主行礼,王后看他孤身前来,沉声问:
“离王,那劫走我儿的人呢?”
王后的声音带着怒气,她怎能不生气。
原本自己的儿子临阵脱逃就已经够丢她的颜面了,她费尽心机打算用苦肉计为他博回一些机会,眼看就要成功时,杀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坏事。
如今她的儿子被流放荒原,这是她十分看重的儿子,自小便有超常的天分,王后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他能熬过去,将来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南月国继承人。
只要她的儿子当了继承人,那她那一族将能延续一代的辉煌,可现在全都被那个自以为是的外族女人破坏了。
她要把那女人大卸八块,她要她付出代价。
段玥离鼻眼观心:“她是我的人,不懂南月国的规矩,犯了错是我没管好,王后若有责罚,我替她受了。”
王后与国主对望一眼,两人都没想到离王会说出这样的话。
国主说:“离王,昨日闯宫之人虽与你有关,但我知绝非你授意,你只需将她交出,王后略施薄惩后仍还给你。”
王后也开口:“是啊离王,谁犯了错谁受罚,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你把她交出来,我看在离王的面子上,会留她一条性命在的。”
但也只是留条命了……王后心中狠狠暗道,那女子毁了她这么多年的心血,不揭她一层皮,王后咽不下这口气。
“我说了,她的罪,我承担。”段玥离沉声说:
“还有,昨日她只是在宫中看见一个濒死的少年,于心不忍救了他,她是外族人,不懂南月国的规矩情有可原,她的罪只有不问缘由盲目救人一条,并不是国主所说的‘闯宫’,她之所以会入宫,是王后召见的,若说她入宫有罪,那也是王后召见的罪,与她无关。”
王后没想到离王为了一个小小的舞姬竟顶撞她至此,为了给那低贱的舞姬脱罪,连她这个王后也敢攀诬。
“离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后质问。
自从离王回了南月国,因背负着强大的力量,谁也不容小觑,但他少言寡语,规规矩矩,所以很多时候倒让王后忘记了他的强大。
“我自然知道,王后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段玥离冷然问。
王后彻底被噎住了,看向病弱的国主,国主盯着离王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竟对她用情至此吗?”
段玥离没说话,国主却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坚定。
“既然离王一力承担,那王后想如何处置?”国主问王后。
王后刚要开口,就听国主又追加一句:“王后可以多想一会儿,不必着急。”
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基本上已经很明确了。
他接受了离王抵罪的行为,但却不想让他承受太多罪责,这是在提醒王后三思后行,适可而止。
王后心中虽然憋屈,但在这个位置上却不得不审时度势,适当妥协。
“既然离王一力承担,那便以劫狱罪论处,杖责一百,陛下觉得如何?”
若是常人,杖责一百或许是大惩罚,但对于强悍的离王来说,一百杖责甚至都不构成让他皮开肉绽的条件,更别说伤其筋骨了。
“离王觉得如何?”
王后问国主,国主问离王。也就是说,若离王对王后的惩罚措施有意见,他就能推翻。
“臣领罚。”
段玥离没有多余废话,行礼后便转身离开审判大殿,直接领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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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月光如水。
段玥离让管家给他上过一些药后就趴在床上,准备入睡。
可不管他怎么强迫自己入睡偏偏怎样都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寝房,透过屏风能隐隐看见那空无一人的软榻,盯着那软榻看了一会儿,段玥离强迫自己将脑袋转到另一边,闭上双眼,越闭越精神。
最终受不了这种七上八下的焦虑,段玥离掀被下床,站在门后犹豫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还是没有战胜焦虑,打开房门直奔柴房。
柴房在王府的最边上,花园中有巡逻的护卫看见自家王爷大半夜连披风都没裹走在回廊上,也不敢多问。
段玥离来到柴房外,柴房没上锁,也没人看守,因为他知道若是她想走,上再多的锁,派再多的人都留不住她,设置那些没有任何作用。
手在柴房大门前抬起又放下,最后决定先到窗户那儿看一眼再说。
柴房里很暗,看不太清,段玥离将两手拢在眼睛两侧,弓着身子努力看向里面,终于看见地上躺着的人。
地上多冷啊,她怎么就躺地上了。
段玥离推门而入,来到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前站定,见她身子微微在动,生怕她嘲笑自己,于是先声夺人来了句:
“本王只是经过,看看你老不老实,可不是特意来关心你的。”
地上的唐安芙没有反应,更别说回答了,段玥离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把自己缩成一个虾子模样,双手抱膝侧躺着,身上单薄的没有二两肉,以为她是觉得冷才这样。
段玥离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喂,地上这么凉,躺着舒服吗?若你知道错了,跟本王认个错,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回房去睡。”
依旧没有回应。
可她身子分明在颤抖,没有睡着。
段玥离扣着她肩膀将她掰了过来,就看见月光下,她脸色惨白,额头鬓角脖颈处被冷汗浸湿,眉头紧锁,十分痛苦的样子。
想起之前她说自己服用过灵月世子的毒,难道是毒发了?
段玥离不敢多想,直接把人抱起,飞速往寝房跑去。
花园中巡逻的守卫看见在回廊上奔跑的段玥离,见他手里还抱个人,赶忙迎上前,段玥离边走边吼了句: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守卫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耽搁,立刻兴师动众请太医去了。
半晌后,太医被急急忙忙拖进了离王府,还没等气喘平,就让段玥离给按坐在床边。
“看看她怎么了。”段玥离说。
太医来之前,他已经稍微替她把过脉,知道并不是毒性发作,可她一直抱着双膝,冷汗涔涔,十分痛苦的样子,让段玥离焦躁万分。
太医哪里敢和离王叫板,努力平复气息,安静的把脉,把过之后,太医告知病情:
“王爷,这位姑娘有很严重的胃疾,这是发病了。”
“胃疾?”段玥离不解:“她才多大,怎会有胃疾?”
太医解释:
“回王爷,这胃疾与年龄无关,是平常的饮食生活习惯导致的,吃得过多,吃的过少,长时间忍饥挨饿,或者经常食用不好消化的食物等等,很多原因日积月累形成的。”
“这位姑娘这些天的饮食如何,王爷可以告知下官吗?”太医问段玥离的问题,却把他给难住了。
段玥离哪知道她这两天的饮食如何,从昨天开始他就没见到她,今日见了之后,简短争吵过就把她打发到柴房去了,下人有没有送东西给她吃,或者她吃了多少,这些段玥离通通不知道,也就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这些,太医没法准确开药。段玥离便将管家叫来,问他有没有给这女人送东西去吃,管家说:
“傍晚时送了的,可阿芙姑娘心情不好,原封不动又给推出来了。”
就知道!段玥离心情沉重,这女人,不会两天都没吃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