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旧伤遗患
她一早就知道,他不会怪她。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心才更痛。那个孩子,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累赘,是他跟她生命的牵连,是他爱她的凭证。可是,她却那样怪罪那个孩子,曾嫌弃,曾想过放弃。所以才......
她身体轻微的颤抖,是痛到骨髓的苦。
俞故笙却当她是想到在李琮那里时的害怕,半搂着她,将人搀到一旁坐下来,他半蹲在她的身旁。轻声宽慰:“我知道你尽力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别害怕。”
他轻轻抚摩着她冰凉的,紧紧攒紧了的指尖。想要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却听到她低低从抽了一口气。
俞故笙微低眼,瞥见那葱白似的指尖上,指甲半褪着,一圈儿凝固的血,将整个指甲都包裹起来。
天知道她受了什么苦。
半阖下眼皮,掩下眸底浓重的戾色。他原只是想要李琮的命,可是现在,他不想让他死得那样简单。他敢动他的女人,必定要付出代价!
“十一......”
看到她低着头,身体微缩,那极度失去安全感的自我保护姿态,令俞故笙越发感到不好受。早知道她会回头来找他,找知道她会被李琮抓去,倒不如就让她留在身旁,夫妻俩,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存什么要让她坚强,要叫她自己保护好自己,要令她好好活着的念头?
俞故笙嗓子眼发紧。他刀锋血雨都不曾怕的,单单是对着她这个模样,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她自疚到了极点,不曾哭出声的,却眼眶发红着,那眼里痛苦的颜色,令他心痛至极。
痛到了极点,反而是哭不出来的。
“十一,你别这样,你这样,我要怎么才好?”
他半直起身,来搂她:“总是我的错,是我没护着你,叫你遭了罪了。”
他一句质问,一句责备都没有。从见面的第一句话开始,便都是将罪责揽到他自己的身上。可他有什么错呢?他总是为了她好。反倒是她,全没有放开了心去替他着想。
她来时,仍想过要怪他的,怪他不将她当做他的伴侣,那样自以为替她好的瞒着她。怪他欺骗她,怪他扔了她在一边,自己犯险。
可到这一刻,她却恍然醒悟过来,其实不是的,他根本没有错的。错的是她自己。是她不自量力,是她自以为是。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再度回来,他们的孩子又怎么会来不及见一见这个世界,就死在李琮手上。
都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她一瞬间情绪激动起来,猛推开俞故笙起身,眼通红,哑着嗓音喊道:“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想着如果没有他,我就可以离开你。可以离开这个地方,逃得远远的。是我的错,他是因为知道我不要他,才会离开,才会.....”
“十一!十一!”
俞故笙见着她激烈起来,忙上前来握她的手。金穗心却陷入了一种自疚至极而失去理智的状态。她疯狂的喊着,叫着,想要宣泄什么,又不得其法,她痛苦,他亦感同身受。甚至比她更痛苦。
然而,不论他怎么喊她的名字,怎样制止她,她都不听。甚至还想要夺门而去。
俞故笙无可奈何,不得不出手将她敲晕。
抱住软软靠过来的人,他眼中的疼惜心痛怎么都遮掩不住。
坚哥带了大夫过来,俞故笙站在边上,眉头紧蹙。
方润生走到他跟前,喊了一声“笙哥”,示意他到外边儿说话。
俞故笙扫了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我在前边村口见着的俞太太的,当时她正准备去半山找您。路上她跟我说,她见到了阿坤,阿坤现在混在南京城的巡捕队中,本来两个人是要一块儿去半山的,但半道儿出了变故,阿坤为了让俞太太先走,恐怕.....”
他摇了摇头:“不大好。”
俞故笙拧眉问:“有没有烟?”
方润生掏了烟盒出来,递了一支上前去。
见俞故笙接了,叼在嘴边,方润生又赶紧拿出洋火来,给他点上。
“你是怎么个看法?”
方润生就道:“来之前我打听了一番,表面上看,李琮是因为副官死了,太太......”
他咳嗽了一声,转了称呼:“俞太太在他那儿,就是一被绑架下落不明的状态。他大概是有点儿乱了阵脚。东洋人正趁着这个势头,想要一举把他拿下。咱们要是这个时候破城而入,倒是占了一个舆论上的高点。再加上来之前,程阁老给我写了一封信。”
方润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俞故笙:“程阁老也站在咱们这头。现在不动,更待何时?”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方润生重重一点头:“已经在城外部署起来,里头青龙帮的兄弟也都等着笙哥你一声令下。”
俞故笙颔首:“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等下去。就今天晚上。”
方润生得到确切的消息,登时感到十分激动。他原来在北平时,也算是一个有志青年,却因为参加游行示威而被北平政府打压,无法进行学业,失去爱人,更吃了几年牢饭。灰心失望之下,才到了上海,想要抛弃从前的信仰,一心只管向着钱去看,发誓要做一个有钱有势的,信仰算什么东西?扔了也罢!可到底内心里还是藏着满满的热血,还是想要有一番作为。所以俞故笙令阿坤来找他时,他被说服了。不为其他,只因为还有一腔热血,还有想要为这个国,为他还始终残存着的理想和信仰。
“好!我这就去安排!”
方润生心头激情万丈,颇有些等不及的意思。
俞故笙笑了笑,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镇定点。”
方润生重重的一点头,下去了。
这边老大夫开门出来,坚哥、小石头等人陪在边上。
俞故笙走过来,往里看了一眼。
坚哥和小石头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老大夫将眼镜摘下来,跟俞故笙说道:“这位太太是怎么小产的?伤着了内里啊!”
金穗心未跟他说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只看她的样子,他已不忍心再多问下去,又怎么会去追究孩子是怎么没的?听老大夫这一句,俞故笙当下长眉紧皱,暗了几分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