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番外

    宴会结束, 夏怀润先来了江糖家。
    看着进门的父母, 正窝在沙发上玩积木的夏萌萌眼睛一亮, 翻身下了沙发, 跌跌撞撞小跑过来。
    她短短的胳膊抱住夏怀润小腿肚子, 脸蛋开心的在上面蹭了蹭。
    “萌萌。”夏怀润弯腰把她捞了起来, “你今天乖吗？有没有听初一哥哥的话。”
    夏萌萌咬了咬手指头, 突然说：“粗一……”
    夏怀润愣了下。
    小姑娘弯起眼睛：“粗一！”
    叫的更大声了。
    欧阳孟孟站在后面，已经完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梁深跳过来说：“萌萌会说话啦，叫了一下午大哥的名字, 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夏萌萌：“粗一，粗一，粗一！”
    夏怀润：“……”
    女儿终于会说话了, 叫的是别的男人的名字, 不是爸爸。
    很开心，又有些心情复杂。
    “那我们先回去了, 今天谢谢初一了, 改天过来给你带礼物。”
    初一笑了笑, 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小姑娘身上, 初一声线柔和：“谢谢夏叔叔, 你们路上也要小心。”
    一听要走, 刚还笑呵呵的小姑娘立马把脸子板了下去。
    她委屈兮兮看着初一，伸出手臂要找他抱抱。
    初一拉了拉她手指，柔声安抚：“萌萌要听话, 等周末你再过来好不好？”
    她摇头：“粗一……”
    望着女儿那依依不舍的小表情, 夏怀润心里有些吃味，摸了下女儿软乎乎的头发后，抱着她离开林家。她趴在爸爸肩膀上，一直盯着他，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夏萌萌的大脑发育速度比其他正常孩子慢一些，她四岁的时候才能说一些完整的句子，五岁才可以和人完全无障碍的交流，到上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学东西只用三四遍就能学会，她却要反反复复十几遍，甚至是二十遍。
    一天放学，夏家父母出外应酬，来幼儿园接人的是林初一。
    十三岁的少年穿着熨烫整齐的校服，身形削瘦挺括，墨色的发丝下，皮肤暖白，似玉一般的眼眸闪烁着温润的色彩。
    他静静在门口等候，气质矜贵。
    早些来的都是妈妈辈的家长，他们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便多往过瞧了几眼。
    放学铃声响起，大门打开，小朋友们排着队从里面出来。初一一眼看到了走在人群中间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红白相间的制服裙，小书包背在身后，两条小马尾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柔软的发丝略过她白皙圆润的脸蛋，她低着头，神情略显低落。
    “萌萌。”少年的声音像夜莺般干净温和。
    夏萌萌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好看生动。
    初一上前，低头把她抱起，快步上车。
    车子徐徐发动，他替萌萌摘下书包，又拿出水送到她嘴边，她就着喝了两口。
    “叔叔阿姨今天要很晚才回来，让你先住在我们家。”
    夏萌萌没隔一段时间就会到江糖家待一段时间，为了小姑娘舒坦，江糖甚至给她布置了一间房。
    她眨眨眼，没说话。
    初一微微倾身，语调柔和：“萌萌不开心？”
    他是看着小姑娘长大的，她是开心还是难过，一眼便能看出来。
    萌萌抬起头：“初一，我是不是很笨。”
    初一愣住。
    很快回神，轻声问：“谁说的？”
    萌萌嘴角瘪了一下，声音软软糯糯像是棉花糖，“老师说的，老师说萌萌很笨，连1+2都不会算。”
    他眸光闪烁，好看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尖，“萌萌不笨。”
    她歪头，眼神困惑：“那老师和同学们为什么都这样说？”
    初一淡淡笑着，“萌萌不笨，萌萌只是慢一些。”
    萌萌依旧低落：“为什么……”
    初一摸了摸她的头：“因为上帝不希望你太快长大。”
    她似懂非懂。
    初一低低笑了两声，“何况萌萌也不需要太聪明，你要是太聪明，就不需要初一哥哥教你认字读书了。”
    听到这话，原本落寞低沉的小姑娘顿时笑逐颜开。
    这天过后的第二周，夏萌萌的班级换了老师，新来的老师很年轻，娃娃脸微笑唇，对于萌萌的特别，她细致耐心，给予了百分百的照顾。
    萌萌很喜欢她。
    从此后，每次见到初一都会各种好话夸赞女老师，一次两次还好，久了，初一心里有些吃味了。
    萌萌虽然反应迟钝，但也不是真傻，她明显感觉到初一心里的不畅快，她眼珠子转了转，跑过去拉下他手上书本，一板一眼：“但我还是最喜欢初一。”
    初一懵了几秒。
    她双手背后，像诗朗诵一样，“我好好学习，变得和初一一样厉害。”
    在年幼的夏萌萌心里，初一就是神祗，就连爸爸都比不上。
    初一以为她在说笑，鼓励一番便也抛之脑后了。哪成想小姑娘并没有开玩笑，自此后，她舍去了玩乐的时间，拼尽全力去学习那些明明很容易，对她来说却像是高山一样的算数和诗歌。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算数小测验上，萌萌第一次拿到了五朵小红花。她宝贝似的把成绩单整齐折叠好揣在口袋里，兴致冲冲跑到初一所在的一中，身体笔直的在校门外等候着。
    这天小雨，车上没有带伞，司机怕她生病，想着叫她回来，萌萌摇头，依旧固执站着。
    司机没了办法，脱了外衣顶在了她头顶。
    “叔叔，这样子你会淋湿生病的。”
    司机笑了笑：“叔叔身体好，不会生病的。”
    她眼睛一眨，拉了拉他衣角：“我们回车上吧。”
    “你不等了？”
    她说：“我怕叔叔生病，初一说不能给人添麻烦。”
    眼神乖巧，语气真诚，司机笑容暖了暖，正要牵着她往车上走时，校门开了，没一会儿，初一和欧阳说笑着向里面出来。
    夏萌萌眼睛刷的亮了，挣开司机的手就向他跑去。她急切，满心欢喜只想向初一炫耀自己的成绩，没注意到脚下湿滑，一个踉跄就被绊倒在了地面。
    成绩单轻飘飘从口袋滑落，没一会儿就被雨水浸湿。
    夏萌萌拿起那张薄薄的纸页，字迹模糊，小红花被雨水晕染成一坨，早已分辨不出上面内容，她傻眼，下一秒，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萌萌。”初一大步上前，把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来。
    她衣服脏了，膝盖破了皮，哭兮兮的小脸，看着可怜。
    “摔疼了？”初一一手为她抵着雨伞，一手摸索着手帕。
    她抽抽搭搭继续哭着。
    初一搂住她拍了拍后背，“萌萌乖，不哭了。”
    “我来拿着吧。”欧阳过来接了伞。
    他用手帕细致的擦拭着女孩脸上的泥污，又抽出干净的纸张，小心翼翼处理着她膝盖上的伤口，伤口不算严重，破了皮，但也足够让少年心疼。眼前的小姑娘是他照看着长大的，从小一点伤都没受过，今天这样还是头一遭。
    暂且弄了一下后，初一脱下校服外套把她完全裹住，修长的指尖拨弄去额头上的发丝，“你怎么突然过我这里来了？”
    不问还好，一问起，她哭得格外难过。
    夏萌萌鼻尖红红，抽搭两下后，把那张破破烂烂的成绩单送到了初一面前，“我、我拿了小红花，李老师……李老师说萌萌很聪明，我想给你看的……”
    可是……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初一垂眸，平静的面容下，眼神略显错愕。
    她心里有多喜欢他，就多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可她还是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
    萌萌抿抿唇，闭着眼睛不住啜泣。
    初一深吸口气，慢慢把那张被大雨淋湿的成绩单拿在手里，即使有些地方模糊不清，但也能辨认出她歪歪扭扭像是小胖熊一样的字体，虽然有些丑，可写的很认真很整齐。
    初一唇边勾勒，看向于她：“我看到了，你很出色。”
    天空放晴，乌云震破，太阳重返大地。美好的少年，笑的如暖阳春色。她停止哭泣，内心的不安被他的笑容填满。
    “你能第一时间来找我，我也很开心。”他又说，“不过萌萌以后不能乱跑了。”
    她擦干净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幼儿园放了假，又逢夏家父母国外出差，夏萌萌自然而然住在了江糖这里。
    林家老小对她喜欢的很，尤其是林随州，几乎把她当亲闺女养，她听话懂事，可爱乖巧，最重要的是，比亲女儿好糊弄。
    浅浅自从懂事一些，愈发滑头，根本不把他这个老父亲放在眼里。
    刚放假第一天，浅浅就和几个小闺蜜出去玩儿，害怕不安全，林随州就让梁深和欧阳一起跟着去了，后面还尾随了几个便衣保镖。
    如今家里只剩下了夫妻两和萌萌，还有在看新闻频道的初一。
    看着那头中规中矩关心国家大事的儿子，躺在沙发上刷微博的江糖很是忧愁，这孩子长大一点，好像变得更加老成了。
    她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初一，换个台。”
    初一回头：“我能看完这一点吗？”
    现在正放着美国和中国的贸易问题，他向来关心。
    江糖：“妈妈要看熊出没，你快给妈妈换台，妈妈要看熊出没。”
    一连重复了三次。
    初一无奈，拿起遥控器换了台。
    江糖满意一点头，正在此时，瞥见儿子要去楼上。
    “初一，你要和妈妈一起看。”
    他脚步顿住：“我不爱看动画片……”
    江糖很是任性的：“我不管，你要和妈妈一起看！”
    初一叹了口气，认命坐下。
    正哄着萌萌玩儿拼图的林随州凑到初一耳边小声低语：“你妈越来越难带了。”
    他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萌萌可以带糖糖妈妈，萌萌不嫌弃糖糖妈妈。”萌萌像个小甜心似的跑到江糖身边，小胖胳膊环住她脖子，凑过去在她嘴上亲了口。
    好久没被孩子亲过的江糖差点猛虎落泪，“萌萌真是糖糖妈妈的小心肝，以后你嫁给我们家当媳妇好不好？”
    她咬了咬指甲。
    江糖摸摸她小脑袋瓜子：“以后你嫁给梁深吧。”琢磨了一下，立马否认，“不行，梁深太笨了，哎，萌萌嫁给初一吧，初一聪明。”
    萌萌咬了咬下唇：“可是我很笨。”
    “没事。”江糖小手一挥，“家里只有一个聪明的就成了。”
    “……”
    “…………”
    看小姑娘那认真琢磨的样子，初一再也坐不住了，“妈，要是被夏叔叔知道了，会打我的。”
    这话本来是为了给他开脱，好让话题快些过去，哪成想林随州突然插嘴，“没事，他不敢。”
    他不敢。
    淡淡三字，装逼十足。
    今天大人说的也许只是玩笑话，可是被较真的夏萌萌深深记入到了心里。
    *
    时光飞逝，夏萌萌13岁，升入初中。
    她脑子没有初一好使，自然上不了人才济济的一中，夏怀润害怕女儿被欺负了，于是选择了一所私立的高等学府，上下都打点完善，保证她的初中生涯不被人欺负了。
    夏萌萌人长得娇小乖巧，皮肤白里透红，睫毛忽闪，杏儿眼明亮又干净，笑起来格外动人温柔，班级里的同学和老师都喜欢她，然而有人喜欢她，就有人讨厌她。
    借着拿东西之名，夏萌萌被几个同学锁在了学校的储物室里。
    储物室位于五楼最里头，漆黑狭小的房间，两边的架子堆满杂物。
    除了学校的工作人员外，这间房很少会有人过来，此时阴恻恻的，只有她一个人。
    夏萌萌心里有些怕，她踮起脚尖趴在玻璃上向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上，见不到半个人影。
    紧张之中，腹部传来阵阵绞痛，只觉得下.身一热，一股液体顺着身下流了出来。
    她朝屁股后面抹了把，血。
    夏萌萌嘴角颤颤，大脑一片空白。
    猛然间，清脆的手机响铃打破了寂静。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手机，慌乱从口袋里翻出粉红色的手机，来电显示上，初一两字格外清晰。
    电话接通，萌萌声音小小：“初一……”
    隔着话筒，青年的声线冷清好听，“放学了吗？”
    在听到他声音这一刻，萌萌眼眶瞬间红了，“呜，初一……”
    沉默几秒。
    他语调变得严肃起来：“有人欺负你了？”
    夏萌萌咬了下舌尖，深吸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我、我肚子痛，流血了，没。没人管我……”
    说着，差一点又哭。
    他震了下，语气缓慢柔和：“你现在在哪儿？”
    “学校储物室。”
    “你乖乖等我，可以吗？”
    夏萌萌重重点了下头。
    没多会儿，接到电话的学校工作人员过来开了门，看到屋子里灰头土脸的夏萌萌，老婆婆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忘抱怨，“你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把自己锁在这儿，还好我下班晚，不然学校没人，你要被关一晚上呢。”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老婆婆见她吓坏了，也没在继续埋怨，“快回家吧，小心家人着急。”
    夏萌萌咬了下唇，用手遮着屁股，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距离放学已经很长时间，教室的门也已经锁了，她孤立无援站在校门口，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因为小腹钝痛，就连站都站不稳。
    “萌萌。”
    浑浑噩噩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睫毛轻轻颤了颤，顺着声音小心翼翼看了过去。
    夕阳的脉脉余晖下，向她走来的男子眉眼清俊雅致，又隐隐带着些许清傲疏远，走进些后，她被完整遮在了他身影之下。
    见到林初一的瞬间，她内心的害怕彻底迸发。
    “初一，我疼……”夏萌萌仰头，脸上是大写的委屈。
    初一冲她伸出手：“能起来吗？”
    就着他手掌力气，夏萌萌慢慢站起。
    初一已经长成了修长挺括的成年男人，150多点的夏萌萌直到他胸口位置，娇小小一团，可以轻而易举被他禁锢在怀中。
    初一视线下瞥，注意到校服裙上的一片殷红。
    ……原来她也到了这个年纪。
    他唇角勾了勾，似是欣慰，伸手把外衣盖在她肩上：“走吧。”
    夏萌萌揉揉眼，乖巧跟在初一身侧。
    到校隔壁的超市门口停下，他独自进去，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袋子。
    “给。”
    夏萌萌接过，好奇朝里面看了眼。
    卫生巾，还有新的内裤。
    初一语气依旧温和：“生理老师有教过怎么用吧？”
    萌萌点了下头。
    “你去那边的公厕用上，我在这里等你。”
    她喔了声，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厕所。
    再出来时，初一把刚买的红枣豆奶放在了她手上，“喝完就不疼了。”
    夏萌萌尝了口，吐出舌尖，“烫。”
    她是猫舌头，稍微有些温度便受不得。
    初一无奈：“慢慢喝。”
    夏萌萌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吸着那甜甜的红枣豆奶。
    “好些了吗？”
    “嗯。”她点了下头，“好些了。”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深邃的黑眸静静凝视着慢慢喝奶的小姑娘，片刻，脸上挂了笑意，“萌萌长大了，这次都没有哭鼻子了。”
    夏萌萌一愣，脸腾地就红了，死死垂着脑袋，不敢再看他一眼。