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球
曲江池很大, 小姑娘们还没玩多少呢, 就得赶回去用午食了。从昨天起, 王道姝就惦记着上巳节的事, 兴奋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疯玩了一早上, 脸蛋都红扑扑的, 见到崔意华的时候还很不好意思。
出乎意料的, 崔意华竟然没有责备她,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王道姝抚了抚心口,暗自庆幸, 她都已经做好了被阿娘骂一顿的准备啦!
崔意华本来是很气她跑出去玩的,转念一想,她也没几年这种快活日子了。她也告诉了父亲, 不算私自出去玩, 又有皇帝亲卫护送,比跟她们出来还要安全些。
午食极度丰盛, 王道姝小口小口的吃得很舒服。偌大的花厅内, 除了侍女走动、布菜的声音, 再无其他。
王道姝用饭慢, 细嚼慢咽, 吃的也不算多。等到用完后, 看着撤下去的菜许多都没怎么动过,心疼不已。虽然宫宴不可能菜少,可是可以种类多数量少呀, 在家里她们都会把自己面前的菜吃得差不多的, 这样不浪费。
饭后,太皇太后笑问道:“阿玄今日跟我回宫里好不好?”
何太夫人嗔怪道:“妾还在这呢,殿下就要跟我抢曾孙女了。”何太夫人年纪大了,极少出门,今天也是因为家人一齐出门,才难得出来一次。
太皇太后大笑道:“我还偏要跟你抢了!今天咱们就公平的比一比,看谁能抢到!”
王道姝有些羞涩,脆声道:“我答应了先生从这个月开始习琴的,所以要晚一点才能去陪曾大母啦!”她想学琴很久了,不过年岁还不够,先生不肯教她。
人家要学习呢,太皇太后也不好阻拦,只好说:“你到时候要是没弹个好曲子给我听,小心我揍你。”
王道姝状似害怕的往后躲了躲。
崔兹白道:“你也可以在宫里学呀,我都能教你简单的呢!”她已经习琴一年有余。
王道姝脸僵了僵,还是算了吧,崔兹白这个十几天都弹不出泛音,到现在弹琴都跟锯木头一样的祖宗,拿什么教她啊?初学最忌讳师傅水平不行,否则染上一些坏毛病,后期就很难纠正了。
卢皇后也知道她弹的什么样,听到她大言不惭的要教别人,觉得自己心口发闷,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崔兹白见大家都不说话,讪讪一笑,“我弹得,也、也还好吧。”她现在已经进步很多啦!
下午,众人玩闹一阵,连太皇太后等人都去池边走了走。
陪着走了一圈,小姑娘们便商量着要踢蹴鞠,崔兹白笑道:“蹴鞠哪天都能踢,咱们去看他们打马球吧?”
“打马球,谁在打呢?”王道姝问道。
崔兹白眨眨眼睛,“我阿兄他们啊,大母说了,那些哥哥们都在那边打马球。”
王道姝无语望天,从上午打到下午,他不累啊。
她们到球场时,正好一场比赛刚刚开始,穿玄色衣袍那队领头的正是崔介衡,对面那一队则着月白色袍服,领头的是荥阳王。
崔介衡身下那一匹墨黑色宝马,是皇家御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跟了他四年,名唤飒疾。
荥阳王高声问道:“殿下,这场比赛不添点彩头么?”
崔介衡右手紧握画杖,漫不经心道:“若我输了,刚才你说你喜欢的那块玉佩就归你了。”
经他带动,众人纷纷开始添彩头,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拉人下注了!
王道姝有些游移不定,她是觉得荥阳王那队的马好像更加膘肥体壮一点,可她要是不压崔介衡,被他那个记仇的人知道了,肯定又要骂她。
在崔兹白的几番催促下,王道姝从荷包里摸了几颗金珠子出来,放了两颗到崔介衡那边,又放了两颗到荥阳王那队。这一手骚操作,闪瞎了众人的眼。有些为了合群才下注的便开始懊恼,像王七娘那样压两头多好呀!这样就算输也不会输的太惨。
注已经下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便开始专心致志的看起了比赛来。
马球场不算小,二十余骑立在其中时还觉得宽敞,等到真正打起来,却发现这点地方真的不够。赛场上黄土飞扬,场外众人眼花缭乱,不停叫好。
王道姝也会打马球,但是她们都是小女娘家打着玩的,哪能有这么激烈的时候,一个个都兴奋的尖叫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换了几次马之后,这场比赛以崔介衡进了最后一球为结束。
压了荥阳王那队的人便开始唉声叹气,压太子这边的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开始算自己究竟赢了多少。
赌太子队赢的人到底是多一些的,王道姝因两边下注相同,从崔介衡这边赢的不够她下注的两颗金珠子,算来还输了一些。
算了算自己输的,王道姝不由暗怨荥阳王他们不争气,他们的马一个个瞧着都壮实,平时打马球也一个比一个厉害,居然还就输给了崔介衡他们!实在是让她失望。
她正跟崔兹白吐槽着荥阳王他们金玉其外,崔介衡一行人已经换好衣服回来了。
“阿玄。”崔介衡招呼了她一声,问道:“你压我了么?”
来了来了,王道姝打起精神,肯定的点头,“当然压了你。”只不过还压了另一队而已。
崔介衡唇边漾开点点笑意,冷硬的面庞随之柔和了许多,又问道:“那赢了多少?”
赢个鬼啊,输了好吧!
为了将这半个谎言圆下去,王道姝只得道:“大概五六百钱吧。”
崔介衡不太满意,哼道:“才赢这么点?你是不是压的太少了?”不待王道姝回答,他高声冲着开盘设赌的几人问道:“阳夏县君压了多少?”
那人抖了抖,哆嗦道:“四、四颗小金珠。”
王道姝瞪大眼睛,这就把她给卖啦?
崔介衡上前掂了掂,都是实心的,再看看众人所压的价值,心里飞快算过一遍后,发现她赢的根本不该是这么多。夺过记账簿,扫到她所下的注后,冷笑一声。
好你个阿玄,竟敢一边下一注!他回头便要找王道姝算账,可哪里还找得到她人?早就趁着他去看账簿的时候溜走了。
崔介衡又好气又好笑,拿着颗金珠在原地站了片刻,朝着王道姝跑掉的方向去了。
王道姝拼尽全力跑了老远,正停在原地喘气呢,转头就看到崔介衡远远的过来了。
她不禁伸出手,大声道:“你、你别过来!”
“我为什么不能过来?”崔介衡靠的更近了。
王道姝两手扶着一根柱子,“那你要保证,不打我,也不可以不骂我。”
崔介衡被她逗笑了,漆黑的星眸中光华流转,不解道:“我打你做什么?”他什么时候打过她,骂过她?
在王道姝愣神的空档,崔介衡阔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王道姝吓的差点尖叫出声。
双手捏着小姑娘娇嫩的脸颊,狞笑道:“你敢骗我?”
王道姝脸被他掐住,也反手去掐他的,使劲扯着他的耳朵,含糊不清的说:“我哪有骗你!”干嘛掐她的脸啊,虽然不怎么疼,但是脸会变大的呀,真讨厌!
崔介衡松手,揉了揉她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咬牙切齿道:“怎么没有,我问你的时候,你刚才怎么跟我说的?压了我?嗯?”
“我又没说错!”王道姝觉得自己得了理。理直气壮了起来,人都透着一股生气,“你问我有没有压你,我本来就有啊,怎么算骗你,我要是说没有才是骗你好不好。”他太不讲道理了。
崔介衡揉搓她头发的手更用力了,几乎要给她揉散一般,低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压他?”
王道姝不自在的扭了扭,看他面容平和下来了,便将他的爪子从头上扒拉下去,不满道:“我的头发都要给你揉乱了。”顿了顿,又道:“因为他们的马看着更健壮些啊,你瞧瞧你们那队的,单说那个杨十二,骑的都是什么嘛,风一吹就要倒的!”
崔介衡眸中笑意更甚,看在她这么无知的份上,他就勉强原谅她刚才两头下注的事吧,低头耐心解释道:“你没看仔细,他们的马不是健壮,身上的肉都是虚的,跑两步都要喘气那种,好几匹都是军中瞧不上的。”
“啊——”王道姝隔得远,其实也没有瞧的很真切,不确定道:“那杨十二的?”刚才场上杨十二还挺威风的?
崔介衡道:“杨十二的马虽然年纪大些,又瘦弱了点,却是跟着他叔父上过战场,后来年纪大了才给他的,算不得很差。而且这般年纪的马,虽然将领看不上,还是有很多普通士兵当宝的。你平时不是最不爱吃肥肉吗,他们那边的马,许多身上都是这种肉。”
王道姝问道:“马这么珍贵,他们怎么还不好好珍惜啊?”马是军需,军中没有一刻不缺的,他们有好马却不爱惜,真是让人痛心。
“他们不会养。”崔介衡简单的总结了一句,“这就是饲料喂多了,又没好好锻炼,可能他们觉得这样是对马好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了眼还在思索的小姑娘,崔介衡微微一笑,“走吧,我送你去曾大母那边,你也该回家了。”
暮色深沉,坐在回永兴坊的牛车上,王道姝听到喧嚣的人群渐渐静了下来,看了眼车中摇曳的烛光,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