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啊(65)
今年齐家大宅的除夕夜, 比往常更热闹。齐疏明第一个到的, 屋里坐了没多久, 出去外面打电话, 没打通, 心里烦躁, 遥遥瞥见大铁门外呼啸开来一辆机车。
齐照下了车, 首先替温欢摘下安全帽,而后摘下她的草莓手套。
风太大,冷得很, 一路开过来,她紧抱他,手都冻红, 他一贴, 凉成冰,赶紧攥了她的手腕往口袋里埋。
本来不该开机车接她, 无奈赶时间, 图方便, 一时没想那么多, 他耐寒, 脱光了雪地里打滚都不觉得冷, 直到她坐机车后座,被风吹得头发乱飘时,他才反应过来。
大冬天的, 他怎么可以让她坐机车哦?
简直笨到无法言喻的地步。
齐照隔着衣料替温欢搓手, 温欢看时间:“幸好及时赶到。”
齐照抱怨:“我爷爷也真是的,又不是军训,过年还搞什么集合时间。”
佣人在大门边恭候多时:“小少爷。”
齐照点点头,想起什么,指了指温欢,和领班的老管家说:“张叔,这位是我们家今晚最尊贵的客人。”
老管家笑容满面:“知道,老爷子特意交待过,说今晚有少爷的客人。”
齐照觉得哪里不对,沉思半秒,改口:“其实也不能算客人。”他压低嗓音,下一句对着温欢:“欢妹妹,之前是我说错,我并不欢迎你做客——”
温欢措手不及,瞪大眼望过去。
齐照眸中晶亮,笑意灿然,薄唇微掀,抬手轻轻捏她鼻尖:“应该是欢迎回家才对,你是家人,才不是随便什么客人。”
温欢两腮微红,低垂眉眼,视线落在他另一只与她仅隔咫尺的手。
他温暖的手心,隔着衣料摩挲她的手背,试图为她缓解寒冷。
克制又内敛。
温欢悄悄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被大手照顾着的两只手,反过来贴上他的手。
肌肤相触,无论多少次,每一次都会有电流闪过头皮的感觉。
“才不是这样。”
声音太轻,齐照没听清:“什么?”
她看看旁边的佣人,背过身示意齐照靠近点。
齐照弯腰将耳朵送上,听到女孩子软糯的声线,认真严肃,分不清是害羞还是试探:“这是你爷爷的家,我们的家,是在海边别墅。”
齐照一愣,旋即牵住她往里,阔步向前,嘴都要咧到后脑勺。
是了,她说得对。
齐家大宅是齐老爷子的家。
临海街53号以及各地的豪宅,是窦绿白和齐栋梁各自的家。
只有海边小别墅,是彻底属于他和她的家。
走出第二道安检门,到庭院喷泉处,有个人朝他们走来。
齐疏明双臂交叉,手长脚长,精神气十足,一身黑色大衣,气质干练肃穆。
他喊住齐照:“走哪呢,看见叔叔也不知道喊一声。”
齐照还记着上次被无辜拉去基地苦训时齐疏明兴奋的眼神,听到齐疏明说话,立刻改变步伐,学螃蟹走路,横着从齐疏明面前过,顺便将温欢和齐疏明隔绝开来。
齐疏明无语凝噎,跟过去:“齐照,叔叔问你点事。”
齐照:“我耳聋,您说啥?”
齐疏明咬牙切齿,将钱包里的现金掏出来拍到齐照手里。
齐照拿到钱,嫌弃地数了数:“就这么点?”
齐疏明只好又拿出一张卡。
齐照满足了,转身将钱和卡塞进温欢拉链口袋里,窃窃私语:“你看,今年第一个大红包到手了,你先收着,后面还会有很多。”
齐疏明冷眼旁观:“齐照。”
齐照扭头笑靥如花,要多热情有多热情:“我亲爱的小叔叔,您今天格外帅气,我的眼都快被你闪瞎了。”
齐疏明无动于衷,直奔主题:“我问你,你妈在哪?”
话音刚落。
一辆车从安检门驶入。
是窦绿白。
齐照吃惊:“妈,你不是回窦家吗?”
窦绿白:“欢欢在这里,我肯定得陪欢欢一起过年。”
“那外公外婆呢?”
“他们俩早就报了个环球游轮团,估计现在正潇洒自在地躺着看海豚。”
齐疏明走过去,一改刚才的庄严肃穆,声音压柔三分:“绿白。”
窦绿白:“我比你大五岁,你应该叫我姐。”
车里又下来一个人,冷漠的声线低沉如铁:“还是和从前一样称呼,叫嫂子更好。”
齐疏明笑脸变僵:“哥,你为什么和绿白一辆车?”
“我为什么和她一辆车,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窦绿白不耐烦:“顺路而已,齐栋梁你能收收你脸上嘚瑟的笑容吗?”
齐栋梁整整领结,轻吐一句话:“老婆,外面风大,我们进屋。”
不等窦绿白发话,憋到脸红的齐疏明抢先说:“哥,你别诋毁绿白清誉,她已经不是你老婆。”
齐栋梁:“不是我老婆,难道是你老婆?”
沉稳的齐疏明炸毛:“齐栋梁,你一个前夫而已,有什么资格吃回头草!”
战火升级。
齐照审时度势,悄悄将温欢拉到一旁:“我早跟你说了,我们家的除夕夜特别精彩,这不,开场了,比电视剧好看吧?”
温欢:“还行。”
“还行?”
“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我看过比这更精彩的。”
齐照纳闷:“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温欢捞过齐照的手,牵着他往里走,莹白一张小脸,淡淡微笑:“从小到大。”
那些男人,见了蒋之香就跟疯了一样。
但其中也不全是男人,还有女人。
在她面前露过脸的女人,就有两个。她看得出来,蒋之香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们,她只喜欢别人为她发疯发狂的样子,那些追求者能和蒋之香说上两句话,也当是恩赐,简直疯得不能更疯。
温欢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停下前进的脚步,视线从窦绿白身上扫过,想到什么,眉头皱起又松开,和齐照说:“齐哥哥,我们快点进去吧。”
齐照仍然停留在她刚才的回答中,实在太过好奇,但又不想过界,小心翼翼试探:“欢妹妹,你方便跟我说说吗?”
温欢拽起他的手臂往里走,没有拒绝:“这个年还很长,我慢慢讲给你听。”
屋外齐家两兄弟争执不下,屋内窦绿白早已坐在沙发上悠闲品茶。
齐老爷子吩咐佣人:“把门关了,等他们吵够了再放进来。”
窦绿白放下茶杯:“爸,不好意思。”
齐老爷子:“你还能喊我一声爸,我就心满意足了。你没必要瞒我,疏明的心意,我早就察觉到了。你们年轻人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我这个糟老头不方便插手。爱怎么就怎么着,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齐照带温欢参观完毕,正从楼梯下来,听见这一句,殷勤奉承:“爷爷,您真开明。”
齐老爷子:“我这不叫开明,叫无事一身轻,外面那些动不动就干涉子女生活的家长,那都是闲得慌。我自己安度晚年都来不及,哪里有空管他们?”
齐照附和:“越是生活枯燥无味的父母,越想对子女的生活指手画脚。”
窦绿白“呦”一声:“齐照,你都能讲出这种生活大道理了。”
齐照显摆之余不忘拍马屁:“那当然,谁让我有个好妈,好爷爷呢。”
余光瞥见被勒令进门的齐氏兄弟,他立马又添一句:“还有个好爸,和好叔叔。”
齐栋梁大摇大摆走进来:“有个好爸就够,叔叔什么的就别要了。”
齐疏明紧随其后,对齐照喊:“一个好叔叔胜过一个坏爹。”
齐照嗤之以鼻。
齐老爷子发话:“吵完了?”
齐栋梁和齐疏明不敢再吭声。
齐老爷子:“你们给我听清楚,不管绿白以后嫁给谁,她永远都是齐家的媳妇,不准你们在她面前放肆。当初齐家有难的时候,是绿白帮衬,你们妈生病治疗的时候,也是绿白陪着,这些年绿白为齐家的事,桩桩件件,哪一件都是有情有义?你们俩现在却只顾自己,将她的名声置于何地?老窦生了个好女儿,我却生了两个王八蛋。”
窦绿白提醒:“爸,当初你还嫌弃我是不良少女呢。”
齐老爷子咳了咳,假装没听到,将话题引向温欢,斥责齐氏兄弟:“小客人在这里,你们吵吵闹闹的像话吗?”
默默看戏的齐照剥开蜜橘,掰一瓣橘子递到温欢手心,嘴里念念有词:“爷爷,她是家里人,不是小客人。”
齐老爷子看向窦绿白,窦绿白认同齐照的说法,问:“爸,你还记得阿香吗?”
齐老爷子疑惑,盯着温欢看。
刚才进门,打完招呼,接完红包,温欢就被齐照拉着到处参观,齐老爷子没有多余时间打量温欢,现在仔细一看,顿时想起什么。
齐老爷子:“你倒是长得和蒋家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女儿很像。”
温欢:“那是我妈妈,爷爷好记性,还能记得我妈妈的长相。”
“谁能不记得蒋家小女儿?不是爷爷好记性,而是你妈妈令人印象深刻。”
温欢下意识张嘴就要问,双唇蠕动,却忽然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要问些什么。
对于蒋之香的过去,她一无所知,连从何处问起都没有头绪。
她唯一知晓的,就是蒋之香早已和家人决裂。
齐老爷子:“当年蒋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虽然已经移民,但影响力还在,这么多年了,他们没有联系过你和你妈妈吗?”
温欢低下头,声音清脆玲珑,语调不卑不亢:“我妈妈说过,抛弃自己的不能算做家人,她只有我一个家人。”
窦绿白朝齐老爷子使眼色:“爸,你不是要说齐照上大学的事吗?”
齐老爷子立马转换话题:“对,齐照,来,爷爷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
齐老爷子将军校的事一说,齐照沉默了。
齐老爷子一上来直接使出杀手锏:“你以前立过军令状,答应爷爷一定会去上军校,不记得了?”
齐照:“记得,初一的时候嘛。”
齐老爷子扫向众人,问:“对于齐照上军校的事,谁有异议?”
齐氏兄弟和窦绿白都表示没异议。
除了齐照本人。
“我有异议。”
齐老爷子皱眉:“怕苦?”
“不怕。”齐照沉沉视线看向温欢,她似乎也在沉思,他瞄了两眼,没再继续出声。
佣人过来通知,说年夜饭快好了。
温欢起身去洗手。
一楼盥洗室,她刚走进去,背后就有个身影迅速闪进来。
温欢惊讶,紧靠门板,呼吸急促。
少年一手撑在门上,另一手抵住她的唇,悄声解释:“我不想被他们听到。”
她望过去,望进他澄澈黑亮的眸底,玻璃似的眼珠,倒映出她的身影。
这么近的距离,他将她圈在怀里的强势,完全不容抵抗。
温欢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既慌张,又期待。
她为自己感到羞耻。
可是,即使是羞耻,也无法抑制她体内飙升的肾上腺素。
数秒。
温欢反手主动将门打暗锁,视线锁住面前的少年,耳朵都红透,却还是忍不住贴近,直至额面抵住他胸膛,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如震天雷声,和她的一样。
她软着一把甜甜细细的嗓子开口:“齐哥哥,你想和我说什么?”
齐照双臂已经收回,自然垂落。
他像个木偶,笨拙痴傻,一颗心全被她牵着走。
“欢妹妹,你以后想去哪里上大学?”
她眸光水亮,似秋波粼粼:“我都可以。”
齐照胆战心惊地问:“我查过了,那所军校所在的城市,有全国最好的大学,如果你看得上眼的话,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我知道。”
齐照闭上眼,深呼吸,豁出去了:“欢妹妹,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我想和你……”
“我想和你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
女孩子声音落下,齐照睁开眼。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刚才,刚才说什么?
温欢:“一个人在外地上大学肯定很辛苦,我想陪齐哥哥一起。”她一字一字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那所城市有我的话,齐哥哥至少有我这个后盾,我想做齐哥哥的后盾,可以吗?”
齐照懵住。
半晌。
他背过身。
一双手快速揉了揉眼睛。
温欢探身去瞧,齐照避开她的视线,假装语气自然,声线却藏不住的激动:“那就说好了,我们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
她从他背后伸出手,摸着他的手勾住小拇指:“拉钩。”
他动动小拇指,孩子气十足:“打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
他眸光温柔如水:“就算你变,也没关系,我不要你当小狗,我叫得更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