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可爱多-中

    贺凯本来以为她是在搞笑。
    没想到祝蓝竟然一副相当认真的样子。
    直到祝蓝拿着手机开始订票的时候, 他都保持着一种略显脱节的茫然。祝蓝说到做到，行动力超高, 饭还没吃完, 高铁票已经光速买好。
    全程只问贺凯要了下钱包，打开看了眼放在里面的身份证。贺凯交出去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等看到她在对着身份证往手机里输号码时终于反应过来：“等等, 你这是在干什么？”
    “买火车票啊。”祝蓝头也不抬地说, “虽然往返车次很多，不过线路客流量也大。现在最早能买到的车票也是晚上的了……你介意吗？”
    首先应该介意的不是这个吧。贺凯语塞了一下：“我应该还没有答应？”
    啊。祝蓝愣了一下, 抬头看他：“那你答应吗？”
    贺凯沉默了一下。
    他完全不觉得祝蓝能给她介绍什么合适的工作, 他们两个虽然都算是文艺圈的, 不过基本上业务毫无交集之处。而且他虽然被雪藏, 但毕竟还处在签约期内, 不可能公然去从事本领域的其他工作。
    他心里是觉得祝蓝在胡闹的。
    可是有什么关系？反正情况已经不会比现在再糟。
    短暂的停顿后, 贺凯呼出口气，问她：“几点的车？”
    “晚上十点。”
    “那时间还比较充裕。”贺凯说，“我回去拿趟行李吧。”
    .
    她跟着贺凯上去, 走进了他租住的单身公寓。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 贺凯之前也没在微博上po过自己住处的照片, 这让她有一种正在开拓新地图的探险感, 心情很是激动。
    这可是明星的家！
    祝蓝在迈进来之前, 兴奋地在脑内构建了诸多奇妙的猜测, 作为一个写手, 比想象力她从来就没怕过谁。
    然而现实和她想象中的明星家装揭秘差别很大，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单身公寓。客厅里稍微有点凌乱，散落着一些纸张,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被揉成一团的纸。
    除了上面的五线谱, 完全看不出来这里住着一个创作型的音乐才子，没有多少体现个人特质的陈设，装修甚至还不如她的房子。
    祝蓝不自觉地踮着脚，悄悄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好奇而小心地东张西望。她刚把客厅转完，贺凯就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说：“收拾好了，走吧。”
    他的行李只有一把吉他和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超乎祝蓝想象的简单。
    祝蓝惊愕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忍不住问：“这样就行了？”
    贺凯低头看了看自己：“有哪里不妥吗？”
    “不是……”
    祝蓝抬手挠了挠头，带着点困惑地问：“明星出门都这么简单的吗，你那个，不应该带着帽子墨镜，低调地走在前面，我替你拿着两个行李箱，假扮成你的助理跟着……”
    对啊。祝蓝突然想起他应该有个一直跟着他的助理：“你助理呢？”
    “公司的助理，现在我的工作停了，助理总不会跟着停工，当然要开始做别的工作。”贺凯简单地说，拉着行李箱打开大门，“不用这么惊讶吧，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助理的。”
    助理是去年年底才配备上的，《恋爱实习生》播完一个月后，他官宣了新综艺录制的时候。祝蓝觉得他应该指的就是这个时间，却突然沉默了一下，想起了更久远之前的事情。
    他们还没参加节目录制的时候。
    那时她是贺凯的路人粉，只是在音乐平台上被人安利着听过他的歌，听完觉得很喜欢，点到staff栏看了一眼。
    作词作曲，编曲混音，歌曲制作，一串下来都是他一个人的名字。
    还真是个全方位多角度的音乐全才。同为创作者，祝蓝对其他有才华的创作者自带天然的欣赏，对他的欣赏程度顿时成倍增长，一边跟着旋律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唱，一边随手点开了评论区。
    评论区的置顶留言是贺凯自己发的。
    「兴趣使然做音乐，业余水准，感谢收听。平常工作比较忙，做每一首歌都要花很长时间，成品依然有很多不足，但是希望能传递给你我的理想和热忱。」
    祝蓝把这段话看了好几遍，然后登上微博，找到他的账号，关注了他。
    很浅淡的关注，甚至没在他的评论区里说过话，更没有发过私信。她当时已经是个有点粉丝的作者，渐渐的也开始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不会像个小迷妹一样在别人的评论区里乱说话。
    贺凯也不常发微博，更不发自拍。直到有次音乐节他去参加，祝蓝买了票过去看他。
    音乐节的门票统一售价，没有座位区分，离舞台更近的位置全凭先到先得。祝蓝排了大半天的队，站得脚酸，终于挤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第一次看到了他。
    她矮，也没站到最前面，完全被淹没在观众的海洋里。贺凯在台上抱着吉他唱歌，低着头拨吉他，安安静静地唱完两首代表作，而后鞠躬退场。
    两首歌都已经有了不小的传唱度，属于歌红人不红的阶段，毕竟之前根本没人见过他。现在他真人第一次露脸，长相出挑，气质文艺，唱功又经得起考验，顿时收获了台下很多女孩子的花痴尖叫，他也是从那一天起，迅速有了自己的死忠粉，声势浩荡，而后被顶峰娱乐的星探发掘，一举签下。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当时站在台下的祝蓝努力从人缝中看他，觉得虽然他也表现得很谦虚礼貌，但好像全程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并没有真正在意过台下的人。
    一个特别纯粹的音乐才子。祝蓝心里想，隐约之中产生了一点不明觉厉的敬畏感觉。只是从音乐节回来的第二天，刷新微博，又看到贺凯发了个流汗的表情，说第一次参加音乐节，太兴奋了，回来后没睡好，今天上班迟到了，这个月奖金当场泡汤。
    祝蓝当即失笑，这个人迅速褪去了身上的那层光环，变得生动可爱起来。
    露脸新吸的粉迅速前往评论区，在底下对他花式表白。女孩们活泼可爱，说话又好听，还很有梗，评论里热热闹闹的。祝蓝潜着水窥了会儿屏，心满意足地悄悄给他点了个赞，又很快取消，表现得像是一时手滑，完全没人注意到。
    她从那个时候就变成了贺凯的粉丝，喜欢得不强烈，完全不上头，奇异地没有花痴，就那么默默关注着，完全不觉得能和贺凯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交集。
    直到在《恋爱实习生》嘉宾初次见面的房间里，两人之间的挡板降下，她看到了贺凯的脸。
    祝蓝当时的感觉很复杂……惊喜，意外，惊悚，不一而足，当场张着嘴巴愣住了。贺凯对上陌生人时有点社恐，性格又比较寡言，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尴尬得不行。
    祝蓝平时完全不是敏锐的人，但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现了贺凯的些微紧张和尴尬，于是瞬间从自己的愣神中脱离出来，心里涌现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她明明知道这个人内向，寡言，习惯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她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不赶快聊天，表白，谈音乐，把气氛炒热起来！！
    在一种莫名升腾而起的使命感中，祝蓝猛地站起身，一把握住了贺凯的手，在他略显惊吓的表情中，用力摇了摇。
    “你好贺凯！你是我的小粉丝啊！！”
    贺凯：“……啊。”
    祝蓝：“……？”
    等等，她刚才是不是说反了。
    在祝蓝绝望的眼神中，第一次见她的贺凯哑然失笑。
    他很快收住笑容，不过眼里还是残留着一点笑意，点点头说：“从今天开始是了。”
    不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祝蓝曾经无数次回溯自己的记忆，每一次都觉得，自己在第一次见到贺凯的时候，虽然也有被他惊艳到，但当时只觉得他优秀而遥远，并没有产生什么别的心情。
    她是在这一次，在他第一次对她微笑的时候，对他一见钟情。
    .
    祝蓝不是n市人，是在省城n市上的大学，大学期间开始写小说，毕业之际选择全职写作，而后自然而然地留在了这座城市。
    她毕业也只才几年，还没能在房价逐日飚高的n市买上可心的房子，目前依然是租房住。两个人合租，分别住主卧和次卧。房子是她整租下的，而后把次卧又租出去当二房东。上一个合租的女孩子搬走和男朋友同居去了，现在次卧的房间空着。
    “你过来的话正好住在次卧！”祝蓝开心地宣布，在客厅里快乐地转来转去，“晚上我们出去吃吧？算是庆祝你乔迁之喜！n市的美食超多的，我带你出去吃一周，保管你比现在胖三斤……”
    贺凯背着吉他，拖着行李箱，安静地站在客厅听她说话，视线打量着屋里。
    很明显是女孩子的房间，客厅明亮干净，沙发和家具以白色为主，窗台上有几盆绿萝，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满天星。窗帘是浅浅的天蓝色，风吹过来时轻轻晃动，眼前的一切都让人觉得舒心。
    不过客厅里干净却不整洁，茶几上胡乱扔着膨化零食和糖果巧克力，角落里凌乱地堆着几个快递纸盒，鞋柜旁边的鞋摆得也乱七八糟，处处显出主人的不拘小节。
    祝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脸红了。一边悄悄把几只鞋踢正一些，一边心虚地干笑道：“啊哈哈，这些……这些都是小事，不要在意！我平常扔垃圾还是挺勤的，因为垃圾桶离得比较近，可以直接穿着睡衣出去扔……”
    这不是更显得自己宅到没边嘛！祝蓝忙不迭地停下话头，恨不得把说过的话吞回去。
    没有室友的弊端实在太多了，这种时候连个甩锅对象都没有……祝蓝心里十分哀怨。
    贺凯没在意她小小的说漏嘴，表现得像是没听见一样，打量了一下周围，而后问祝蓝：“你是要我做什么工作？”
    呃？祝蓝脸上空白了一下，明明是自己提的建议，但看起来果然并没有深入思考过。她愣了一下，本能地回答：“啊，是这样。我现在也算是有点工作行程了，签约的出版社让我给自己招一个助理，负责我的行程规划，和合作方对接，替我做一些杂事，好让我好好码字……”
    祝蓝越说声音越小，好像在说的过程中自己感受到了不对，说话开始磕巴：“不过像你这样的大明星怎么可能给我做助理？哈哈，我、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没过脑，你别介意……”
    都把他人带过来了才想起这么说……
    贺凯看她一眼，面色平静地说：“没什么，我现在没工作，暂时也不能从事其他正式工作，给你当一段时间助理也行，如果你不嫌我处理不好的话。”
    她哪敢嫌弃？！祝蓝猛地摇头，摇到飞起：“不不不不怎么会？！其、其实责编也是刚跟我说这件事，他知道我有严重的拖延症，估计以为得至少催三遍我才开始招人。他肯定想不到你已经入职了，所以暂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要找你。你、你……”
    祝蓝又磕巴了一下，而后小声说：“你在我这里，有时间的话可以写歌呀。”
    贺凯顿了一下，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她。
    祝蓝顿时又开始紧张，废话飞快地多起来：“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就是这一年你好像除了商业合作的推广曲，没时间创作你自己喜欢的音乐。现在既然有时间，我觉得那不是正好可以写歌，你说不定会想创作……没有也没关系！！我包吃包住发工资出自真心，你尽管安心住着！！”
    贺凯收回视线，在祝蓝紧张的注视中，放开行李箱的拉杆，把身上背着的吉他放在沙发上。
    这个动作看起来是同意的意思，让祝蓝放松了不少，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好看了一些。贺凯把吉他放好，直起身，这才说：“这里地段和房型都很好，租金不便宜吧。再加上你还要给我开工资，对你来说完全是赔本生意。”
    他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一点尖锐的情绪，很平和地说：“你不用这么舍己为人的。”
    “哈哈哈，也没有啦。”祝蓝听到他这么问，并没有紧张，放松地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我虽然暂时还买不起房，不过刚卖了个版权，其实没差得特别多，起码在奋斗目标的范围之内。租房的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也不在意次卧这点房租。我之所以找室友，主要是我不喜欢一个人住。”
    怎么说？贺凯看着她，祝蓝挠了挠脸：“一个人住很孤单啊！我喜欢有个室友。比如我上一任室友，她晚上下班回来，能和我说说话，我们可以一起点外卖，周末一起出去逛街，一起看电影……偶尔还会给我做饭吃，我超感激。你也知道，我全职写作，社交圈窄嘛，室友就是我的朋友。”
    哦……贺凯露出了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祝蓝开心道：“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有室友超好的！”
    “我明白我的工作职权范围了。”贺凯淡定地说，“一个保姆式三陪。”
    祝蓝：“……”
    祝蓝心虚地干笑：“啊哈哈，这个，呃，可能是吧……”
    贺凯淡淡展眉。
    “可惜我不是很合格。”他说，“我不太会做饭，平时也是点外卖的。”
    这完全没关系啊！都是小事！祝蓝爽朗地拍拍自己，话题在拐了无数个弯后，竟然又绕了回去。
    “n市的美食超多的！”祝蓝开心地复读，“我带你出去吃一周，保管你比现在胖三斤！”
    .
    贺凯就这么住了下来。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毛病，放着重金在s市租的公寓不住，跑过来挤在祝蓝的次卧里。
    祝蓝是个作家，虽然现在也有一些活动要参加，不过不在新书宣传期的时候一个月也就一两回，出版社那边安排得也比较明白，基本不需要他这个助理做什么。
    就是那零星的一两次活动，他也没法跟着祝蓝，做一些本职工作中的拎包拿行李端茶递水工作。毕竟他虽然越来越糊，但大小也是个艺人，不可能以助理的身份，和祝蓝抛头露面地出去。他怀疑今天把脚迈出去，明天经纪人王姐就会亲自过来暗杀他。
    贺凯倒也不是非常怕她暗杀自己，主要是确实没有非要出去的必要。
    于是这样下来，他好像就真的变成了祝蓝的保姆，还是个很不称职的保姆。饭不会做，打扫房间有扫地机器人，他每天只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就是穿好衣服出门扔垃圾。
    贺凯觉得自己这个工作，做得是真的很垃圾。
    然而即使这样，他到底也厚着脸皮住下了，只字未提要走的事情。
    一是反正回去之后也没工作，在哪里待着都无所谓；二是他渐渐发现，祝蓝说得对，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让他终于有时间，专心致志地写自己想写的歌。
    不用出一些自己不想听第二遍的简陋旋律，不用对着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东西硬凑歌词押韵，不用在各种奇怪的综艺里强迫自己张嘴，讲一些无聊的段子，笑得像个弱智。
    他拥有了一段梦寐以求的清净创作时间，可以不受拘束地写自己心里的旋律。
    从这个方面来讲，祝蓝对他而言，是一个有显著增益性的buff。
    她本身也是创作者，两个创作者凑到一起的时候，尽管创作的领域不尽相同，但其实是能感受到彼此的那种状态的。祝蓝喜欢抱着电脑在客厅的餐桌上码字，他很快也养成了这个习惯，两人在阳光充足的客厅里，对坐着搞创作，键盘敲击声和吉他音时不时交替出现，互相都不觉得对方吵。
    贺凯也总算是见识到了祝蓝的拖延和卡稿。她码字确实经常不算顺利，不敲键盘的时候，总是满脸苦大仇深地盯着电脑屏幕，一副被作品这个小妖情折磨得失了智的表情。
    但是只要敲键盘的声音一响起，她就好像变了个人。表情丰富，情绪激动，跟着文字里的情节眉飞色舞，经历强烈的悲欢喜乐，是真的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写进了文字里。
    她真心喜爱着自己正在做的事业，有种让人感同深受的热忱。
    贺凯曾经也是这样，这种情绪他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久到要在祝蓝的身上回忆自己。
    这一年他好像过得太匆忙，一直在不歇气地被推着向前跑，不知道终点在哪儿，不知道目标是什么，奔波在名利场里苍蝇一样打转，活在别人制定的规划和人设里。
    渐渐的好像自己都忘了一切从何而始，为什么要走上这条道路。他以前为了生计白天上班晚上自学作曲编曲，虽然疲惫，但其实是开心的。那个时候的他，心里想象的未来，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深陷入另一个更光鲜更漂亮的牢笼。
    他其实也只是想像祝蓝这样，从事着自己热爱的事业，将生活过成理想。
    只是这样而已。
    .
    就这样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被人找上门来。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祝蓝卡稿卡得要命，正在郁闷地咬着手指饼干，咔嚓咔嚓啃得不亦乐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视敲门声于无物。
    贺凯没她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站起身过去开门。快递总是这个时间送过来，他以为祝蓝又买了什么东西，到时候帮她拿进来就是。
    门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了一下。
    年轻男性，没拿快递，长得挺帅。
    门口的男人看到贺凯，退后一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确认了一下后才错愕地问：“你是？”
    “你是责编邵骏吧。”贺凯面色平静地让开一点，“来找祝蓝？她死线好像不在最近吧。”
    “路过这边，过来看她一下，催催她的进度。”邵骏人如其名，长得很精神，气质干练，给人端正认真的严肃感。他走进门，路过贺凯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
    “我说怎么觉得你眼熟。”他说，微微皱眉，“你是贺凯吧。”
    他是祝蓝最近新换的编辑，不认识他也正常，现在竟然能回忆起来，看来对祝蓝比较上心。
    贺凯平静礼貌地颔首。
    “你好。”他说，朝邵骏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祝蓝的新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