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这是谁的请帖啊?”何秋水抱着个篮子在挑绿豆, 伸头看一眼方云彤带来放在桌上的红色纸片,“你要结婚啦?”“我都分手了还结个鬼。”方云彤翻了个白眼, 这才道, “是我一个同学结婚,给我跟我哥下了请帖,我哥不想去, 就给你咯。”
何秋水有些茫然的眨眨眼, “你同学结婚,为啥给你哥派帖子?为啥他不肯去, 就让我去?”
“人家不会不高兴么?”何秋水觉得这个逻辑无法自洽。
方云彤清清嗓子, 有些不好意思, “怪我没说清楚。”
“是这样的……”她喝一口水杯里的夏枯草茶, 笑着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有个大学室友, 毕业以后去当了空姐,半年前认识了秦家大房的长子秦仲宜,现在要结婚了, 给我派请帖是因为我们是室友, 给我哥派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她追过我哥, 我哥没看上她。”
“哦——”何秋水听明白了, 恍然大悟, 说白了就是嫁得好了, 一来是炫耀,二来是出气,告诉那人, 看看, 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叫你高攀不起。
秦家何秋水也知道,秦曼莉家么,有出息的是大房,据说是在京市当官的,比秦曼莉他爸高了好几级,以前曾听她得意的说过她大伯家没女儿所以特别疼她之类的。
见她懂了,方云彤就继续道:“原本我哥不去,我就也不想去,但我妈说毕竟有来往,还是要去一个人送送礼,至于多出的帖子就带你过去。”
她看着何秋水笑道:“秦家婚宴邀请的人到时候我爸生日也会请的,你先提前去认个脸熟,到时候也轻松点。”
方斌会在自己的五十九岁寿宴上宣布何秋水的身份,这是两家早就决定好了的。
何秋水不愿意叫爱护自己的舅舅舅妈心意落空,于是点点头,“那行,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嫂子!”何秋水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
何秋水连忙扭头去看来人,见是严星渝,愣了一下,“你自己过来的,还是严医生……你哥跟你一道?”
“我哥在后面呢。”严星渝一边应一边走进来,看见方云彤,礼貌的朝她笑笑。
何秋水站起来,朝大厨房喊了声老何,“严医生的弟弟来了。”
老何还没出来呢,就看见从院门的方向突然蹿出来一道橘色的影子,小胖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飞快的从他们脚边跑过去,然后站在门口,耳朵向后靠,摆出飞机耳的模样来。
它身子一矮,等严星河靠近了,就突然起跳,一跃而起扑进他的怀里,喵喵喵的叫着。
“嘶——你怎么又重了……”严星河被它撞得胸口一闷,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抱住它往里走。
它伸着脖子想去舔面前这人,却被他闪开,顿时有些着急,哼哼唧唧起来。
虽然它重,但它还勉强算个小奶猫,声音奶唧唧的,严星河听了又不落忍,于是亲亲它的脸,这才把它哄住了。
但何秋水就凶,她朝严星河招招手,他揣着只猫走过去,一靠近她就伸手,捏住了小猫咪命运的后脖颈,将它拎了下来,往地上一放,“老实点儿,你去刨土坑了还好意思去抱人家,爪子脏不脏?”
小猫咪蹲在地上舔舔爪子,喵呜一声,很不服气似的,叫完了就跑。
“你别凶它了,别气着自己。”严星河笑着劝了句,甚至都不诚心,就随便一说。
严星渝举着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发给大家看,乐得嘎嘎的,何秋水心想,有这么可乐吗???
然后她抱着疑惑的心情,把这个小视频发到了微博上,文案写的是:“我诚心发问,这个场景很好笑吗?”
粉丝们以为她发了新的舞蹈视频,正准备吹彩虹屁呢,结果点开一看,就看到一只圆滚滚的大橘跳进男人的怀里要亲亲,对自己的体重一点逼数都没有,可是哪里好笑了?
直看到视频最后大橘被质问后的表情,众人这才知道笑点在哪里,“u1s1,真的好笑。”
“主子这也太差别待遇了叭,一个仿佛独得恩宠的贵妃,另一个就像不得帝心的正宫[狗头]”
“不懂就问,所以这位贵妃是……”
“听声音应该是博主的摄影师小哥哥,听说是朋友。”
“楼上的,我觉得你少打了个男字[狗头]”
网络上的讨论当事人并不知道,严星河进门以后老何也出来了,何秋水指指严星渝道:“这是严医生的弟弟,叫星渝,至死不渝的渝。”
“名字怪好听的。”老何笑呵呵的让他坐,又问,“你们几个吃早饭没?”
严星渝摇摇头,理直气壮道:“没呢,我哥说的,带我上嫂子家吃好吃的。”
何秋水下意识的去看严星河,就见他一脸无语的望着严星渝欲言又止,倒是老何很爽快,“那你等等,给你弄点吃的。”
“你吃不吃豆花?”何秋水想了想,戳戳严星河的手臂。
严星河这时正拿着桌上的请帖在看,闻言目光顿了顿,点点头,“好呀,谢谢秋水。”
“彤彤也一起吃罢,你要甜的还是咸的?”何秋水点点头,又去看方云彤。
方云彤正在逗二白,头也不抬的应:“甜的,要花生粉那种。”
何秋水哦了声,这时才想起来还没给他们做介绍,于是又忙对给严星河道:“这是云彤,舅舅家的表妹。”
严星河点点头,笑着打了声招呼,“方小姐幸会。”
“严医生幸会。”方云彤也回了声,笑道,“以前有幸在采访的时候见过你一两次,没想到有一天回成一家人。”
严星河笑笑,没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只道是世界很小。
一直到四个人面前都有吃的了,严星河才问请帖是怎么回事,方云彤又解释一遍,然后顿了顿,“严家应该也收到请帖的,不知是哪位过去?”
严星河是没收到请帖的,自从杨艺跟老太太去度假以后他就没回过家属院,自然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收到请帖。
“我还没看到帖子,也不知道是谁去赴宴。”他有些抱歉的回答道。
方云彤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你会去,那样的话就能带带秋水啦。”
严星河闻言微怔,看了眼何秋水,有些疑惑。
“下个月中舅舅做寿,决定介绍我给大家认识。”见他看着自己,何秋水忙解释道。
严星河听到这个,眼睛顿时一亮,“是么?那可真好。”
那个时候杨艺跟老太太也应该回来了,正好可以和他一起见证那个时刻,那样的她,一定很美。
何秋水不太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些兴奋,愣了一下,然后问他:“豆花的萝卜干够么?”
严星河笑笑,伸手揉揉她的头。
白天的事很简单,只有一件,就是帮何秋水拍视频,不过这次有些特殊,平时拍摄时只有他们俩,今天却多了两个围观的。
不过何秋水到底也做了这么多年的舞蹈演员,对于观众的目光她是很适应的,甚至会因为有了观众,从心里生出一种久违的强烈的表现欲来。
越是看的人多,她的表现就越好。
这次选的片段出自讲述了江南春光中一群年轻女郎在河边浣纱的《浣溪沙》中的一段,节奏欢快优美,乐曲声起是雀鸣啾啾,天地从沉睡中醒来,年轻的女郎们聚在西边,一边工作一边嬉戏,一派热闹景象。
直到日光西斜,是一天中最后的热闹,“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此后越来越安静,天地又进入了梦乡。
短短几分钟的舞蹈,何秋水来回拍了四五次分解动作,严星河才采足了素材,然后坐在地上,一边休息,一边回答上一个视频下面观众留言的问题。
严星渝跟方云彤两个以前没看过她的现场,觉得视频那么好看有一部分原因还可能是因为后期制作,可何秋水的功底之扎实却着实震住了他们。
其实何止她的身段优美动作流畅富有美感,就连她脸上的表情也恰如其分,一颦一笑仿佛她就是那个浣纱女一般,而这,还是她没有带妆时表演的。
要是带了妆,有了舞伴,这一出戏该多么的动人,方云彤跟严星渝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但又立刻泄了气,她已经不太可能重新回到万众瞩目的舞台了。
他们想得到的事,严星河自然也想得到,他还想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秦曼莉,就算不全是她的责任,她也该背一大半。
顿时眼睛一暗,又立刻笑了起来,“我来念问题……”
“我来我来!”方云彤立刻举手要抢这项工作。
严星渝贪玩,也要加进来,最后严星河退出,他们俩轮流来念问题。
其中一个问题很有趣,“小姐姐好,我是个刚刚开始学习舞蹈的初学者,经常发现一支完整的舞蹈动作太多了,请问你有什么好的记忆方法吗?”
何秋水眨眨眼,“我以前刚开始学的时候,也经常记不住动作,所以我会自言自语的巩固记忆,一开始是用拟声词,哈~啊呀~这样,后来我就随便了,提醒自己到这里拨一下到那里薅一下,根据大概动作来罢。”
她说得一本正经,听的人都快笑疯了,“我满脑子就是那个会跳舞的羊驼精。”
何秋水:“……”不许笑!真的很有用的:)
视频拍完以后,听说几个孩子的暑假作业终于补完了,方云彤跟严星渝就带着他们在外面玩。
何秋水没有下楼,只靠在练功房的窗边,看着严星河收拾东西,笑眯眯的。
然后听见他忽然说了句:“秋水,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何秋水愣了一下,“……什么事啊?”
怎么看起来他的神色这么郑重,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先过来。”严星河朝她招招手。
何秋水哦了声,顺从的走到他身边,然后被他拉着手坐到地上,“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听了以后不许冲动。”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第一次带她见杨艺那天,在恒泰广场她跟那个孩童母亲之间的冲突,张牙舞瓜的,凶得很。
何秋水愣了一下,脸红了红,“我是那样不理智的人么?真是的。”
严星河笑笑不置可否,她便觉得他小瞧了自己。
可是等她看完严星河给她看的视频,知道自己第一次受伤是被秦曼莉算计的,第二次受伤也有她的落井下石,顿时就不理智了。
“这是什么辣鸡玩意儿!?没这么恶心人的,她贱不贱呐!”她气得要命,脸都涨红了,“不行,我要去找她算账!妈的!”
说着爬起来就要往外走,严星河连忙一把搂住她的腰,“冷静,冷静,囡囡你听我说,先冷静……”
何秋水气疯了,连他改了对自己的称呼都没发现,不仅气得脸红,连眼睛都通红,“她怎么能这样,我怎么就得罪她了?她至于这往下狠手么……”
赶她下台就算了,怎么还能绝了她重返舞台的所有可能,“我都快想自杀了,她……她……”
严星河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心里揪成一团,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充当起理性的一方,“囡囡你先听我给你讲,她做得不对,她坏,可是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对付她,因为她姓秦,你要明白这一点。”
何秋水揪着他的衣摆,委屈极了,“……那我就只能吃亏?”
“怎么会呢。”严星河抬手擦擦她的眼泪,“你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动用严家的力量,可是我可以啊,你乖,这件事交给我,好不好?”
“我会替你讨个公道的。”他轻轻的替她拭干眼泪,然后将她拥入怀中,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脊背,“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会替你做,总有一日她从你这里拿走的东西会吐出来。”
何秋水把脸埋在他怀里,无声的哭了半晌,然后用力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